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手机用户可访问:m.bookben.cn 《双归雁》作者:明月珰(5月15日连载至vip完结) 文案 这女主的生活就是我羡慕的生活。无论做错什么他都原谅你。他的爱像父亲,又像情人。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慕清兮 ┃ 配角: ┃ 其它: 1、再世起 ...   慕清兮牵起被子一角,贪婪地嗅着那久违而熟悉的玫瑰花香气,许多年没有闻过如此醇厚而清新的玫瑰香了。犹记得只有京城“咏香斋”的玫瑰丸子才能醺出这样的好香来,最盛时一丸难求。      慕清兮低叹一声,难道真是到了弥留之际了,居然想起了尘封的往事。      “夫人,你快去求求国公爷吧,奴婢看国公爷这次是真生气了。”      耳畔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让慕清兮觉得诧异,那所谓的“夫人”又是个什么夫人,慕清兮猛地睁开眼,“蒹葭?!”      “夫人这是怎么了?”蒹葭一脸诧异地望着慕清兮,弄不清怎么夫人一脸吃惊的模样。      “你是蒹葭?”慕清兮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蒹葭。      蒹葭更加诧异,看着慕清兮额头上的伤口,心想莫不是撞坏了脑袋,更是焦急起来,“白露,赶紧去请王太医来,就说夫人醒了,可是头,头还有些疼。”蒹葭自然是不敢说慕清兮撞坏了脑子。      慕清兮起身跌跌撞撞地来到妆镜前,镜里的容颜娇嫩鲜艳,清新得仿佛清晨牡丹花上的露珠,并非那个被粗鲁的汉子打得体无完肤的憔悴焦黄的女人。      慕清兮抬头四顾,烟霞紫敷金彩轻容纱的帐子,玫瑰紫妆花缎锦被,金透雕缠枝牡丹香薰球,大食国水银琉璃梳妆镜,珐琅彩三重亭台楼阁地火盆,金丝芙蓉纱外罩梅花粉落花缤纷彩锦的月洞门落地帘子。      慕清兮随手打开妆镜台左手第二层中间的小抽屉,那里是她还在齐国公府时惯常放历书的地方。      洒金云纹笺搁在历书中的九月初二日,历书上明白写着“辛丑年”。      慕清兮的眼泪忍不住跌落在历书上,这一年她还是慕清兮,高贵显赫十五年华的齐国公夫人,而不是被继母再嫁他乡受尽□的妇人。      “夫人,你倒是别光顾着掉泪啊,听说国公爷已经派人去了慈恩寺。”蒹葭这丫头俨然比慕清兮还着急。      慕清兮听得“慈恩寺”三字,手一抖,历书便落在了地上。慈恩寺虽名慈恩,可同“慈”与“恩”半点也扯不上关系,慕清兮只记得那里的冰冷与黑暗。那寺庙是豪勋贵戚家不宜休离的下堂妇人安身之处,暗地里昏淫荒唐,那主持惠真师太更是有“磨镜”之好,慕清兮哪里受得了这等腌臜之处,好容易寻了空子让蒹葭去求自己父兄,可是从此蒹葭音讯茫然。      后来清兮的父兄见国公府不闻不问,倒来将清兮接回了家去,却不想并非他们欲续亲情,却是她那继母收了钱背地里将她重新许人。      那人吃喝嫖赌无所不来,无钱时就对她拳打脚踢,生生流掉了两个成型男胎,那时候慕清兮才知道所谓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何种悲哀,哪曾预料到侯门贵女能堕落如斯。      思及此,慕清兮赶紧摇摇头,不管眼前的美景是梦是真,她都贪恋于此,不想回忆那许许多多的不堪。      不管怎样,“慈恩寺”三字都提醒了慕清兮此时是何时,为何齐国公丰琉会送自己去慈恩寺,从此夫妻义绝。      “蒹葭伺候我梳洗。”慕清兮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泪珠,“我去见国公爷。”      蒹葭闻言自然依从,选了袭艳丽的衣衫要伺候慕清兮穿,却被她阻止。再世为人慕清兮才能冷眼看清楚,当初的自己是何等的不谙世事,任性妄为,以为她就该是每个人心尖上的肉,半分违逆不得。      这等时候蒹葭还让她衣着艳丽,企图去打动齐国公,也不知道她当年怎么就那般偏信这丫头。      慕清兮拣了袭素色薄缎的衣裙,不施粉黛,眼圈也任由红着,撇开蒹葭、白露,只领了两个小丫头去了丰琉的“四并居”。      看门的小厮抱歉地看着慕清兮,只说国公爷吩咐谁也不见。慕清兮摸了摸自己头上包着白布的地方,这伤的来历她还记得,是丰琉当面质问自己,是不是在商若雯临盆的时候动了手脚时,自己矢口否认,还破口大骂丰琉贪慕自己的弟媳妇,他愤怒推开自己,自己撞在门棱上受的伤。      也难怪丰琉不肯见自己。      好在两个小丫头都是机灵也豁得出去的,慕清兮吩咐她二人缠住那看门的小厮,自己一个人闯进了四并居,那小厮也不敢出手来拦,只是想不到堂堂国公夫人也有这般无赖的手段。      “廷直哥哥。”慕清兮在丰琉出声呵斥自己以前率先开了口,眼眶红红怯生生地站在门边。      齐国公丰琉虽生得俊美端华,在京里素有美名,可常年脸上少笑,府里上上下下对他都是敬惧交加,慕清兮自然也不例外,只是前一世她用蛮横任性来掩饰自己的惧怕,这一世却觉得丰琉的这种性子反而好,只要你摸透了他的性子,他倒着实是个护短的人。      慕清兮顶住丰琉眼里的冷光,仿佛逆水行舟般困难的人一步一步地挪到丰琉跟前,从背后拿出自己带来的戒条,递到丰琉的眼前,“我知道错了,廷直哥哥。”      慕清兮的眼泪包在眼眶中悬而未落,吸了吸鼻子继续道:“我只是看你收着她的诗,娘也喜欢她做的素饺子,二弟妹、三弟妹都跟她好,你们都只喜欢她……”说至此,慕清兮已经哽咽无声了。      “就为了这种原因,你就下得去手害了一条无辜的生命,如果不是救得及时,四弟妹也跟着去了。”丰琉怒斥道。      何其心酸,慕清兮说的话倒不假,于她来说她在乎的人最喜欢的不是她,那就是天底下最大的事情了,可是在别人的眼里,那就是针眼一般大小的东西不值一提。      丰琉将慕清兮递过来的戒尺扔到一边,“是谁教你一顿戒尺就能换一条人命的?”      慕清兮踉跄后退,才发现自己到底还是想天真了,那条命犯在了自己手里,难道再来一次也只为了重新经历一次那样悲惨的后来?      丰琉见慕清兮咬着唇,血印子都出来了,又一脸苍白摇摇欲坠,心下闪过一丝愧疚,觉得是自己对这孩子关心太少了才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丰琉今年二十有五,足足大了清兮十岁,清兮从出生开始就大半时间都养在国公府,可以说清兮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犹记得清兮第一个会喊的人不是爹也不是娘,而是他这个哥哥,那时的欣喜只怕比做爹也不遑多让。      只是新皇继任,丰琉临危受命以保弘胤江山,常年驻军在外,清兮被丰琉的母亲,既是清兮的姨母娇惯,养成骄纵而唯我的性子,丰琉因离多聚少,见了面对她的行径也无法多加管束,对许多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忙着帮她善后,这才养出她如今无法无天的性子来,出了这样的事情丰琉同太夫人心里都自责。      “我已经让人去慈恩寺安排了,你去那里好好静心养性。”      慕清兮睁大了眼睛,瑟瑟发抖地看着丰琉,心里却在猜测丰琉究竟知不知道慈恩寺的冷酷。      丰琉见慕清兮惧怕如此,又何尝不心怜,只是自己骄纵大的孩子,如今做了这样的坏事,如果没有任何交代,他今后如何面对四弟一家。“什么时候四弟妹原谅了你,什么时候你再回来。”丰琉冷声道。    2、意决绝 ...   曾经经历过的清兮却知道,她一旦去了慈恩寺就再也回不来了,姨母为自己伤透了心,一直苦病缠身,没几年就去了,为了这个缘故丰琉是绝不会原谅自己的。      不过丰琉的最后一句虽然是冷言冷语,但对慕清兮却仿佛醍醐灌顶,想起商若雯的好来,她最是怜贫惜弱,心地善良得蚂蚁都不肯踩死一只的人。以前慕清兮不懂,如今却能听出丰琉的好来,他不说让四弟原谅,却只说让四弟妹原谅。      慕清兮浑浑噩噩也不知怎么离开“四并居”的,本想回兰薰院,抬眼却见太夫人的院子还亮着灯火,便转而往东,去了太夫人的上房。      要说这府里谁最疼自己,自然是非太夫人莫属的,那简直是除了天上的星星替清兮摘不来以外,其他任何事她都会想办法帮清兮办到的主儿。可是清兮当初怨她不肯将自己许配给年纪跟恰当的四爷丰锦,却许给了大自己许多又严肃冷淡的齐国公丰琉。      这一生怨,清兮就更是任性而为,经常气得太夫人生病,却拿她没有法子。      如今清兮才能明白太夫人的好,她总是想把最好的给自己,齐国公夫人显赫的位置,能为你遮风挡雨的丰琉。      清兮抹了抹眼泪,往正屋去,周遭的丫头见了她孤身一人都觉诧异,但也不敢显露声色,恭恭敬敬地问了安,至于清兮与商若雯那件事,被太夫人和丰琉压得死死的,知情人都或封口或远避,及至最后清兮去慈恩寺,也是借的别的名头。      清兮一进东稍间,太夫人起居的地方就感觉出了异于往日之处,太夫人年纪大了就喜欢热闹,像今日这般冷清还是少有的。      清兮一进去,就见太夫人冷着脸端坐在榻上,一丝眼光都吝于给她。      清兮也不说话,低着头挨到太夫人跟前,坐在太夫人面前的脚踏上,将头埋在太夫人的腿上磨蹭。太夫人先前还一直闪躲着,可是扭不过清兮,倒后来也就任由她了。      两个人这样久久地坐着,清兮的肩膀因为默默流泪而抽搐,久了太夫人也跟着掉泪。      “以后清兮不能在娘跟前孝顺了。”清兮抱着太夫人的腿低声道,“其实以前也不孝顺,总是气你。”      “你这孩子……”太夫人再也绷不住脸,可转眼又冷了脸,“出了这种事,我也管不了了,你以后自求多福吧。”      清兮站起身,理了理衣衫,恭恭敬敬跪下给太夫人磕了三个响头,这才退了下去。      还没出院门,清兮就听见太夫人的哭声响起,如此一来比太夫人恨自己还来得让清兮难受,也不知道当初是着了什么魔,怎么就变成了魔鬼那样心狠手辣。      太夫人心里自然是难受的,自己姐姐唯一的孩子如今她都保不住了。想到幼时姐姐的爱护,又忆及当年自己身为庶女,如果不是姐姐多方周全,她哪里能嫁入齐国公府,又如何能有如今的繁华,还有自己最后无心之过为姐姐带去的灭顶之灾,清兮从落地就没见过她娘。      思及此太夫人如何不心酸心愧,最后又亲自去了一趟“四并居”。      从太夫人的上房出来,清兮直接去了四房的锦绣苑,如果说以前低下头求商若雯是件对慕清兮比死还可怕的事情,如今对清兮来说却算不得什么了。      慕清兮从锦绣园出来的第二天,丰锦就亲自跟太夫人说了,商若雯难产并不关清兮的事,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慕清兮真同那事没关系,只是一种态度的表达而已。      丰琉知道后并没特别的表示,只是太夫人那边却深为怀疑,丰锦的性子她是最知道的,自己的小儿子,也是被自己从小宠大的,一点儿亏不肯吃的性子,何况是这种事情,他不将清兮的所作所为闹着交给官府都算他识大体了。      奈何太夫人想单独找清兮说话却不能,因着第二日清兮就大病了一场,血色失调,面色焦黄,任谁看了都知道是病严重了,所以这层疑虑太夫人一时也问不出原因。      虽则四房说了那样的话,清兮逃了去慈恩寺的命运,却也不能不另外受罚。见她病情好转,丰琉就让太夫人为清兮请了两个极为严厉的管教嬷嬷,让她好好在兰薰院学规矩,等闲无事绝不许出院子,自然也不再让她管家。      对于学规矩这件事,太夫人也是支持的,她对清兮从来就狠不下心,所以清兮的规矩一向是不怎么好,只是没想到她的心性居然也被她宠坏了,所以想借着这次的事也好好管束她,只盼她年轻还能改过。      如今请来的王嬷嬷和李嬷嬷极其严厉,言语间仿佛从没将清兮同国公夫人等同起来过,只言片语里也曾表示过就清兮这规矩,别说是国公夫人,就是嫁个七品芝麻官都不够格。清兮此后的吃穿用行无一不经过这两人的调教,她若不服,轻则罚禁食,重则请戒条都是有的。      太夫人仿佛也狠了心,只让清兮每月初一、十五去请安,其余之间都得留在兰薰院学规矩,对两个嬷嬷的严厉从没说过半句错,清兮自然就服软了。      到了来年四月里,太夫人见清兮行事说话都有了规矩,再无骄矜二气心下甚为满意。又见她素来红彤彤而丰腴的脸颊如今变得又白又瘦,心里自然心疼,便免了清兮的禁足。如今走动多了,加之蒹葭又会说话,将清兮这半年来所受之苦仿佛不经意间就说给了太夫人听。虽然都是太夫人自己首肯的,可她从小舍不得动她半分的孩子又是挨饿又是挨打,太夫人心里怎会好受,没过多久就好言另外为王、李二位嬷嬷推荐了东家。      “虽说王、李二位嬷嬷走了,你学的规矩可不许废了。”太夫人毕竟还是不放心清兮。      “这是自然不敢忘的。”清兮揽着太夫人撒娇。      “还说不敢,你现在就没个规矩。”太夫人掰了掰清兮的手。      “我这也就是在娘的跟前,其他人跟前自然是不会的。规矩里可没不许媳妇跟婆婆亲近的。”清兮嘟起嘴,“娘舍得撵我啊?”      要说有规矩,长辈自然是喜欢的,可要说心疼,肯定还是最心疼跟自己亲近的,太夫人当初没太拘着清兮就是怕把个女孩儿养成了丰琉那样的,从心底里她自然是喜欢清兮亲近自己的。      “就你这猴儿会磋磨我。”太夫人好笑地打了打清兮,在她心里清兮犯了再大的错都是她养大的女孩儿,既然罚过了,她也有悔改之心了,自然就该给她机会,所以并不为那事就冷淡了清兮。      “你跟我说说老四是怎么肯松口的?”太夫人藏了许久的疑问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来。      清兮迟疑了片刻,该来的还是会来,因着这件事关系重大,太夫人又那么疼自己,于情于理清兮都不敢隐瞒。      太夫人听了良久后才倒抽一口凉气,“你就答应了,你就答应啦?”      清兮点点头。 3、从头始 ...   太夫人失态地将清兮大力推开,“你怎么能答应这样的事,你难道不知道你今后……”      可是太夫人又如何知道清兮上一世的经历,那慈恩寺别说让她回去,就是让她想一想,她都噩梦连连,比起那些经历,一碗绝育的药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不这样丰锦和商若雯是绝不肯原谅我的,廷直哥哥就不会许我再留在府里。”清兮垂着泪,她如何不知道应了那件事她今后的人生也就没了盼头了,可无论怎样都比送去慈恩寺好。      太夫人扶着额头,恍惚欲坠,清兮赶紧命人去禀了丰琉,请了太医来,太夫人只抓着清兮的手道:“这事无论如何不能告诉老大。”      清兮点点头。告诉丰琉,他肯定会嫌弃自己,他是世袭的齐国公,必须有后,为了这个就是休弃她也是能够的,她何尝敢告诉。丰琉一定不能无后,这后来的打算也只能待太夫人身子好些再商量了。      太夫人这一病,家里就没人料理了,本来以前是清兮在主持中馈,可她禁足后太夫人就重新接了回去,如今她病了,还不知道这主持中馈会落在谁身上,但都知道不是大房肯定就是四房,因为二、三房都是庶出。      岂料太夫人却意外地让二房谢氏来主持府中事务。      二房和三房都是庶出,这中馈由大房和四房主持大家自然是没话的,可如今同为庶出,偏生这样的好事落在了二房头上,三房的杜氏难免心里就失了平衡。      一大早清兮就在去太夫人上房的路上“偶遇”了三夫人,“今儿真是巧了。”杜氏笑着上前。      “是啊。“清兮停下脚步等三夫人。      三夫人亲热地挽起清兮的手,低声道:“你也不用往心里去,谁不是从不会慢慢开始学会的,这管家也是一个道理,你才是这国公府最正经的主子,娘迟早会把中馈重新交到你手上的。二嫂小户出身,也没经验的,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跟娘怄了气可不好。”杜氏万分温婉地劝着清兮。      杜氏这话表面听着一点儿错没有,可是这得看什么人听,以往慕清兮那种目中无人,一点就着的性子,被杜氏这样一撺掇早就该发火了。只是如今物是人非,反而让慕清兮看明白了这个同以往的自己颇为投机的妯娌。      “瞧杜姐姐说的,我哪里同娘怄气了,二嫂能分担这府里的事情,我感激都来不及,我性子懒散,如今可乐得逍遥自在了。”      慕清兮称杜氏为杜姐姐那是不合规矩的,只是她虽然是大嫂,可进门是最晚的,因着丰琉一直领兵在外,耽误了婚事,又自觉不知会否马革裹尸,也不肯误了那些女子,所以迟迟不肯议亲,直到前两年功成身还,这才同清兮成了亲。是以,先进门的二夫人谢氏比清兮大了八岁有余,就是杜氏也比她年长许多,她总觉得喊她们弟妹来得有些难以启齿,便以姐姐想称,太夫人宠她,也不管这称呼。      杜氏听了清兮的话,脸上的笑顿时减了三分,心里嘀咕这国公夫人学了规矩后,好像性子也转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上房,二夫人早在太夫人房里伺候了,清兮上前自然地接过太夫人房里大丫头荷言手中的木梳,小心替太夫人梳起头来,有些难过地道:“娘有白头发了。”      太夫人反而不在意,笑道:“我这把年纪有根儿白头发有什么打紧的,就值得你红眼圈啊。”      二夫人是个木头脾气,又有些文酸的自卑,出身小户,从不肯在太夫人跟前应酬,就怕人说她为富贵折腰。      三夫人倒是出身大家,可千金小姐做惯了,也说不得卖巧讨好的话,反而又妒又忌地不屑清兮的这种乖巧。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撇开了头,一时无话。只清兮同太夫人轻声絮叨。      饭后清兮陪太夫人去了佛堂,二房、三房自返回自己的院子用饭。      “我将家交给二房管,你可别在心里起疙瘩。”      “我知道的,娘,我性子不稳,也不适合掌家,上回你让我管家,我可没少给你添烦恼,廷直哥哥也没少训我。”清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大权是再回不到清兮手里的,就怕她忍不住生事。      提起丰琉,太夫人自然就想到了那件事,“老大那性子孤肃,可也不是亲近不了,你可得好好改改你的小性子,免得万一哪天我不在了……”      “才不会。”清兮跺着脚阻止太夫人说下去,那样的事情真是想都不敢想的,“娘,不许你那样说,你会长命百岁的,我去求佛祖,把咱们的寿命平分了,要是有那样一天,我也不独活着。”      “瞧你,又说小孩子话了。”尽管这话听着不切实,可是老人都是爱听好话的,太夫人也不例外。      “这也不能怪我,我屋子里伺候的人也都是小孩子,所以我想从娘这里要两个丫头,可以时刻提点我的,那种只会讨好的应声虫我可不要。”      太夫人沉思片刻,“也好。我这里荷言荷语是离不开的,琳琅和璀璨两个丫头一个沉稳一个干练,倒是适合,我再拨一个妈妈给你。”      清兮赶紧摇头,“可不敢可不敢,已经要了娘两个人了,再给我别人又得说你偏心了。”      太夫人好笑地戳了戳清兮的额头,“你个滑头,是怕我派了妈妈去唠叨你吧。”      清兮装傻地笑着,那些老妈妈一个比一个还像主子,她自然是伺候不了的。      “说起来,我屋子的蒹葭和白露年纪也差不多了,我想求娘的恩典,将她们放了出去或者配了人。”清兮显然是不想再留那两个不懂规劝主子反而火上浇油的丫头了。      太夫人点点头,“你可真是长大了。这个你不用操心,我让袁嬷嬷去管。”太夫人见清兮肯离了蒹葭和白露,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有些事清兮年纪小自然是不适合做的,可是太夫人却是绝不能容忍这样祸害主子的丫头存在的。      袁嬷嬷很快就悄无声息地处理了蒹葭和白露两个丫头,只说是远远地配了人,也无人再问及。      “我看国公夫人现在行事比以前可稳重多了。”袁嬷嬷闲聊着同太夫人提及。      “摔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再不醒事可就没人能帮她了。”太夫人不无惋惜道。      “只是……”袁嬷嬷有些不忍,虽说清兮是太夫人养大的,可是她小时候把屎把尿的人却是袁嬷嬷,这里面的情分又不可同日而语。      “知道你心疼她,我何尝不是,可就是以前太惯着她了,才闯了那样的大祸,你啊以后也别太惯着她了。”太夫人仿佛是在埋怨袁嬷嬷似的。      “瞧您说的,平日里最惯着她的难道能是我?”袁嬷嬷回嘴道,她是太夫人出嫁时带在身边的丫头,这一伺候就是几十年,在国公府的地位格外不同,就是丰琉也是拿她当亲戚长辈看待,所以同太夫人讲话素来比较随意。      清兮这边要了琳琅和璀璨两个丫头,也都是姐妹一般看待的,毕竟是太夫人身边的人,身份格外高人一等,一到兰薰院便将院子上上下下的人和事理了一遍,整理出个章程来交给清兮,清兮身边正是缺这样的人,自然格外高兴,优赏了银子,将院子里的一众丫头都交给了她二人管理。      下半年,丰琉从南边办差回来。到府那日清兮正在太夫人的西暖阁里替她抄写经文,听得丰琉进门丫头请安的声音,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从屋里出来,垂头站在一边。      二夫人、三夫人听说丰琉回府,也过来问了问安,四夫人商若雯还窝在她的锦绣苑,不过也派人了来问安。      “南边怎么样,那边湿气重,你还习惯吧?”太夫人久久不见丰琉,自然有许多话问。      “挺好的。”丰琉略略讲了几段南方的风土人情,他虽然不喜多语,但因着太夫人感兴趣这才多讲了些,言语明辩,听得众人津津有味。      清兮偷偷抬眼瞧了瞧丰琉,见他丰采神华,美质如玉,可再怎么好看,也是块让人靠近不了的石头。      丰琉见太夫人有些疲倦了,也不再多留,只道:“从南边带了些土仪回来,我已经让听泉送到各房院子去了。”    4、牡丹泪 ...   二夫人、三夫人道了谢,清兮也有些坐不住了,她实在想看看自己的礼物,看能不能从中探出蛛丝马迹来,也好了解丰琉对自己的想法。      清兮回到兰薰院才知道四并居那边并没人送东西来。显然丰琉心里还惦记着她的错事。      清兮有些黯然地坐在南窗炕上,心里琢磨着自己不怎么光明的未来。丰琉同清兮是分而居之的,成亲第四晚丰琉就搬去了园子里的书房四并居住,只说是旧伤复发。      那次差点儿要了丰琉命的伤,听说是伤在了腰上,之后每年冬天都会复发。这男人伤在腰上便能引起不少的猜疑,可是谁也不敢去问丰琉。丰琉素来少近女色,清兮入门前,他身边只有一个通房丫头,就这样在清兮入门前没多久也打发了出去,如此私下更是让人猜疑。      丰琉搬到四并居去众人虽然惊讶,但也没人敢多言,太夫人也不置一词,清兮有些记不得自己同丰琉的洞房花烛夜了,只是那疼痛还有点儿印象。清兮以前不喜欢又害怕丰琉,他搬走,她真是十万个高兴,是以丰琉同清兮分居的事情就这样长久地固定了下来,仿佛成了定例。      可如今前世经历过男女之事的清兮,却犯了难,这夫妻不同床,再深厚的情谊也经不起长久的冷淡,何况他们几乎没什么男女之情,如果以后再遇上个吹枕边风的,她的日子可就真不好过了。      琳琅这边见清兮闷闷不乐,便以为她是为了没礼物而生气。琳琅是国公府的家生子,从小在这里长大,如何不知道清兮的性子,就怕这位小祖宗发火,大吵大闹,到时候太夫人定然责备是她不懂规劝的。      琳琅私下偷偷吩咐璀璨去了太夫人的院子,将那情形一说,惹来太夫人大笑,笑得璀璨一阵糊涂。      “青桐,我说怎么老大这回回来送我的布匹大多是年轻人用的淡紫淡粉,原来这是替清兮准备的。”太夫人对着袁嬷嬷道。      “阿弥陀佛,看来,国公爷心里也还是惦记夫人的。“袁嬷嬷笑着道。      太夫人也松了口气,因为丰琉去南边的日子,送回来的信很少提及清兮,即使有也是让太夫人多多管教她的话,说明如果她再胡闹,便一定将她送到寺里去。太夫人还生怕丰琉回来后,怒气未消,又是一番波折。      很快,璀璨就把太夫人赏的东西让人抬回了兰薰院。      琳琅将清兮素来喜欢的东西挨个儿拣出来,“夫人,你瞧,这南方的料子就是比咱们这儿的来得柔和,有水乡的韵致,瞧这淡粉色,跟晚霞似的,京城可不多见。”      清兮抬起手摸了摸那叫做“雪光缎“的缎子,想起前世为这样一匹缎子挨打的事情来。本来她出身富贵,雪光缎这等布匹是司空见惯的。可再嫁后,那家哪里有国公府的富贵,婆母骄悍,丈夫又粗鲁下作,清兮嫁妆里的最后一匹雪光缎就是被那人抢去卖了赌钱的,为她不肯还将她打得十天半月都下不了床。      清兮一回忆起那段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日子,便悲从心起。那是她毕生的噩梦,午夜梦回时总能听见有人在耳边桀桀地怪笑。      想至此,清兮又惊又惧,那泪珠子如何忍得住,盈盈然上了睫毛。琳琅见她这样,赶紧道:“虽然是国公爷送到太夫人那边的东西,可是你看这颜色,哪里是太夫人喜欢的,都是夫人这般年纪穿的,自然是国公爷给夫人准备的。“      可是越是这样,清兮的泪珠子就掉得越凶。      恰此时,丰琉到了兰薰院,从透明的玻璃窗外看到的正是清兮对着那桌子布匹掉眼泪珠子,神色凄清,玫瑰花瓣似的小脸委屈得仿佛刚承过露珠,凄凄中别有一股子妩媚颜色。      丰琉一时看愣了。清兮素来长得明丽娇妍,让人一见就是扑面而来的夺目璀璨,谁第一次见她都要被她美色所憾,这样的容色让人觉得她天生就该被捧着被宠着。如今那娇贵中添了楚楚之风,便仿佛牡丹承露,玫瑰滴雨一般,让人更生怜惜之情。      楚楚可怜的女子仿佛商若雯那般,梨花带雨自然让人心怜,可若要说谁最让人怜惜,还是那素日被人捧得高高的牡丹,一旦承露,你就担心她雨打花落,最是容不得半点雨丝儿去欺凌她。      丰琉看在眼里,心悄然就软了。他到南方办事的大半年,太夫人也数次去信说给清兮请的教养嬷嬷是如何严厉,说她的规矩大有好转,丰琉的气随着时间的流逝自然慢慢消散。他又想着这孩子从小就被自己宠着,小时候还为她换过尿布,宠出如今这坏脾气,都怪自己没有好好管教。      想到此处,丰琉还从没想到过自己的不妥。哪有丈夫是用这种想法对待妻子的,他待清兮便仿佛父亲对待女儿一般,面冷心热,表面上虽然疏远,可内心里对她比谁都上心,只想着怎么管教好她,就差说她如此这般坏脾气,以后长大了如何嫁人之类的荒唐言语了。      其实这也怪不得丰琉,那清兮从小就失了母亲,父亲另娶,太夫人怕她继母对她不好,便时常将她接到府中,丰琉那时年幼,还没有养成如今这样清冷的性子,见清兮玉雪可爱,对她颇为喜爱,清兮尿他一身他也不生气,还亲自给她换尿布。至他渐渐长大,府里的担子都压在他的肩上,越发将他培养得男子气,只觉得照顾家里人是他的责任,清兮自然就纳入了他的羽翼。清兮又满身是长不大的孩子气,他看着她慢慢长大,越发让丰琉不自觉便将清兮当成了女儿一般在养。      当初太夫人要将清兮许给丰琉的时候,他也曾皱过眉头,可是那时候清兮已经骄纵不堪,他怕她嫁出去受委屈,也就点了头。一时间“小女儿”变成妻子,他如何转换得了角色,对清兮也就不知该怎么对待,这才放任她越来越骄横。      丰琉整理了一下思绪,这才抬脚往正屋去,门口早有丫头打起帘子请安。清兮闻声手忙脚乱地抹了抹眼泪。丰琉看着她泛红的眼圈和红彤彤的鼻尖,想起母亲私底下说的清兮的转变,只盼着她真能悔改。      “怎么,觉得委屈了?“丰琉冷冷地道,心里所想与口中所说真是差之千里。      清兮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虽然心里也知道做错事的都是自己,可是就是忍不住委屈,他怎么就忍心把自己送到慈恩寺,放任自己受欺,从此不理不问。从那事上清兮也能看出丰琉对自己定然没什么感情,如果不是为了太夫人,只怕他是断然不会这般忍耐自己的。想起前途的艰难,清兮的眼泪自然又忍不住了,默默地垂着。      素来发生一点儿小事就要闹得惊天动地,受了一点儿委屈都要弄得人人皆知的慕清兮,今儿却转了性子,一个劲儿地抹眼泪,一个劲儿地想忍住,可就是止不住,丰琉望着她,就知道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说话呀。是不是觉得大家还该让着你宠着你,你杀人放火别人都该扇风助火势是不是?”丰琉显然是个不会带孩子的人,以为大声喝阻就能让人不哭,哪知却适得其反。      从丰琉踏进门,屋子里的丫鬟就都自动自发地找了个差事,或者去隔壁借花样子,或者去灶房看沏茶的水开没有,溜得人影都没有了,只有琳琅还强撑着胆子沏了一杯茶想送进去,哪知刚到门边就听到丰琉训斥清兮的话,吓得上齿咬下齿,茶盅碰得茶托“咯噹咯噹“作响。      琳琅好不容易才将茶盅稳住送到丰琉的跟前,头也不敢抬一下。      丰琉大约也自觉是吓到丫头了,柔和了一点儿口气,“你下去吧。”      琳琅如蒙大赦,清兮却瞪大了水光泛滥的眼睛看着琳琅,心里一万个请求她别走。      琳琅心里暗道一声,夫人奴婢对不起你,便风似地刮了出去。      丰琉看着清兮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忽然从心地泛出一丝笑意来。      “过来,站那么远我能吃了你么?”      清兮磨磨蹭蹭地挨过去。      “你如果还在以为自己委屈,那就是还没想透想明,我看你还需要……“      “没有,没有,我不是为了这个觉得委屈。”清兮赶紧分辨。      “那还在哭什么?”丰琉被清兮的眼泪搅得心里一乱,她走近后,那弯弯的睫毛上盛着的点点晶莹泪珠子都能瞧得分明,越发让人心软。      “不是,是,是忍不住。”清兮手忙脚乱地擦着眼泪,可惜又惊又怕就是止不住。      丰琉见她可怜兮兮,又惊又怕,也知道是为难她,抬起手用大拇指为她拭了拭泪。      清兮被丰琉的动作弄得愕然,丰琉大约也被自己的动作惊到了,转了一句,“不是为这个委屈,那是为什么委屈?”      清兮大约是被丰琉略带温情的动作鼓励了,鼓起勇气道:“因为廷直哥哥要把清兮送到寺庙里去,我听说慈恩寺可怕极了……”清兮低泣着。当初那件事后丰琉就一直忙碌,刚从北方回来,又被皇帝派去了南方,如今回来,清兮才有机会问一问。    5、织春衣 ...   “你要是好好的,谁是真要把你送到寺庙里去了?”丰琉从清兮的手里将手绢抽出来替清兮抹抹脸,他不惯做这些事,所以力道有些重,擦得清兮痛呼,后退半步,如此一番,那泪珠子也就收了回去。      “让丫头来伺候你洗脸,哭得跟花猫似的,成何体统。”丰琉抽回手。      清兮点点头,在外面伺候的琳琅听得里面的动静小了,停在嗓子眼的心这才落下来,又听得清兮唤她,赶紧备了水同璀璨一同进去伺候。      丰琉见清兮净了脸正要涂抹香膏,忽然想起那箱子东西,便道:“从南边还带了些东西回来,都给你吧,让丫头去门外找听泉送过来。”      清兮听着还有东西,心里想着丰琉的心里到底还是疼惜她的,脸上露出喜色来,催了璀璨赶紧去。      不多时便见四个粗使婆子抬了两箱东西进门,清兮忍不住好奇地想立刻打开来看看,大约是前世受了苦,这世便见不得好东西了,什么都喜欢。      清兮行动中还不忘转头瞧了瞧在南窗炕上品茶看书的丰琉,见丰琉对她点点头,她才雀跃地拉了琳琅去开箱子。      一只箱子满满装的都是布匹,有杭绸、江绸、宁绸各色绸缎,自然少不了雪光缎,还有云锦、蜀锦等南边最精丽的布匹,另外姑姑绒、狐皮、貂皮等冬天做大衣裳的布料,都是最上等的,一切都是清兮素来喜爱的颜色。      不过清兮最喜欢的还是第二个箱子的东西,一打开就能听见她喜悦的惊呼。清兮将那镂空缠枝莲纹的金球提在手里,见它做工精致,莲纹逼真,十分喜欢,那香球里搁着干花,正是清兮最喜欢的玫瑰的味道。这香球京里也有,只是没有南方做得细致。      清兮满心欢喜地让琳琅赶紧给她挂在床帐里,又取出一个三层的白漆粉彩玫瑰图案的匣子来,打开一看,真真是珠光宝气。第一层是耳坠,手钏之类,皆是最新的工艺,上面镶嵌的全是金刚石,格外耀眼夺目,清兮看了爱不释手。第二层是一套蜂蝶赶花式样的金累丝头面,看得琳琅啧啧赞叹,第三层是一套粉水晶和一套黄碧玺的头面,灿灿夺目,光这一匣子只怕所费不在五千两以下。      “夫人,这匣子真漂亮。”慕清兮的好东西多了去了,所以琳琅也并没被匣子里的珠光宝气给迷了眼睛,倒是觉得装这些东西的三层带抽屉匣子格外别致。      “嗯,这个应该不是咱们中原之物,像是从海外带回来的。我也觉得这白白粉粉的好看,比我那黑乎乎的紫檀匣子可漂亮多了。”      “你倒是有些眼力。”丰琉道。      清兮得意地笑笑,又兴高采烈地将一个三层带屉白漆彩绘西方仕女图的匣子打开,琳琅和她都以为还是首饰,哪知打开一看却是密密麻麻摆着的粉彩小瓷盒。      琳琅不知道是什么,清兮却惊呼了,这瓷盒正是金陵最有名的大明春出的各色胭脂和细粉。      清兮将那盒子一一摆出,又揭开盖子,有红的膏子、紫的膏子、黄的膏子、白的膏子等等,各种颜色。      “这是画画的颜料吗?”琳琅好奇。      清兮抿嘴笑道,“这是擦脸的胭脂。”      琳琅惊呼,“怎么可能,谁把这紫颜色往脸上擦啊?”      清兮眼珠子转了转,“别不信,看我给你演示,你去把芹儿叫进来。”      这芹儿是负责洒扫的粗使丫头,愣头愣脑,皮肤暗黄,不知道清兮叫她做什么,看了丰琉只觉得两股发颤,清兮只让她坐下,从那紫檀匣子的第三层拿出一套笔具,将那紫粉、黄粉合了,用小圆棉布垫给芹儿的一边脸上色,又用细笔沾了紫粉涂抹在芹儿的一只眼睑上,末了在眼角点了些白色膏子      一番打扮下来,那芹儿的左边脸和右边脸判若两人,左边上了粉的脸白皙了许多,还自然光滑,看得琳琅咂舌。      丰琉在一旁看清兮得意洋洋的样子,嘴角翘起一丝微笑,却没人发现。      放下这些膏粉,清兮又从箱子里找出些胰皂,有桂花味的、玫瑰味的、素馨味的等等,还有橙子等水果味的,清兮最是喜欢,拿在手里爱不释手,琳琅直道还是南方的东西精致。      清兮随手将依胰皂分别捡了两块赏给琳琅和璀璨,其他东西则让琳琅收好。心里欢喜无比,丰琉带回的东西都是她最最喜欢的,只是想起他一个大男人,又素来冷肃,怎么会懂买这些妇道人家的东西。      清兮心里升起一丝危险感,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理了理鬓发,在丰琉对面的炕沿坐下,“廷直哥哥送的这些东西可真好,不知道是谁给你打点的?”      丰琉见她正襟危坐的模样,只想发笑,想起这几个月里母亲的来信,屡次问他在南边有没有中意的人,如果有直接纳了,回了京自有她做主,又怕他在外没人照顾,让他好生挑两个颜色好的带在身边。丰琉只当是母亲恼了清兮,想着如今清兮再没人疼爱,心里又怜惜她。      “苏州巡抚的如夫人打点的。”      清兮一听这才放下心来,也没见丰琉从南边带人回来,心中更是安慰。一时又想起,与其让丰琉主动纳一个他喜欢的,还不如自己帮他物色物色,也好拿捏。      到了冬月里,二夫人早早张罗起来年春衣的事情来,她自知打理这一大家子的事务不容易,多少人等着挑剔她的错,到了腊月更是要张罗年节送礼办席的事情,自然顾不上春衣,等开了春再准备就怕晚了,所以还不如提前准备起来。      琳琅告诉清兮今日“云裳坊”的掌柜要带着裁缝来量身的时候,清兮还有点儿反应不过来,“怎么这么早就做春衣了,还不知道明年有没有什么新出的料子和样式呢。”      “二夫人大约是怕开了春来不及准备,到时候宫里有新鲜式样出来,咱们再新做两件就是了。这一大家子上上下下做一季的衣裳,就是交给针线坊也得一个来月,也难怪二夫人要提前准备。”琳琅替二夫人说着好话。      清兮偏了偏头,也不再往下说,“往年不都是庆祥坊吗?”      这个琳琅可就不知缘故了,便淡淡笑笑。    6、开刀菜 ...   清兮从太夫人的上房回到兰薰院的时候,云裳坊的女掌柜已经带着两名裁缝恭候了,“夫人万福。”      清兮见那掌柜一张素颜,头发收拾得十分光洁,整个人看起来干干净净,大约三十来岁,脸色笑容恭敬却不卑微,心下也就认可了这人。      “等久了么?”      “也是刚来,夫人屋子里养的水仙格外精神,花朵也大,不过最稀罕的还是这月份养出来的山茶居然这般娇艳,果然还是府上的花匠有功夫。”云裳坊的掌柜笑着道。      清兮见那黄掌柜会说话,脸上也带了笑容,往内室走去,既然是做春衣,自然是要脱了袄子量身段的,内室格外温暖些,所以这才让了她进去。      黄掌柜是裁缝出身,亲自拿了量尺替清兮量身,见她脱了身上的袄子后,露出薄薄衣衫挡不住的前凸后翘来,嘴里忍不住道:“夫人好身段啊,俨然就是天生的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清兮看着自己胀鼓鼓的胸脯红了红脸,比起其他人她的胸脯确实丰满了些。      “我这儿有几个样子,夫人穿起来肯定格外好看。”黄掌柜将自己随身带的式样本子递给清兮。      黄掌柜指了一袭交衽的春裙给清兮看。      “这领口开得有些低吧?”清兮有些迟疑,无疑样式是极新颖好看的,那花纹也少见。      “是,这是从西洋那边传来的,听说那边的女人都这么穿,去过那边的人回来还说那边有些女人大半个胸脯都露在外面呢。南边这两年都时新这种样式,听说宫里惠妃娘娘的亲戚今年做的就有这种衣裙,保管明年宫里会时新的。”      黄掌柜这话打动了清兮,惠妃是目前宫里最得宠的妃子,黄掌柜的话如果是真的,自然是要时新的,只是另一方面也说明了这黄掌柜的本事大,这种私密消息也知道。      “嗯,那就捡着这种样式做几件,把布料拿来让我看看。”清兮穿好袄子后,重新坐定。      那黄掌柜亲自将裁成一块块豆腐块大小的样布翻出给慕清兮挑,有粉底洒金百蝶穿花面料的,也有天青色点冰玉梅花面料的,都是上佳的料子。清兮又让琳琅将自己的布料拿了些出来,同黄掌柜商量着怎么配色配花,彼此都甚为相投,清兮除按例做了四套春衣外,又格外用丰琉从南边带回来的料子加做了四套。      一时还觉不够,又将那些毛料拿出来,让黄掌柜替她做一些冬衣,虽说已经是冬月了,可是开了春,还有倒春寒,一时暖和不了,所以也不会做而不穿。      黄掌柜自然是喜得合不拢嘴,使出了浑身的伎俩卖弄,不着痕迹地将清兮奉承得十分开心。      琳琅在一边看着着急,那二夫人派人来说时,已经表明各房主子按规矩都是做四套,不想夫人一做就是十余套。可清兮兴致十分高,琳琅又哪敢去扫她的性,这是个最任性的主儿,指不定撒起泼来闹出什么事,想上回她看上了一支翡翠簪子,琳琅劝她家里都有十来支了,她如何还买,这样就惹了她不高兴,跟自己赌了三天气,最后气呼呼去将那翡翠簪子、白玉簪子等一股气买了十支这才消了气儿。      清兮本性里的大而化之的性子并没怎么改,依然是奢侈任性,如今加上不知道未来如何,更是觉得享受一天算一天,所以在银钱一事上的浪费比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琳琅她们劝了许多次都无效。      过了半月,黄掌柜亲自来送衣服,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修改的地方,又送了慕清兮十二张手绢,都是配那十二套衣服的,十分得清兮的意,只是她这等身份如何能占别人便宜,当即便让琳琅给了十二两银子。      琳琅开箱子时一个劲儿地嘀咕,什么金子做的手绢啊,居然要一两银子一张。      慕清兮是只管当那散财童子的,自然没管琳琅的嘀咕。      可不想过了四五日,二夫人却忽然造访了兰薰院。      清兮有丝诧异,这二夫人为人最是木讷,平日里除了请安,就只在她院子里照顾她那一儿一女,这兰薰院,清兮嫁进来这么久,除了洞房那夜暖新房她来过,就再没见二夫人来过,今儿也不知道是吹了什么风。      “谢姐姐快请进,屋子里有些乱。”清兮有丝不好意思。      “扰了大嫂了。”二夫人一踏进屋子就被屋里的暖香给捂得有些热,这屋子里地龙起得特别旺,还额外搁了几个火盆,十分暖和,慕清兮身上穿的还是初春的薄衫子,将一副曼妙的身姿玲珑尽显。      “这儿可真暖和。”二夫人笑着道。      “嗯,穿了夹衣,厚厚重重的做个什么都不方便,还是穿单衣舒服。”      琳琅给二夫人上了茶,上等的雀舌,二夫人饮了一口,赞了一声好茶,趁空档又打量了一下这屋子。      那椅搭、桌围、床裙、帘幔最具特色,不同于家里日常用的耐脏的深色,一应都是嫩黄、粉紫等鲜色,那椅搭、桌围用上等织金缎子,还不乏云锦、蜀锦等名贵布匹,那落地幔子用的是整幅软绸,仿佛女儿家那迤逦衣裙一般。从正厅往东往西,一层层都用落地幔子隔开,仿佛那深宫一般华丽,二夫人暗自咋舌。      抬头又看屋内月洞门槅扇上挂的装饰,是两个花盆大的花球,十分别致,典雅。      再看清兮跟前的桌子上,摆放的正是那半成的花球,“大嫂,这是做的什么,好生别致。”      “我做花球挂在那帐幔上,你瞧是不是比其它装饰别致。”慕清兮一说起自己做的事情来就眉飞色舞。      “是啊,花团锦簇的煞是喜人,只是这花总有枯萎的一天,可怎生好?”      一旁的璀璨捂嘴笑了,大概是笑二夫人没见识,都知道二夫人出身不好,以前是农户人家的女儿,好在她爹争气,二十几岁上中了进士得了知县外放,太夫人是看她爹官声好,又看中她品性才替二爷聘了她。      清兮瞪了琳琅一眼,“这些花都是我用娟纱做的,这做法是从南边传来的,说是不传之秘,我花了不少银两才学来的,你瞧着可是逼真。”      二夫人仿佛没看到琳琅的失礼一般,笑道:“怪不得,还是大嫂心思最灵巧,我不仅瞧着逼真,闻起来也以为是真花。”      清兮见二夫人还算有点儿见识,便笑着道:“可不是。这些娟纱先得用撒了花露的水泡上一宿,晾干了,再泡上一宿,如是三次,才用来做花,自然便有香味。”      “这可了不得了,多费功夫啊。”二夫人惊叹。      清兮难得与人讨论自己的作品,心下自然开心,虽然二夫人木讷,可与她讨论,又比与丫头讨论不同,是以清兮便谈开了兴头,又讲那娟纱非要轻容纱不可,做那花蕊的又非稍微软嫩的宁纱莫属,如此种种,听来让人咂舌不已。      半晌后,二夫人方引得清兮谈回了她想谈的话题。      “春衣做好了,大嫂可还满意?”      清兮点点头,“这云裳坊的手艺还不错,并不比那庆祥坊差。”      “大嫂喜欢就好,只是这各房都只做了四套春衣,就是娘那儿也只做了四套。”二夫人的话到此就打住了。    7、疏不漏 ...   清兮偏了偏头,有些诧异地看着二夫人。      二夫人这才又为难地笑道:“我刚上手打理家里的事,最怕便是人说我偏心不公,还请大嫂谅解。”      清兮其实早就听明白了,只是万没料到二夫人居然直接就挑明了话。这事要放在别人身上,可不敢这么说的。      素日这位二夫人就是木讷死板的人,只是清兮没料到她做事一板一眼到如此地步。      不过这也是因为清兮同二夫人素来没多大来往所以不怎么了解她的为人。因着从小吃苦长大,家里的一针一线都靠她张罗,所以节俭惯了。国公府人亲客往多,平日里还要顾着国公府的面子,所以入账虽多,花销也大,随着孩子们长大,娶媳嫁女又是一番大花费,二夫人便开始为未来作计。      何况二夫人掌家,因为身份不一样怕压不住下人,便一定要以身作则,处处公允,让人说不出闲话来,这才好做事。以清兮开刀自然是最有说服力的。      清兮虽然没料到二夫人的心思,但也无心为难她,所以便顺着二夫人的话道:“嗯,也是我不好,国公爷从南边带了些料子回来,我就忍不住多做了几套,那多费的银两我让琳琅补给你。”      “多谢大嫂体谅。”二夫人又从随身丫头那里将账本拿出来,要予清兮看。      慕清兮连连摇头,“谢姐姐直说我这里需补多少就是,你素来最是妥帖,难道我还不信你吗?”      二夫人这才说了个数,足足要补四百两银子。      光做那几套衣服倒用不了百两,只是慕清兮又让人缀碎钻、宝石并珍珠等类,虽然多数宝石都是清兮出的,但那些零碎和人工就费了大价了。      这数目说出来,清兮也是一惊,可她大手大脚惯了,曾经落难又让她有点儿歇斯底里的补偿心理,这才花钱没个数,“琳琅,你点了银子给二夫人。”      琳琅愣了片刻,也不去开箱子,笑道:“夫人,这可是大数目,这样大的开销,素来是映雪那儿记了账和我一起才能开箱子点银子呢,可巧刚才太夫人身边的月容来找映雪要花样子,映雪去了太夫人那里,不如明日我点齐了银子,再送到二夫人那里去吧,可行?”      清兮一听,心里一惊,这屋子里什么时候有这种规矩了。二夫人见状,笑着起身道:“那就麻烦琳琅了。”      待二夫人走后,清兮才拉了琳琅问道:“出了什么事,怎么不将银子给二夫人,她心里指不定还怪我故意推托,要占公中的便宜呢。”      琳琅也不多言,转身将账本从抽屉里取出递到清兮的跟前,“夫人,你且看看这账本吧,奴婢不是不给二夫人银子,只是实在拿不出四百两来了。”      “不会吧。”清兮大吃一惊,将账本拿过来一瞧,这越瞧就越是心惊。      且说清兮嫁过来是也有丰厚的嫁妆,只是都是些铺子和庄子,现银不过带了五千两,以她花钱的大手大脚,早就花光了。那铺子和庄子也是奇怪,每年都在赔本,毫无进益。每个月她虽有二十两的月银,也只是杯水车薪。      再看自己的花费,简直是惨不忍睹,清兮平日不看账,今儿忽然一看,才大惊失色,“我,我怎么花了这么多银子啊?”      琳琅如何敢说她的不是,便道:“这最要紧的还是夫人陪嫁的铺子每年都在赔本,否则夫人手里也不用如此紧吧。”      一年几千两的花销,其实已经是十分地败家了,琳琅可不敢说。      “那咱们现银还有多少?”清兮急道。      “只还剩几两的碎银子了。”      清兮懊恼一声,“这可怎么办,二夫人那里咱们怎么应付啊,你怎么也不提醒提醒我,让我少花些啊。”      “奴婢如何敢说夫人,就上次劝夫人别买那簪子,夫人一气可就买了十支。”      清兮一想也是,这也怪不得琳琅。      “那可如何是好?”清兮怏怏地看着琳琅。      “夫人去求求太夫人看吧。”琳琅也没觉得缺银子是件大事,太夫人素来最是肯帮扶大房的。      “不妥不妥。”清兮赶紧摇头,她掌家那会儿就大手大脚坏了事,太夫人多次看自己都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如今又为自己屋子里的亏空去求太夫人,岂不更是坏了太夫人心里的形象,她如今这般地步可是不妙。      “夫人不去求太夫人,那可是没法子了。”琳琅急了。      清兮急得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想起前世的经历,“有了,拿几件我的首饰去当了,等我手里松快了,咱们再去赎回来可行?”      琳琅大惊,“这可怎么使得,若是被人知道了,那国公爷和夫人的脸往哪儿搁啊?”琳琅简直不敢想象丰琉的脸色。      清兮没好气地剜了琳琅一眼,“你不要说是我当首饰不就成了,找个妥当的人就是了,当首饰又没要求说是谁当的。”这当东西对前世的她来说可是常事。      “哎呀,琳琅你就别同我对着干了,二夫人那边咱们是答应了要给银子的,太夫人身子又不好,我可不能再拿这样的事去气她了,你也不许对太夫人说,否则我就回了太夫人将你撵了。”清兮怕琳琅心里向着太夫人赶紧威胁她道。      “奴婢自然是不会说的。”琳琅少不得应承下来。      这番商议下来,慕清兮又少不得翻开自己的首饰匣子,左看这件金步摇也舍不得,右看那副耳坠子也舍不得,一盏茶的功夫都过去了,还没挑出一样可以当的。      琳琅看了着急,又想给这位大手大脚的夫人一个小教训,便随手取了几样崭新的,“夫人别挑了,我看就这几样吧,这才值钱,否则恐怕换不回两百两银子,那当铺最是黑心。”      清兮一看就心痛了,琳琅拿的一件正是她喜欢的金步摇,嵌着拇指大的红宝石,那簪尾垂了三绺流苏,都缀着红宝石。另一样则是一对带流苏的金环,那流苏是用五色宝石镶嵌,十分华丽,如果梳垂云髻时,在髻尾左右带上这样一对金环,行动间叮当作响,最是妍丽。      “换两件吧,我还没戴过呢?”清兮讨好道。      “如何换,换这个换那个,夫人都舍不得,况且夫人戴过的东西难免别人会记得,那可不得了。”琳琅恼道。      “罢了罢了,就这几样吧,可别死当啊,等我手里有余钱了,自然还要赎回来的。”      琳琅赶紧找了素来信得过的人去府外当了,还特地吩咐不要在跟国公府有牵连的铺子去当。      如此,这事便算化险为夷了,那当票拿回来,慕清兮也不交给琳琅管,怕她去太夫人跟前告状,那就人赃并获了,自己收起当票不知道放哪里,随即想到放丰琉衣物的柜子,他素来不来兰薰院安歇,那柜子无人敢动,最为稳妥,便将当票夹在丰琉的衣服里放了进去。      可这世上的事都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而清兮的事情还漏得特别快。    8、险中情 ...   偏这日丰琉从衙门回来,遇着今冬的第一场大雪,浑身上下都飘满了雪花,被人气一暖,化成水浸湿衣服靴子,身边伺候的怕他受凉,也等不得去园子里的四并居,径直服侍了丰琉往兰薰院去。      丰琉也有心去看看清兮,怕严冬到了,下人一个伺候不小心冷着她,她素来最是畏寒。      偏巧清兮此时去了太夫人跟前,待回到兰薰院时,只觉得院子里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没有素日的叽叽喳喳,心里一奇,又见琳琅在屋子外战战兢兢地守着,她一见清兮回来,就赶紧给她使眼色,大约是要她出去躲一躲的意思。      可主仆二人都没经历过这样的事,事前没有默契,清兮还笑对小丫头道:“今儿怎么这么安静,可是你们琳琅姐姐昨儿个教训你们了?”      琳琅连连摇头,清兮已经跨步进了屋子,她往里间一瞧,正看见丰琉坐于南窗炕下,心里的疑惑便解开了,难怪院子里这般安静。      不过丰琉的表情清兮是解读不了的,因为他素来就是冷着脸,高兴、生气都是看不出来的。      清兮上前乖巧地道了声“廷直哥哥。”起身抬头时,视线正好落在炕几上的那张当票上,大惊失色。      清兮往琳琅看去,只见她也是惊惶不堪,这样的神色落在丰琉眼里,自然便明白了。他起初还疑心是丫头背主偷了清兮的东西去当,哪知道清兮也是知情的。      丰琉扫了一眼琳琅,道:“你们都下去,我有话同夫人说。”      琳琅担心地看了清兮一眼,不得不退了下去。      清兮低着头不敢看丰琉,只听得他的声音在耳边道:“这东西你可识得,是你身边谁做的?”      这话无疑是在给清兮台阶下,清兮张了张嘴,直觉就想推卸给琳琅,可是转念一想,琳琅完全是受自己之累,自己如何能这般对她,一时觉得羞愧,自己怎么能起这样卑鄙的念头,便呐呐道:“是我让人去当的。”      丰琉“啪”的一掌拍在桌上,那上面的茶杯应声而碎,连炕几都凹陷下一个手掌印,吓得清兮脸色惨白地后退,简直不敢想这样一掌挨在自己身上是个什么后果。      “你是缺了吃还是少了穿要去当东西,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齐国公夫人穷得要去当东西吗?”丰琉大怒。      清兮在丰琉暴怒的眼神里几乎站立不稳,泪珠子一下就滚了出来,她自然也是知道自己此举不妥的,“都是我不对,国公爷要怎么惩罚清兮都接受。”      “惩罚,你当我真不敢吗?”丰琉只觉得清兮那句话是针对他,就是赌他从来不忍惩罚她,她犯了那样错,他还是一味的包庇她,甚至亲自去向丰锦求情,又答应给商若雯的弟弟觅一个官职,送了无数的好处给商家。      清兮可从没觉得丰琉不肯惩罚她,她只是知道自己错了,单纯想受罚而已,所以眼里滚着泪,咬着嘴唇不肯讲话。      丰琉见她咬得痕了,已经出了血印子,压了压怒火,“好了,别咬嘴唇了,小心留了疤痕见不得人。”      清兮愣了愣,没想到丰琉居然这时候还关心这个。      丰琉将琳琅唤了进来,“说吧,你主子为什么去当东西,可是你们这些下作东西撺掇的?”丰琉直觉就是伺候的下人捣鬼,否则以清兮的身份怎么可能少了钱花,每年他压岁给她的红包都是极丰厚的,更不提她的嫁妆和月钱等等。      琳琅赶紧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都是奴婢没有照顾好夫人。”      “将夫人的账本翻出来给我看。”一切账目花销都在上面,自然就知道怎么回事。      琳琅自然不敢隐瞒,清兮那不堪入目的账本很快就出现在了丰琉的面前,他越是往后翻,眉头皱得越紧。      “你下去吧。”丰琉挥退琳琅,这才皱眉看着清兮。      清兮立刻知道自己要遭殃了,赶紧狗腿地道:“我这就去给廷直哥哥重新沏一杯茶,以前跟娘学过几天,哥哥也试试我的茶艺啊。”      丰琉从没见过清兮如此狗腿的一面,她素来都是骄纵蛮横何时低过头啊,他一时发愣点了点头。      清兮赶紧出去,又唤人进去收拾了那茶杯和炕几,重新抬了一张炕几到上房,如此折腾下来,想必丰琉的怒气也就能消失一些了。      等清兮再次进去,将茶捧给丰琉他,他的脸色果然好了些。丰琉饮了口茶,眉头舒展了一点儿,“你瞧瞧你这都是花的什么钱,你这样花,再大的家业也挡不住,怨不得你主持中馈的时候,我得替你贴那么多。”      清兮脸一红,自然不敢狡辩。      “你瞧瞧,八月里你光是买扇子,一次就买了十把,你用得了那么多扇子吗?”丰琉的怒气看来还没消散。      清兮心里嘀咕,你是男人懂什么啊,如是想着,她便争辩出声,“这十把扇子自然是各有用处,比如其中一把千骨檀香扇子,配我那竹绿色的轻烟罗裙子最是相称,那象牙丝团扇,配我那胭脂红的冰纨裙则恰好合适,这每一件衣衫配的扇子都是很讲究的,我也并不是每一套衣裙都配了扇子呢,而且这扇坠也很有讲究啊……”后面的话直接淹没在了丰琉越来越冷的脸色里。      “你这是觉得我没给你每套衣裙都配个扇子,是亏待你了?”丰琉的声音里不无危险。      清兮赶紧摇头,“不是,不是,我也知道自己是乱花钱了,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会做这样的错事的,等我凑够了钱就想着要去赎回来的,这个月我一两银子都没乱花呢。”      丰琉想着那账本,这也是实话,最近十来天她倒是没有支出过银两,比起之前每隔三日必然花钱的规律来说,已经很收敛了。      “你没了银子怎么不来问我要,非要去做这种没脑子的事?”丰琉最为纠结的还是这一点。      清兮张张嘴,心想,谁敢问你要银子啊,这样的话自然是不敢对着丰琉说的。      丰琉也知道她怕自己,眉头一皱道:“这样的错我不希望再看到有第二次,你去把女戒、女则全部抄一百遍,不抄完不准出府,抄完后送来四并居给我看。还有,抄完书之前不许你花一分一毫。”      送走丰琉后,清兮拍了拍胸口,呼了好久的气才算是静了下来。      “夫人,国公爷责罚你了?”琳琅一见丰琉离开,立马跑回了里屋。      “女戒女则各一百遍,不抄完不许出府呢。”清兮撅了撅嘴。      “好险好险。”琳琅也拍拍胸脯,“国公爷那要吃人的模样,我还以为,还以为……”倒是也没以为什么,但绝没料到清兮会如此容易就过关了。      “好了好了,快去磨墨吧,早日抄完免得又罚我。”清兮叹息一声。    9、叹玲珑 ...   清兮这半个月着实让人省心了不少,出不得府自然花不了什么钱。可偏偏那玲珑斋最近新出了几套花样的首饰,那柳老板亲自带了到国公府让众位夫人挑选,这是他们做生意的手段。      以往清兮自然是最大方的一个,从没让柳老板失望过,所以她对清兮格外热情,“夫人,你瞧这套双蝶戏牡丹的,还是我从夫人这儿学来的哩,上次夫人领我看了贵府那赵粉,那等天姿国色也只有夫人这里才有,我一回去就画了花样子,那双蝶也是见夫人那蝴蝶香囊别致可爱才学的,你瞧这翅膀上那一圈用粉蓝宝石镶的花样可不是从夫人荷包上偷学来的,夫人可别怪我。”柳老板笑道。      那套双蝶戏牡丹的金镶芙蓉石首饰,确实让人爱不释手,慕清兮费了好大力气才将眼睛从那上面挪开。      “柳老板,你这玲珑斋的东西可越做越精致了。”三夫人杜氏笑道。      “还不是托了各位夫人的福气,我常年出入公府,眼界也跟着高了。”柳夫人十分会讲话。      “嗯,这蝶戏牡丹我看比宫里出来的东西还别致些,你瞧大嫂看得眼珠子都不转了,你赶紧去记下来吧。”三夫人嬉笑道。      柳夫人忙连声应了,这蝶戏牡丹虽然确实别致,可那要的价格也是一绝,昨日那成国公夫人喜欢,最终也是没出手的。      “不用了。”清兮虽然容易受这些亮晶晶,美灿灿的东西引诱,可脑子还算没糊涂,她哪里有钱来买这个,说罢,又娇嗔了三夫人一眼,“我看着你也眼珠子不转,难道便要买你不成?”这话明着是开玩笑,可谁听着也带着股怒气在里面。      三夫人也不生气,只抿嘴笑了笑,带着一丝讥诮,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二夫人那里当即付不出银子来,清兮这许多日子不曾出府,那兰薰院也不再到厨房要加餐,如此种种自然有人议论。      “这蝶戏牡丹确实精致,我买一套吧。”商若雯坐在一旁静静地,此时却出了声。      清兮的视线环绕一周,只觉得血往头上涌,哪有脸再留下,匆匆地走了,弄得柳老板还以为自己得罪了齐国公夫人。      一回兰薰院,清兮就歪倒在炕上,倒也不怪别人,都是自己平日里太大手大脚了,重生之前如此,重生之后仿佛抱着补偿自己那一世所受之苦的心思,更是变本加厉地花钱,如今被人奚落也是早该预料到的。幸亏当东西一事还没传出去,否则自己真是无脸见人了。      要说清兮的性子改了多少,那还真不好说。虽说前世遭难,明辨了是非。但太夫人娇惯、丰琉放任,要重新养出娇纵任性来,真是一点儿也不困难。何况,那骨子里的娇纵任性如何轻易而能剔除得了。      好几日清兮连兰薰院都没出,就躲在屋子里,连太夫人都以为她病了,还专门让荷语来询问。      不过闭门思过几日也好,清兮总算是将罚抄的女戒和女则写好了,让琳琅用匣子装好,忐忑着心去了四并居。      守门的童子诧异地看了看慕清兮,赶紧去里面禀报,不久便出来引了清兮进去。      清兮一走进四并居就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      四并居的风景在国公府花园里最是得天独厚,西北有秀山矗立,重峦叠嶂,郁郁葱葱,山脚是一片梅林,东北则是一片桃林,春天开花时灿若烟霞,背后从秀山引了一股水环绕流到屋前成了东南的一汪湖泊,湖对岸是牡丹园,西南则是佳竹篁篁。      这四并居里的陈设古拙朴雅,所立多书橱,靠东墙的多宝阁上放着些古董字画,其中价值连城者也不乏,是两代主人悉心收藏的。      “廷直哥哥。”清兮轻轻地唤了一声,生怕惹恼了丰琉。      “嗯。”丰琉抬起头,收起手中的卷宗,“抄好了?”      清兮赶紧将抄写好的本子递上去,丰琉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清兮很有点儿拔腿就跑的想法。      果不其然,丰琉将手里的本子重重一搁,“你这是什么字,歪瓜裂枣,我是教你这样写字的吗?”      丰琉算是慕清兮习字的启蒙老师,他的字铁划银钩,挺拔俊逸,就是在整个朝野都是出名的,可谓是一字千金。      清兮本身就不爱读书写字,前世再嫁后再没提过笔,这一世时光虽然不曾断裂,可她心里却觉得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许久许久,那字就更为生疏了。      更何况,那一世那男人打得她手骨折断,续起来后就留下了残疾,他妹妹还为此多次讽刺清兮,笑话她侯门贵女写个字那般丑陋,还道字如其人。想至此,清兮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悲哀的痛楚。      丰琉完全没料到会在慕清兮脸上看到那样的表情,反省自己是不是说得太重了些,便缓和了语气,“好了,冬天冷手,到春天里你再重新练字。”      像丰琉与太夫人这样的态度又如何管教得好清兮,也难怪她重生而来,性子从拘谨到如今故态重萌也不过几月而已。      清兮抹了抹眼角滴下的泪珠子,垂下头从丰琉的桌上将那抄写本子拿上,还能看见那泪珠子跌落在纸上,慢慢晕开,“我重新练字。”      丰琉见清兮哭得伤心,肩膀一抽抽的,却不出声,叹息了一声,抬起她的脸用拇指帮她擦了擦眼泪,羞得清兮脸一红。      “好了,才说了你一句,就掉泪珠子,跟眼泪袋子一样。”丰琉引了慕清兮去南窗炕沿上坐,“你如今也渐渐大了,又是宗妇,怎么能再由着性子乱来,这以后阖府上上下下都指望着你料理,你再不好好悔改,让我如何放心把整个家交给你管?”      丰琉这话不可谓不语重心长了,清兮大概从中也听出了危机来,只是她是注定无后的人,现在的日子想法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觉得每一天都是奢侈,可是这样的日子又能持续多久?      清兮少不得拿眼偷偷看了看丰琉,心里想着这个男人是她这一辈子唯一的依靠了,是不是该“巴结巴结”。      清兮点点头,丰琉也不指望她一时半会就能想明白,又从桌子下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匣子递给慕清兮,“拿去吧,可别再任性恣意了。”      清兮接过匣子,也不好意思看,匆匆别了丰琉,待回到兰薰院才忍不住好奇地打开。      那匣子分了上下两层,上一层装的是慕清兮被赎回来的首饰,她拍拍胸脯,总算是把这祸根给赎回来了,至于第二层她就傻了眼了。      “琳琅,琳琅,快来帮我数数,这得多少张啊?”慕清兮拿出一大叠银票来。      琳琅如今跟着她主子也贪金了,一看那么多银票,眼睛都亮了,赶紧接了过去,一张一张细细数了,“有五千两呢,夫人。”      清兮赶紧接过来,抱在胸前,“哇,这下可好了。”清兮抱着银票满地转圈,仿佛找不到可以搁的地方似的,最后才又交给琳琅,一副舍身赴死的模样,“琳琅,你好好收了,以后但凡我要花钱的时候,你可得提醒着我一点儿。”      琳琅赶紧点点头,她也不放心让这位主子管银子。      “是国公爷给夫人的吗,看来国公爷还是最有心的。”琳琅少不得得说两句丰琉的好话。      “怎么,你喜欢他啊,那我给你开了脸怎么样?”清兮半开玩笑道,其实相处了这般久,她觉得琳琅着实不错,安分守己不说,最难得的是能干,如果有这样的人帮自己勾留住丰琉也是不错的,她出身低,生的孩子记在自己名下岂不是挺好的。    10、操心忙 ...   清兮越想越觉得好,哪知琳琅赶紧摇头,仿佛看见鬼似的,苍白着脸,“不敢不敢,奴婢无能连夫人都伺候不好,怎么敢有其他奢求。”      清兮拉住琳琅的手道:“你放心,我和国公爷都会对你好的,你在我身边我也放心啊。”      琳琅这才头摇得差点儿都要扭断脖子了,“夫人你就饶了琳琅吧,琳琅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清兮愕然,“你这是做什么?”      琳琅几乎要落泪了,“奴婢,奴婢就是看到国公爷的背影都吓得大气不敢出。”      清兮这才恍然大悟,怨不得每每听到府里有什么八卦都是说那个丫头又喜欢四爷了,哪个又去高攀三爷了,可从没有一个消息是说那些丫头去勾引丰琉的。      大概都是受不住他的冰冷。      清兮又拍拍琳琅的手,“好啦,我也不为难你,你帮我四处留意看看,有什么合适的,也该给国公爷纳个通房伺候着。”      琳琅赶紧点头。      这消息传到太夫人那里,她也是笑眯眯的赞了清兮几句,能主动给丰琉纳通房自然是好的。      要说太夫人为丰琉的后嗣这件事也没少操心,最好的当然是丰琉纳一个通房丫头,生了孩子记在清兮的名下,若那丫头不生什么歪邪心思留在府中提个姨娘也不是不可,若有非分之想,卖了出去就是。      只偏偏丰琉对太夫人的多次暗示都好像没看见似的,他又素来不招惹女色,太夫人虽想直接塞两个人给他,又怕她那心思缜密的老大看出端倪,如果牵扯到清兮身上,将那事捅了出来可就大违她本心了。      到了腊月里,最是阖府众人忙碌的时候,今年清兮虽然不用整管年节送礼之事,但光是她陪嫁铺子的那些污糟事情就够她头大了,以往每年到年末查账的时候,那些掌柜的都有无数抱怨话,什么年生不好,什么竞争太大之类。      清兮当初为了少听聒噪都是要他们自己抹平,今年清兮正为这事烦恼时,丰琉那边却派人来请她去四并居。      一般丰琉主动派人来请都不是什么好事,清兮有些紧张地望着琳琅,“知道国公爷找我做什么吗?”      琳琅摇摇头,“那童子一问三不知。”      清兮吸了口气,重新换了套粉紫长裙,披了灰褐色狐狸腋斗篷,想了想又将自己这几日所练的字挑了几张好的,一并带去四并居。      清兮放轻脚步,心儿跳得扑通扑通地往四并居的里间——丰琉起坐处走去,隔远看了看,他的脸色仿佛不算差,清兮这才鼓起勇气上前。      “廷直哥哥。”      丰琉抬头见是清兮,指了指让她在南窗榻上坐,又看见她手里攥着的练字本子,便道:“拿来我看看吧。”      清兮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丰琉是要自己的字帖,赶紧递了过去,憋着气都不敢呼吸。      丰琉翻了翻,眉头不自觉就锁了锁,吓得慕清兮差点儿倒抽气。      “比上次好多了,不是让你春天再练字么?”      “屋子里起着地龙,不冻手。”清兮笑了笑,表示自己很勤奋。      “不冻手,你还写得这样僵硬?”丰琉挑挑眉,“你去书桌跟前坐着,我看看你怎么写的。”      清兮自然不敢反驳,只好润了笔,沾了墨,才写了两个字,就被丰琉叫停,“难怪你的字没有进益,这是矫枉过正了,你着力于字骨,又忘了洒逸二字,着了痕迹而失之下乘。”      丰琉见一时也无法让清兮意会,便在她身畔坐下,捉了她的手,一笔一画带着她书写。      清兮因为靠得丰琉近了,他浑身男子的热气几乎能透过衣服穿到她的肌肤上,这四并居并不暖和,有了丰琉的体温,格外让人觉得舒服,清兮心里为这丝贪念添了羞涩,不自主地挪了挪往前坐想隔开些,却被丰琉喝阻,“你做什么,给我专心点儿。”      清兮赶紧理了理心神,专心跟着丰琉的手走,那竖怎么着力而写意,那一捺又是如何在轻飘飘中蕴含骨力的,这种事果真要手把手教。      “好了,你自己写一写。”丰琉丢开清兮的手。      清兮抬头看着这个男人,连呼吸都没有一丝紊乱,看起来对自己毫无它念,还真是伤脑筋。      清兮胡思乱想之际,却被丰琉冷冷一瞪,赶紧收回心神,回忆起丰琉的用笔,好歹也算写出个能看的字了。      丰琉这才点头让清兮停笔,“今日找你来是有事同你商量,你陪嫁那几个铺子,上次我略略看了看,都是时下最火红的买卖,年年都在亏损,肯定是用人不当,我这里给你寻了几个合适的人手,你且看看吧。”      清兮惊讶得张了张嘴,怎么也没想到丰琉会关心到这些事上。      “我也不是要过问你的嫁妆,只是看你那铺子闹腾得实在不像话了。”丰琉难得流出一丝不好意思来。      “我自然是明白廷直哥哥真心为我好的。”清兮赶紧道,“我早就想换人了,只是苦于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廷直哥哥能帮我,我心里不知道怎么感激呢。”清兮眼睛笑成弯月地望着丰琉。      丰琉见清兮娇憨可人,那眸子里流露的璀璨星光看得他一愣,鼻尖环绕着清兮的甜香,让人生出想狠狠咬一口的欲望,至此丰琉赶紧打住有些飘散的思绪,心里暗责自己怎么起了这样龌蹉的心思,清兮还是个孩子。      不过清兮如今变得懂理了,丰琉还是难得地扯出了一丝笑容,看得清兮傻了眼。丰琉的长相本来就俊美,只是平日冰霜覆盖让人无暇去想,今日见他嘴角微微一翘,便仿佛春月里冰雪融化而溪流重生一般令人心旷神怡。      如此,丰琉携了清兮出外间正堂坐下,自有童子引了众人而入,丰琉怕别人误会他是过问清兮的嫁妆,这才令人从角门走夹弄将他们领到四并居来。      觅人的是那侯府大执事万胜全,这人最是得丰琉重用,他办事情,清兮自然放心,又见那几个掌柜的言谈举止都十分得体,一听就是经验老道之人,清兮就更喜欢了,当即便允了,让他们同目前铺子上的掌柜在年末就办交接,以待明年有个新气象。      了了心头一桩大事,清兮这才肯去各院走走,又寻思着既然是丰琉找的人自然都是极为妥帖的,明年铺子自然会有进益,手头也就宽松了,这一个来月着实将清兮给拘着了,不过她乱花钱的毛病也治好了七七八八。 11、守岁欢 ...   到了除夕那夜守岁,刚好遇上鹅毛大雪,所谓瑞雪兆丰年,太夫人兴致十分高,命人在瑶光阁摆了夜宴赏雪。      “今日是家宴,咱们再不守那什么男女不同席的规矩,人本就不多还隔开了多冷清,也省得闹笑话。”太夫人发了话。      “什么笑话呀娘?”三夫人杜氏忙问。      “让清兮说,都是她家的笑话。”太夫人笑道。      清兮只好道:“我家三叔公素来最是守礼,弄得今年他做寿,我那小侄女儿居然不认识叔公。”      众人一听都笑了,三夫人笑得花枝招展,“哪有自家孙女儿不认识叔公的道理,可见真是太守礼了,反而失了人情。”      “谁说不是,我们家可不兴这样,慕家那是的确过了。”太夫人笑道。      如是,瑶光阁摆置好后,二夫人来请了太夫人同一众家人绕了爬山游廊到了院子里的瑶光阁。太夫人居上席,坐了一张矮榻,面前两张高几,一张上摆了瓶炉三事,一张上搁着各色果碟并酒盅。      顺着太夫人往下,左首坐了丰琉和清兮夫妻,面前也是两张高几并各色果碟,太夫人右首则是二夫人夫妻,左二则是三夫人夫妻,右二自然是丰锦夫妇。      一时太夫人又命人将各房的哥儿姐儿也抱来热闹热闹。丰锦夫妇的女儿婉姐儿走路步子都还不稳,便跌跌撞撞往太夫人怀里钻去,惹得太夫人大笑,“你个小猴儿倒是会黏我。”      “祖母,岁,岁……”婉姐儿口齿不清地道。      众人都听得一头雾水,只有商若雯淡淡笑道:“她这是要压岁钱呢,都是屋子里小丫头教坏的,娘不用理他,婉姐儿,过来,到娘这里来。”      “我当是什么呢,咱们婉姐儿可真聪明啊,知道要压岁钱了。”太夫人掏出一个红包递到婉姐儿的手里,婉姐儿咯咯地笑出声,从太夫人膝上溜下去,跑到商若雯怀里将红包递给她,嚷道:“娘,娘……”      “这可真是个护家的。”太夫人感叹道。      一时,太夫人又分别给二房的大姐儿素欣并晋哥儿,还有三房的素眉和轩哥儿都封了红包,让他们挨个儿去伯父和叔父那儿恭贺新年。      “娘,咱们家又不同侯府,你还怕侄女侄儿们不认得伯父和叔父啊?”清兮笑道。      太夫人往丰琉瞧了瞧,他素来面冷,侄儿侄女们都怕他,只有婉姐儿年纪小,甩着胖嘟嘟的小腿儿走到丰琉的跟前,清脆地叫了声“大伯父。”      今日除夕,太夫人心情又好,丰琉自然也不愿扫了他娘的兴,少不得见婉姐儿可爱便抱了起来,给了一个红包予她。      太夫人这才满意地移开眼睛。        清兮看着却有些心酸。想着自己一辈子也不可能有婉姐儿这般可爱的女儿,丰琉手里还不知道会抱谁的孩子。      一时太夫人怕天气冷冻着孩子,命人服侍他们都回屋睡觉去,这才将清兮唤了醒来。      “娘,你偏心,光欣姐儿她们小一辈的有压岁钱,我们怎么就没有啊,娘可不能留着你那满满的箱子偏了孙儿孙女们去。”清兮娇嗔道。      “就你这猴儿会算计我,我通共才那么点儿私房,你们瞧就落她心里了,罢了罢了,省得你惦记。”太夫人又掏出事先备好的红包,散给了各房。      “谢谢娘,都说家有一老如同一宝,娘可要长命百岁,这样我们年年才能多些零花钱啊。”清兮捧了红包,眼睛闪亮闪亮的。      “我那些私房哪够你惦记啊,你个促狭鬼,这般大人了,还学着小孩子闹腾。”太夫人笑骂道。      “哪有大啊,我比欣姐儿才不过大了几岁而已啊。”清兮皱皱鼻子。      “好好,不过想起来欣姐儿年纪也差不多了,你可要把她的亲事放在心上了。”太夫人转头对二夫人道。      “正留意着呢,也不知道娘那里可有中意的人家?”二夫人趁机问道。      太夫人想了想,“是有几家,可还要仔细打听打听,有些家子看着热闹,可如今也只是表面光鲜了,你也别尽往高处看。”      二夫人点了点头。      一时太夫人又将各房的孙儿问遍,先问了两个哥儿的学业,再操心了欣姐儿、眉姐儿的女红,这才作罢。      清兮因笑道:“娘,怨不得这几日里你添了根白发呢,都是操心操的,不如我给你讲个笑话解闷儿。”      “你且且说说,不好笑,可是要罚酒的。”太夫人乐道。      清兮因道:“说这京城南边儿的磨子巷儿有个叫沈屯子的人,一日他听唱书,听到杨文广被围柳城,内乏粮,外无援,蹙然心叹,他家去后,日夜忧念,对家人道:‘这杨文广围困至此,何由得解?’忧愁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最后他家的人不得不劝他外出游览,以纾解忧虑。”      “好嘛,这沈屯子也是有趣,听说书的也能忧虑至此。”太夫人笑道。      “这还有下面呢,又说那沈屯子出门游玩,见到一个担竹子入城卖的人,又忧心道:‘这竹尖尖锐,道上行人必定有被竹尖刺着的。’这不,一回家就忧心病倒了,家人忙惶惶地又给他延医问药,都没效,最后只好请了巫师来化解。”      “这人可真是忧坏了自己了。”二夫人也笑道。      “且不忙,这还有下面呢。那巫师来了说:‘我查看了阴间簿籍,他来世当轮回生作女子,嫁给一个叫麻哈的回族人,貌甚陋。’巫师此话一出,那沈屯子的病便又加重了,他亲友来安慰他,让他心放宽些,病自然就好了。你们猜这沈屯子说什么,那可真是绝了。”清兮自己忍不住便笑了起来。      “你倒是说呀,瞧你自己笑得前仰后合的,把我们却急得不得了。”三夫人也着急了。 12、归侯府 ...   清兮这才悠悠地学着沈屯子病弱的声音道:“若要我的病好,除非杨文广解围,担竹子的回家,麻哈把休书写给我。”      众人一听全部绝倒,太夫人更是笑得前仰后合,“你个猴儿惯会编排人,我算是听明白了,你这是说我像那沈屯子忧心多呢。”      “娘,我才没有这个意思呢,公公长得多好看啊,怎们会是那回族麻哈呢。”清兮见太夫人笑得流眼泪,赶紧上前给她顺气儿。      太夫人捏了捏她的脸颊道:“还说不是说我,平日里我惯着你们,你倒好居然排揎起我这个婆婆来了。”      “不敢不敢。”      彼此笑闹不已,将个除夕弄得热热闹闹的。      一时酒酣,商若雯提议众人赋诗,因她身在书香之门,素来以诗词见长。      “这可使不得,四弟妹作诗便成,我可是满脑的俗务。”二夫人连连摇头。      “无妨无妨,咱们就以‘雪’为题,不限韵,如此可使得?”商若雯既然这般说,众人也不好再议。      清兮素来知道太夫人爱热闹而不喜文酸,且在家当姑娘的时候多善女红,也不攻诗词,偏商若雯是个才女,最喜欢咬文嚼字,有才者最喜卖弄才。清兮怕太夫人无趣,便主动道:“不如我先做一首如何?”      “大嫂这般快就有佳句了?”商若雯有些吃惊。      清兮笑了笑,“你听听就知道了。”因是,清兮清了清嗓子,慢慢道:“不闻天上打罗橱,满地纷纷都是面。”      商若雯闻之,皱了皱眉头,这开句甚俗。      太夫人却听起了兴趣,因这两句着实好顽易懂。      清兮又道:“岂有神仙洒扫忙,玉皇大帝卖私盐。”      太夫人立刻又笑倒不起,“我就知道你这泼猴儿没好话,居然连玉皇大帝都敢编排。”      慕清兮这诗做得毫无平仄,勉强押韵,算得上极为俗烂的一首,却让太夫人添了兴致。      一边的荷语见太夫人兴致这般高,也主动请缨作一首,“江上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这二人皆是做的打油诗,让太夫人笑声不绝,如此商若雯倒不好再坚持作诗了,众人也就撂开了赋诗一事。      过得子时,清兮身子困乏,太夫人特命她先去睡了,一时人陆陆续续离开,日子便翻到了弘胤九年。      正月初三,惯例是出嫁的女儿回娘家的日子。二房那边早早就将礼单送到了兰薰院。      清兮懒懒地靠在引枕上,她的那个娘家她是十分不情愿回去的。      “夫人。”琳琅轻轻唤道。      “什么事?”      “国公爷说,明日辰时三刻同夫人一同去安定侯府。”琳琅道。      这安定侯府正是清兮的娘家。      “知道了。”清兮本想让琳琅去问丰琉可同她一起归宁的,不曾想他自己倒主动应了。      第二日清兮给太夫人请了安,清兮由着她叮咛嘱咐,这才别了众人同丰琉一起往安定侯府去。      清兮先去上房给祖母请了安,又去到自己父亲跟前,“请老爷和夫人安。”      “快起来快起来,许久不见姑奶奶,如今可越发出落得清秀了。”清兮的继母安定侯夫人笑盈盈地上前虚扶慕清兮。      这安定侯夫人向氏,长得圆团团一张脸,一进门老夫人就夸她有福相,果然进门没多久就生了个儿子,喜得安定侯同老夫人合不拢嘴,之后又陆续生了二男一女,端的是有福气。      而清兮的母亲当年怀了两个哥儿都落了,最后才生了清兮,一直不受老夫人待见,为此清兮同她祖母关系也不和美。      只是当初向氏并不怎么管清兮,一来是清兮是原配所生,二来清兮又多在齐国公府,所以二人相处还算礼敬。清兮哪知道自己落魄,这向氏居然恶毒如斯,怂恿她父亲将她嫁给那样的人。      清兮实在不想同向氏虚与委蛇,微微一闪,侧身而起,并不多看向氏一眼,让她好生尴尬。      安定侯的眼珠子往外一鼓就要发火,可看在丰琉的面上,又忍了回去。      午宴摆在侯府花园内,男宾女宾各聚一楼,用饭时也不言语,十分沉闷。      清兮哪里受得了这种拘束,又实在厌恶向氏,找了更衣的借口,遣散丫鬟,出了花园。一时走到她母亲生前所住的地方,早已经是物是人非,如今是向氏的起居处,一派繁华,越发让清兮心里难受。      至于清兮母亲生前一应用具都挪到了后院的西厢房,屋子里黑洞洞,清兮进去在母亲泛黄的画像前上了一柱香,越想心里越泛酸。      想母亲那样惊艳绝才的人,就因为生不出儿子而落得婆母不容,夫君不喜,如今孤零零一人去了,富贵荣华都留给那样恶毒的女人。      清兮不由想起自己,前途叵测,一时也不由伤心,一个人往园子里梅林深处的亭子走去。      四下无人,清兮想及前世的落魄便心里入针扎一般,从此自觉就低人一等,噩梦里老是出现那个人怪笑的声音,又觉得自己行下那般恶事,愧对母亲,那眼泪也毫无顾忌地流了满脸。      一时清兮又想起父亲的绝情同向氏的恶毒来,可最最可笑的事,便是这些事情在今生都没发生过,可她却偏偏知道而又怨恨,别人却还无法理解她怨恨的来由。      这边清兮正伤心落泪,那丰琉早就在缀锦阁上看见她先往侯府上房去了,又独自转回来去了梅林。于是下楼跟了去,远远就看见清兮一个人在亭子里哭。      丰琉嘴里一苦,无论他多疼惜清兮,始终都是代替不了她的父亲和母亲。只是这么些年,丰琉如何看不出安定侯对清兮的态度。      安定侯素来最是重男轻女,清兮又自幼丧母,那向氏一看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也难怪母亲坚持将清兮接到自家去。      “这样冷的天,怎么一个人就跑出来了,冻坏了你,可累了别人。”丰琉怕清兮哭得多了,一会儿又闹眼睛疼,又见她鼻尖红红,怕她冻着,这才出声。      清兮一听是丰琉的声音,赶紧站起身,慌忙忙地用手背擦了擦眼泪。      丰琉见清兮的手炉被她随意搁在桌上,便拿起来要给她,却发觉那手炉已经冰凉,伸手去握清兮藏在背后的手,入手也是冰似的。      “你怎么如此让人不省心,身边的丫头怎么伺候的?”丰琉的语气里多了丝严厉。      清兮刚才沉入自己苦海时,倒没觉得多冷,如今被丰琉的手掌一暖,便煞时感觉浑身冰冷起来,特是那一双脚,都冻木了,毫无知觉。      清兮心里苦,顺着丰琉的手,一下将他搂住,将头埋在他的怀里,泪珠子又滚了出来。心里只觉得这个男人虽然冷漠严厉,可到底是要比自己父亲好许多的。虽说前世他休弃了自己,可说到底都是自己犯了大错,又不肯认错,反而同他顶撞,将关系撕裂得毫无弥补的可能。      丰琉本待要推开清兮,可见她肩膀一抽一抽,扑鼻的幽香让他忽然生出一丝不舍来。      清兮素来喜欢用果子熏衣服,所以满身甜甜的果香,让不喜欢脂粉味的丰琉只觉得她香甜可人,心里觉得她可真称得上是个小果子,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将她用大氅罩在怀里。      “你们怎么在这里?” 安定侯的声音忽然在亭外响起。 13、种相思 ...   闻言,丰琉轻轻放开清兮,清兮抬起头,眼圈红红的,泪珠子还没干。      “你这是做什么,大正月里跑到这里来哭?” 安定侯厉声道,他最近时运不济啊,皇上对他又颇多误解,失了圣意,见清兮大正月里跑来安定侯府哭,自然怒从心起,觉得就是这些女人家把自己的运道给哭坏的。      “回头让你母亲好好教教你,再让你回国公府,否则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安定侯这话其实是指桑骂槐,他因着丰琉而失了面子,所以这也是在埋怨丰琉。前些日子,有人央了安定侯使了银子想某个军中的缺,总理后方提调物资,安定侯想着有丰琉的关系,满口应下了,哪知丰琉一口就拒绝了,他失了面子心里愤懑,眼瞧着清兮就更是不顺眼,觉得她没出息连个枕边风也吹不了,这才出口教训。      “我母亲早死了,她也配做我母亲?”清兮愤怒地反驳,她哪里知道自己父亲心里的弯弯拐拐。      “有你这样说话的吗,没教养。“安定侯的手立刻就抬了起来,想要甩清兮一巴掌,却被丰琉抬手架在了半空。      安定侯旁边的向氏见此情景,快嘴道:“侯爷,这大过年的何必生这么大的气,说来说去都是我的错。姑娘从小就没了母亲,我这个继母又不敢管教……“说来说去还是指清兮没有教养。      清兮被向氏的话气得发抖,“你这蛇蝎妇人自然不配教我。“      向氏立刻就抹起了泪,安定侯听了这话气得发抖,“真是反了,不要以为成了国公夫人我就不敢管你了,快跟你母亲道歉,不然治你个大不孝。“      安定侯的话对清兮是不起作用的,不过后面这个“不孝“之罪,就算清兮当得起,丰琉也当不起。他虽得皇上中用,却也惹皇上忌惮,今上以孝治天下,这不孝之罪可大可小,说大了丢官弃爵也是有的。      若换了往日的清兮自然是不理的,可如今她心思却成熟了许多,抹了抹泪,虽然一万个不愿意,却还是不得不行了礼,“请夫人原谅我的无礼。”      “哪里的话,都是一家子何必说这些。”向氏嘴里应着,可是半点没去扶清兮,生生受了全礼。      清兮上了马车,身边的琳琅和璀璨赶紧从她随身带的香囊里取出一个果香饼子,掰了两瓣放入手炉里,再将手炉递给清兮,又将一个铜脚炉放在她脚边给她捂热。      清兮受了委屈,还要给向氏道歉,自然心里憋屈得恨不得死了,伏在引枕上哭起来。到国公府停住时,丰琉本意是要训一训她,如何能那般同长辈讲话,简直像个不通世事的孩子一般,可一打起车帘,就见她闭着眼躺在榻上,眼角的泪珠子一直不停,心下一软,示意琳琅和璀璨二人赶紧伺候了她下车。      清兮一下车,就径直去了太夫人的上房,一进屋子就往太夫人跟前扑去,张嘴叫了声“娘”,那泪珠子又开始掉,丰琉不由得感叹道,真真是个眼泪袋子。      太夫人如何不清楚自己姐姐夫家的情况,她也素来讨厌安定侯府一家,如果不是那样,她姐姐也不会早逝,“好了好了,乖孩子,可又受委屈了。”太夫人将清兮搂在怀里怜爱。      清兮只觉得这世间,太夫人才是她真正的亲人,抱着她一直喊“娘”,哭得死去活来,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会哭的孩子素来有糖吃,心疼得太夫人不知如何是好,也跟着掉泪,“谁欺负我们家清兮了,明日我就让人给你出气去。”      一时太夫人拍着清兮的背,清兮不停地哭,丰琉觉得此处无他插话之地,便避了出去。      良久后听得西屋里没了声响,这才走进去,“睡着了?”丰琉轻声问道,见清兮正伏在引枕上。      太夫人点点头,“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啊,哭湿了我大片的衣裳,以后再不让她回去了。”      “虽然受了委屈,可如今也懂得委曲求全了,确实长大了些,今天她估计是憋屈坏了。”丰琉点头道,“我抱她去睡吧,娘,你先去换件衣裳。”      “就抱她去东屋吧,省得惊醒了她,好容易才睡过去的。”太夫人担心道。      丰琉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将清兮抱起往东屋去,抱起时才觉得她瘦得轻如鹅毛,越发显得娇小可怜,那巴掌大的脸因为哭泣而憋得红彤彤的,睡着了那睫毛还微微颤着,益发让人心疼。      清兮这一觉便睡到了大天亮,梳洗后过西边去给太夫人请安,很不好意思地低头认错,“娘,我昨日失态了。”      太夫人也没说什么,只拍了拍她的手,“哭出来就好了,以后咱们少往那边去就是了。”      清兮这才喜笑颜开,点了点头。      却说,清兮从安定侯府回来以后,便觉神思萎顿,日日提不起精神,请太医诊了脉也不见效,太夫人怕是那药伤了清兮的根本,虽说这段时日天天都在为清兮调理身子,但谁也不敢保证有无其他影响,因此便命清兮在家好生修养,亲戚间走动也多是太夫人领着二房、三房去应酬。      过了初七,清兮的精神还不见好,太夫人因商量丰琉是否换一位太医诊治,丰琉不置可否,只说再看两日,又道自己去看看清兮。      清兮这边听说丰琉往兰薰院来了,赶紧让琳琅替自己重新抿鬓,待梳理妥当了才迎了丰琉去。      “精神还是不好?”丰琉见清兮起色上依然颓颓。      “已经好多了。”清兮敛手拘谨地答道。      丰琉“嗯”了一声,将一个匣子递给清兮,清兮好奇地看看丰琉,见他点头,这才敢揭开,里面红丝绒底子上正摆着一套粉紫宝石的头面,且是清兮所熟悉的,不正是那玲珑坊的双蝶戏牡丹。      “咦。”清兮不由惊讶出声,心里暗自打鼓,不知道丰琉是不是看穿了自己,不由得一阵羞愧。其实原因十分简单,清兮素来吃穿用度都是高人一等又别出心裁的,京里名媛无不羡艳。只这个春节里,清兮空有几身新衣裳,却没有搭配的时新首饰,如今玲珑坊新出的首饰在京城十分走俏,贵妇人趋之若鹜,哪知清兮倒没有,初三回门被妯娌呛了几句,她心里难受,却也知道是自己种瓜得瓜,也怨不得人,这才萎靡不振,也不肯去走亲戚。      丰琉虽不甚明白清兮的病情,却知道她素来好强要面子,这大正月走亲访友最是出风头的日子,她却带病在家,怕她心里不好受这才想办法要使她高兴些。至于这首饰,只因有日见商若雯头上戴得好看,一时又见清兮并无,想起她素日就爱这些蜂儿蝶儿的首饰,每次送她的首饰,多见她选这些簪戴,便让人去觅了一套,嘱咐着选了她素日爱的颜色。      清兮诧异地望向丰琉,丰琉有些尴尬地转了转头。清兮这才明白丰琉是买了来哄她高兴的,她真没想到私底下丰琉是如此心细之人,一时心里对他少了三分惧意,添了一丝缠绵。 14、灵秀庄(上) ...   又过了两日,丰琉秉了太夫人要去京城西郊太阴山温泉庄子,也邀了太夫人一道。往年丰琉正月里也要去京郊御赐的温泉庄子住一段时日,只因开春时节是丰琉旧伤最易发的时候,太医说泡温泉能有利于丰琉的康复,皇帝为示恩宠,这才在丰琉当年大捷,于午门献俘时赐了座原属皇家的温泉庄子。只是太夫人上了年纪并不怎么去,但今年因着清兮的病,觉得山里的泉水气候更养人,便来了兴致,打算把几房都带了去。      二夫人那边自动留了下来应酬年节上的亲朋往来,况她理家,这阖府上下诸多杂事都离不开她。      清兮万幸自己脱了那差事,兴致勃勃地收拾了行李,让琳琅将她春上穿的薄衫挑拣好看的装了。      看黄历,十一日这日宜出行,侯府跟前的大街满满压压地停了一条街的车。第一辆是太夫人的朱轮华盖车,第二辆则是清兮的七宝芸香车,然后便是三房和四房夫人的车。随后一辆坐的是太夫人身边的两个大丫头荷语和荷言,然后是琳琅与璀璨,三房、四房的大丫头也各坐一辆,再后面是妈妈们、婆子媳妇和小丫头们的马车。这太夫人的车已经出了街口了,侯府门前的车还没开始启程。      其他车里都叽叽喳喳欢快地讨论着灵秀山庄的秀美和暖和,只清兮的车里冷冷清清。因那丰琉旧伤发作,不便乘马,这便同清兮乘了一辆马车。      马车里清兮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眼睛都不知往哪儿看才好,就怕惹起丰琉的注意,又训她一顿。好在丰琉手里握着书卷翻看,并不理会清兮。      清兮孤零零坐一旁,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她又惯不爱看那些书,喜爱看的那些个冶艳禁书诸如牡丹亭、桃花扇之类又绝不敢在丰琉跟前翻看,是以格外无聊。      起初官道平坦还好,到马车开始辘辘上行时,时而颠簸难忍,丰琉皱起眉头,调整了姿势,侧身躺在车里的榻上。      清兮见丰琉屡屡调整位置,知是他旧伤发了疼。这正是雪中送炭的好时候,加之清兮又感谢丰琉的知情识趣,便越发加定了要讨好他的心。      “廷直哥哥可是腰又疼了?”清兮挪到丰琉旁边坐下。      “嗯。”丰琉又侧了侧身子。      “我替廷直哥哥揉一揉吧,听太医说廷直哥哥这伤是要多推拿的。”      “你什么时候会替人推拿了?”丰琉一时好奇。      清兮脸一僵,前世她再嫁那家的婆母成日里变着方儿折腾,让清兮替她捶肩捏背那是常事。清兮自然是不能告诉丰琉的,“廷直哥哥试试就知道了。”      清兮也不管丰琉反对不反对,径直将手放到他的腰际,推揉起来。     “不是左边,是右边。”丰琉舒服地叹了一声。      “哦。”清兮脸红地赶紧换到右边,她这个做妻子的居然连丈夫的旧伤在何处都不知道。      “不在腰上,往上一点儿,哦,对肩胛下三指的地方。”丰琉指导着清兮的手。      清兮有些奇怪,不是听说伤在腰上吗?彼时她还担心过,都说男人的腰是伤不得的,这些年丰琉严谨克制的生活大家都知道,如果不是新婚夜她落了红,清兮还以为他是有何难言之隐。      清兮哪知道丰琉的心思,他正是借了那“腰伤”而搬到了四并居住,也免得旁人的闲话伤了清兮。让他同清兮共享一张床,他心里着实有些不忍。新婚夜看清兮惨兮兮仇视他的样子他已是万分不忍,那样纤纤细细的身子,丰琉一想起来就觉得自己行的是禽兽之举。      “廷直哥哥觉得可还好?”      丰琉舒服地“嗯”了声,只是清兮那小猫挠痒痒的力道,搁了冬日厚厚的夹衣,也不过是仿佛抚摸一般,丰琉觉得舒服,但并非因她推拿得力。      清兮自然也知道自己力道小,见丰琉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些,便更加卖力推拿了起来,不过盏茶功夫,她的脸颊就因微热而红了起来。      丰琉微微抬头,看到的便是清兮那小山丘一样的胸脯上下起伏着,因着她正用力,那起伏越发明显,颤巍巍、丰盈盈,塞了人满满一眼。      丰琉身体一热,赶紧调了视线,心里只怪自己禁欲多时,今日居然对清兮生了绮念,他调整后的眼光正好扫过清兮那樱花一般的粉唇,因着微热而红艳艳,晶亮亮,仿佛那成熟的红樱桃一般爱人,不由喉头紧了紧。此时清兮放在他背上的手,仿佛生了魔力一般,隔着衣服,他也能感到那烙铁一般的炙热。      丰琉坐直了身体,将清兮的手挪开,“累了休息会儿吧。”      “嗯。”清兮揉了揉自己的手指,也着实累了,男人的筋肉就是硬实,非使大力不可。      一时路上又是无话,只有丰琉唰唰地翻书声,也不知是不是清兮的错觉,她只觉得后来丰琉的书翻得越来越快,仿佛那些内容都进不了他的眼似的。      车行了半日才到了灵秀山庄。      山庄的牌匾是御赐的,有御笔亲书的“灵秀山庄”四个大字。进了庄子,太夫人在暖熏堂下榻,清兮住日曦阁,丰琉依旧住他的书房耕勤居。      山庄里的温泉池子共分了六个,太夫人、清兮和三房、四房住的地方各有一个汤,耕勤居在山庄最上面,居后是“彤玉汤”。      清兮因两年没来,觉得各处都极为新鲜,少不得四处转悠,山庄里处处热雾氤氲,衬得仿佛神仙境界一般。京城的柳树还没发芽,这庄子里已经是满眼柳绿了。      一时,管庄子的杨全志领着他媳妇来请安问好,又敬上用温泉养的新鲜瓜果,太夫人和清兮都十分心喜。      “真是托了老杨的福,这刚开春咱们就吃上凉瓜了。”      “太夫人过奖了,都是这庄子的泉水好,别处都种不出,只有咱们这里才有,听说太夫人和各位夫人要来,小的今日特地让人去地里摘的新鲜的。”      杨全志去后,庄子里伺候的婆子、丫头也都来请了安,问了伺候的章程。      一时都安顿下来,太夫人指了装凉瓜的盘子道:“给老大送些去,他在热汤里泡着吃些凉瓜正好,省得上了火气,反而坏了身子。”      自然有丫头接了这差事,却被清兮拦了下来,“娘,我去给廷直哥哥送凉瓜吧,正好去看看他的旧伤可好些了。”      太夫人见清兮如此懂事,自然心喜,又让她晚饭不用下来吃了,陪丰琉一同在耕勤居用了就是。      清兮点头应了,“琳琅,你去将咱们带来的那个碧水晶葵花盘取来,装了这凉瓜,清清白白才好看。” 15、灵秀庄(下) ...   彼时琳琅去了,清兮辞了太夫人回房换了件新做的薄薄春衫,披了红底团花芙蓉缎白狐毛里的披风往耕勤居走去。      一进耕勤居就一股热气迎面扑来,清兮暗道好在自己有先见之明,因脱了披风进了里间,这才凉爽些。      丰琉的丫头勤书见清兮进来,连忙迎了上去,“国公爷去了彤玉汤。”      “正好,这一边泡汤一边吃凉瓜才最是享受。”清兮笑道,携了勤书的手问丰琉的伤势可好些了,这些年可有减轻。      勤书一一答了,只说是没前些年疼得紧了,太医也说每年来泡泡,只要不重新受伤,总会根治的。      清兮又夸勤书伺候得好,让琳琅取了一吊钱让她和其他丫头们去买些零嘴吃,“太夫人说咱们来这里都是蹭了国公爷的福来消遣的,你们也别太拘束,得空也邀了姊妹们聚一聚。”      勤书一一应了,又请了琳琅和璀璨常来聚聚。      等清兮进了彤玉汤,勤书才与身边的勤画互看了一样,心底的疑问都是一样的,勤画道“这半年夫人倒像变了个人似的,温婉和善多了。”      “可不是。”勤书笑道,“妹妹可是觉得夫人和善,你同国公爷也正好……”      “你再胡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国公爷那样的人岂是咱们能配的。”勤画苦涩地笑笑,府里人都怕国公爷,只有她怜惜他,心里觉得这个男人要承担这个侯府,脸色从来没有过笑容是何等不易,勤画也想过去伺候丰琉,哪知都被他打发了。      “也是,虽说我伺候了国公爷两年,可到现在只要国公爷一看我,我还吓得手脚发冷呢。” 勤书笑道。      两个丫头彼此嬉笑时,那边清兮正端了凉瓜进彤玉汤。      清兮进去时,丰琉已经出了汤,趴在汤池边特质的榻上,由着听泉给他推拿。      听泉一见清兮进去,赶紧垂手请了安。      丰琉抬起头,看了看清兮。清兮赶紧上前道:“娘让我给廷直哥哥送些凉瓜来,说泡汤的时候吃凉瓜,能解体热,最是相宜。”      丰琉点点头,起身坐直将衣服披在身上,听泉便退了下去,清兮用牙签叉了一块凉瓜放到丰琉的手里,他吃了口,大约觉得清爽甜脆,脸色居然微微柔和了些。      “听泉想必也乏了,我替廷直哥哥揉一揉吧。”清兮见丰琉被病痛折磨,心里也不知怎么就有些心疼,何况又一心想讨好他,所以才这般殷勤。      丰琉迟疑了一下。      “廷直哥哥可是嫌弃清兮手法不好?”清兮可怜兮兮地皱皱鼻子,她最是知道丰琉在她可怜兮兮地叫廷直哥哥的时候拿她便没有办法。      丰琉见清兮满脸的讨好,不忍拒绝她,想着自己养大的娃娃也知道心疼人了,心里也觉得快慰。      清兮见状,便高兴地扶了丰琉躺下,红着脸将他身上披的衣服拿开,露出光滑而带着古铜色的肌肤来。因不再隔着厚厚的夹衣,清兮的力道便更能清晰地传递到丰琉身上,这力道虽然不如听泉那般让人肌肉纾解,但柔中带绵,又是另一种舒服。      清兮用掌根轻轻按压着丰琉的后背,从肩胛到腰部细细揉拿,起初丰琉只觉得舒服,可越是清兮的手到了他的腰际,他就越觉得难受,浑身不由自主就紧绷了。      清兮还误解为丰琉是疼痛,又轻了些力道,仿佛蝴蝶般沾惹着他,越发撩拨得丰琉皱了眉头。      丰琉一把捉住清兮的手,清兮愣了愣,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地方做错了。      丰琉捉了清兮的手与她对视,见她着的薄薄的春水碧的轻烟罗裙紧紧地贴在她身上,彤玉汤蒸气的雾气已经不知不觉湿润了她的衣衫,将那那纤细而妖娆有致的躯体淋漓尽致地描绘了出来。      清兮因为手被捉而紧张地呼吸,更让那蜜桃似的胸脯惹人眼地起伏着,丰琉一把推开清兮,冷声道:“你出去吧,我想歇会儿。”      清兮的心一下就凉了,想她费尽心思讨好他,丰琉却还这般冷漠无情,也不知道他还要人怎么伺候。      清兮咬着唇,撅着嘴走了出去,在路边摘了一朵初开的花,一瓣一瓣的撕着,心里有些烦躁,说不出的空落落。一时又想着自己无孕,看这光景也不知未来会怎样,心里又担心起来。      如此清兮好几日都打不起精神,到了二十九众人打道回府时清兮还没缓过劲儿来,这些日子丰琉明显就是避开人,日日只在耕勤居里,也不准人打搅,后来清兮带着新鲜瓜果去了几次,都被拒之门外,越发让她心里难受。      这一日回府,清兮又是同丰琉乘一辆马车,看他脸色倒是好了许多,大概温泉果然有疗效。      清兮自己只闷闷不乐地坐着,也不看丰琉,惹得丰琉倒多看了她几分,这丫头素来活泼,跟只猫似的坐不住,今日闷闷独坐,倒添了些闺秀的温婉雅致,丰琉心里十分快慰。      奈何清兮实在是坐不住,才安静了小片刻,便忍不住打起车帘往外看,但是冷风刮面,又只能悻悻地放下手。      清兮百无聊奈伸手在车里固定的温桶里取了茶杯,倒了一杯水,哪知刚握在手里,马车一个颠簸,满杯的热水都向丰琉招呼了过去。      丰琉身手倒是敏捷,闪身一躲,只是车厢里能施展的空间毕竟有限,清兮眼睁睁看着那茶水往丰琉胯前招呼了过去。      “廷直哥哥你没事吧?”清兮也被那马车颠簸得倒入了丰琉的怀里,她见自己闯祸,赶紧撑起了身子,焦急那茶水还有七分烫,担心烫伤了丰琉。      清兮一时想也没想就拿了自己的手绢去为丰琉擦水,只是那部位敏感,恰在胯上一点,彼时清兮着急时没有意识到,丰琉却一把抓住了清兮因忽然尴尬而悬空的手。      清兮立刻也意识到了不妥,她心里一紧张,怕丰琉误会她不知廉耻,粉脸霎时羞红,紧张兮兮又很无辜地望着丰琉。 16、一相逢 ...   丰琉看着清兮的粉唇心里一紧,大约真是禁欲太久,也可能是温泉的燥热传到了他的身上,亦或者昨夜那几杯鹿血酒的功效持续到了现在,他见清兮粉颊羞红,眼里闪着害羞的神色,添上了一丝少女的妩媚,那身下刚才又被清兮的抚弄撩拨上了火,着实喧嚣着要释放,丰琉的手指忍不住抚上清兮的唇。      清兮一紧张,便将唇紧紧闭拢,可这动作倒显得仿佛是紧紧含住了丰琉的手指,丰琉眼睛瞬间张了张,然后微闭,终是忍不住覆了上去。      清兮紧张地闭上眼睛,睫毛一颤一颤就是不敢看丰琉,只是身子柔软听话,并不敢抗拒丰琉,也不知是前世的后遗症,还是今生本就不敢反抗丰琉。      丰琉低眼看着清兮粉光莹润的脸颊,见那蝴蝶翅膀一般扑扇的睫毛,明明害怕,却紧紧地贴着自己,好像不再抗拒,丰琉心底一松,他本怕清兮恼了他,恨了他。      丰琉的手摸上清兮的胸脯,结实地抓了一把,手里传来的触感让丰琉没料到清兮如今已经长成大姑娘的身子了,因平素饮食得宜,她又活泼跳跃,着实养得秾纤有致,隐隐有超过他一掌的范围了。      清兮被丰琉一握,浑身一颤,更是不敢睁开眼睛,身子颤抖得厉害,气息不稳地传出低喘来,像是一种鼓励和邀请。      丰琉被清兮这举动越发是刺激得火动,三、两下便解开了清兮的束缚,手指更是往清兮的身下探去。      清兮吓得瞬间收拢腿,却被丰琉硬生生挤入一掌的空隙,拨弄起那一线嫣红。      那手指如蝶舞花,蜂沾蜜,酥酥痒痒将清兮拨弄得软做一团嵌入了丰琉的怀里。清兮上辈子受了罪,这辈子于此事有些心结,害怕地往后退,丰琉反而不着急行动了,轻轻地抚摸着清兮的背道:“清兮,别怕。”丰琉细细地吻着清兮,久得她以为他都平静了,待清兮微微放松,丰琉便迅雷不及掩耳地攻占了领地。      清兮一声惊呼,再想合拢双腿已经只能圈在丰琉的腰间了。他怜惜地吻着她,可是这样的折磨太长太久,他又着实旷得长了,忍不住埋入了清兮的身体,先时还克制,后来便忍不住驰骋起来。      丰琉一嵌入清兮就感觉出她的妙了,层层叠叠的嫩肉温温暖暖地紧裹着他,一个些微的动作都能引得清兮轻颤,松紧有致,出入都有些困难,越发摩挲得起火。      丰琉只觉得清兮的身子柔软细润,陷入她就像陷入云层里一般,又像是在揉捏着筋道的面团,恨不能将她一身揉入了自己体内,紧紧融为一体。      完事,丰琉坐起身,见清兮柔软如水地蜷缩在榻上,修长白皙的大腿因为衣裙被掀起而露了出来,那胸前的衣襟也是半开,露出小半个粉嫩莹润的胸脯子,丰琉才发现不知何时清兮已经有如此撩人的美丽了。      清兮撅着嘴,有些不满,真不知丰琉怎么想的,那床榻上,那温泉里,何处不是欢好的地方,偏生要在马车上,弄得浑身都疼,怕车夫听见,还只能低声嘤嘤嘤,不敢挣扎。      丰琉见清兮撅着嫣红的小嘴,满眼的不满,心里痒痒,一时又怪自己怎么跟毛头小子一般激动,连衣衫都来不及褪完,就要了她,也不知自己伤着她没有。      丰琉顺手拿了清兮的手绢,沾了暖壶里的温水,轻轻掰开清兮的腿,又惹得她惊呼后退,一脸的惶恐。      “我看看伤着没有。”丰琉按住清兮,细细为她擦着腿间的痕迹,一时见那嫣红处粉粉嫩嫩里添了些红肿,越发晶莹惹眼,又懊悔先前他过于激动而完事得早了些,少不得还没完全得到纾解。      清兮见丰琉说得认真,反而显出自己的不该来,夫妻行房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忍着羞涩让他伺候了,却不想她什么也不做,只静静躺在那里,也是一道绝美的风光。      丰琉将手按上去,轻轻捻挑道:“疼吗?”      清兮的脸越发显得酡红入醉,“有些疼的。”      语罢就见丰琉埋下头,为她润了润,清兮紧缩着往后退,却被抵到了壁上。丰琉那边却是,禁忌既然打破,也就仿佛鱼入大海,要肆意飞扬了,有了第一次,那发生第二次也就不困难。      这一次丰琉是卯足了劲儿要讨好清兮,并不急着攻城,反而细细挑弄着她,将她浑身上下的敏感处一点点的找出来,逗弄够了,看她娇艳酡红,杏眼微饧,浑身轻轻颤着,这才引诱了她自己缠上来。      这马车上行事格外有个让人神魂颠倒的地方,那便是你无法预料下一刻马车会怎样颠簸,所以往往带入额外的刺激,深深浅浅的勾得人神魂荡扬,清兮仿佛大海中的小舟一般,只能攀附在丰琉的身上才能经住风浪。      这一次丰琉是存心要显出本事,有特别小心翼翼,怕伤了清兮,直弄到马车在侯府跟前停下,里面才云收雨歇。    17、前尘路 ...   清兮自己是如何回到兰薰院的,她都有些记不得了。      那夜她发起高热来,睡得糊里糊涂,可忙坏了兰薰院的众人,又是去禀报二夫人拿对牌请大夫,又是去告知太夫人和丰琉,延医问药,熬药喂药,足足折腾了一个晚上。      丰琉在太夫人等都看过清兮以后才踏足兰薰院,仔细询问了病情,遣退了丫头。丰琉探了探清兮的额头,热还没退完,见她眉头紧皱,知她难受。      此时丰琉早恢复了清明,见自己一时放纵,让清兮受了如此大苦,又觉得愧对于她,手指留恋在她脸颊边,帮她抚平了紧皱的眉头,为她掖了掖被角,她终究是太小了。      这一案且揭过不提,正月二十衙门开了印,丰琉也渐渐忙碌起来,两人仿佛都有些相互避忌,竟再未见过一面。二月里丰琉又奉了秘差北上办事,清兮的心这才安稳下来。      每日里想起那日在马车上的荒唐,清兮就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过去,且不说那外面赶车的车夫可听见什么动静没有,便是想着自己居然同丰琉在马车上就那样,而自己也毫无反对,便觉得羞愧,又怕丰琉因此看低自己。      另一方面又觉得那日之缠绵乃是毕生少有之乐事,偶尔回忆起那滋味,也觉神魂颠倒,如此清兮自觉像偷了腥的猫一般,羞于见人。      到了四月里,太夫人见清兮这几个月沉闷异常,除了晨昏定省连院子也少出,心里十分担心。      “前两日楚国公世子夫人下帖子请你们去赏牡丹,你怎么没去,你不是一向同她家的大儿媳妇好,又爱她家那株姚黄吗?”太夫人拉着清兮的手问过她昨日睡得可好,吃了些什么,可按时吃药后,忽然提起这桩。      “我才不爱那姚黄,我更喜欢赵粉些。”清兮皱皱鼻子。      其实太夫人是有心提起这桩事,因那秀大奶奶素日同清兮要好,正月里传出有孕后,更是阖家高看了一眼,太夫人怕清兮是要强好胜,为这事耿耿。      “你这孩子,是不是心里憋着什么事,怎么几个月都不出门的。”      “这不是春困嘛。”清兮撒娇道。      太夫人点点她额头,失笑道:“这都立夏了你还春困,是不是听着那秀大奶奶有孕了,心里不舒服?”正因为关爱,所以太夫人才能直言。      清兮一愣,心里虽然为这事不舒服,可是木已成舟,她也只能接受事实而已,“是有一点儿。”      太夫人见清兮肯出声就知道无事,心里道了声“阿弥陀佛”,“你呀你,这些都想不开吗,新进门的人怎么也越不过你。要知道咱们女人生孩子都是过一次鬼门关,那生孩子的痛也不知你受不受得了,如果不是为了无后不孝,娘也舍不得你去闯,如今你安安稳稳做你的国公夫人难道不好?”      清兮见太夫人调笑自己,心里一阵感激。有哪个做婆婆的能在子嗣问题上这般看得开,“娘我知道你为我好,我才没有想不开。”      “哦,那你寻到合适的人没有?”      “我问过琳琅,她不愿意我也不想强求,璀璨是有娃娃亲的,其他的人太小又看不出心性,这事还得娘替我操心呢。”      太夫人见清兮肯同琳琅谈,心里松了松,她也是女人,也知道清兮心里肯定不好受,“四月初八佛诞日,我约了忠平伯夫人一同去天宁寺烧香,你要不要也顺便去散散心?”      清兮自然是从善如流的。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太夫人同清兮出门上香的时候,一位很多年不成上门的亲戚却忽然找上了门。      管着国公府内院的二夫人听见自己的陪房易妈妈说有位房太太求见的时候,还有丝纳闷。      “这位房太太是什么人?”二夫人一边看着帐一边问道。      “是去了的老夫人表妹的儿媳妇。”      二夫人扫了一眼易妈妈。      易妈妈又赶紧道:“夫人难道没印象了,老夫人在的时候,同她表妹要好,两家时常来往,后来老夫人去了,就不怎么走动了。前些年还来过一次,可是咱们现在的国公夫人瞧不上穷酸亲戚,酸了她两句,就再也不登门了。今日也不知道吹什么风,忽然想起登门了。”      “总是日子艰难了吧,否则也不至于从后门进来,还不敢直接找你。你去称二十两银子给她,就说太夫人出门上香了,我这边忙也抽不出时间见她。”      易妈妈应了是。      二夫人出身不显,对这种上门打秋风的亲戚也多有怜惜,隔几日总有个把这样的亲戚上门,她也不放在心上。何况听闻当初老夫人在世的时候同太夫人不睦,清兮也不喜欢她,心想太夫人定然也是不喜欢这门亲戚的。      哪知过了半刻钟,易妈妈又一脸为难地走了进来,“那位房太太说想见见国公爷,我同她说国公爷办差去了,她又是哭又是跪,想见见夫人你。”      二夫人心一软,“那请她进来吧。”      没过一会儿,就见易妈妈领了三个人往宜兰轩,二夫人的住处来。      “二夫人万福。”那领头的四十来岁可两鬓发白看起来像五十的妇人很有礼,衣衫虽然老旧,但干净清爽,跟着她进来的两个年轻女孩礼数也很周正,一看就是用心教过的,不说别的,这请安的动作就是比府里的国公夫人也来得标准。      “婶婶快别折煞我,这两位是婶婶的女儿吧?”二夫人带着微笑道,但并不起身。      “是,正是小女。”      “婶婶请坐,吃过饭没?”二夫人想她三人一心求人早早来了,定然是没用过饭的。      “吃过了。”房太太谢了坐道,那两个女孩依然规规矩矩地站着。      “两位妹妹也坐。”二夫人见她三人面有菜色,身如弱柳却还这般有礼数,心里也有丝好感。      “易妈妈,你去厨房端两碟点心来让婶婶和妹妹们尝尝,这京里就属咱们家的糕点最有名,你们一定要尝尝。”      这话一出,大家都知道二夫人是看顾房太太她们的面子。不过,齐国公府的点心好吃是有名的,因着小时候清兮不爱吃饭,只有点心还能用一点儿,没让太夫人少费心。南北东西四处聘请糕点师傅,就为了能让她多吃点儿东西,如此一来国公府的糕点自然就有名了。      十年前房点玉便同母亲来过一次国公府,那糕点的滋味她现在还记得,虽然二妹房点惠没吃过,可见那点心的卖相和散发的扑鼻香气便知道好吃了。      两人都吞了吞口水,可都整齐一致地不去看那点心,低头端坐。    18、今世恩 ...   二夫人虽然对她三人的礼数感到满意,可越是这样的人越难打发,正琢磨怎么开口,却听房太太已经率先出声。      “我也知道如此上门有些冒昧。只是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也不敢求到夫人跟前来。”房太太站起身。      “婶婶你快请坐,瞧你说的,亲戚间就是应该多走动走动,只是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房太太既然已经搁下了脸面来求人,便也不再扭捏,“说来也是老天捉弄。我同两个女儿住在城南鱼儿弄,从没想过会冲撞贵人。”      京都西贵东富南贱,城南素来是京城的贱地,达官贵人少有去那些地方的,所以房太太才有这么一说。      原来那日房点玉出门贩卖她们母女做的针线活儿,偏偏惊了晋王表侄的马,那表侄本要发怒,却见房点玉长相秀美,转而想要强纳,母女三人自然不同意,光天化日之下他也不敢强来,但是放下了狠话,如果三天之内不把房点玉送进门,她们母女三人就别想在京城呆下去。      房太太本拟带两个女儿逃走,哪知道一出门就有人监视尾随,估计是在觑空掳人,她三人这才不得不转而到了国公府。      二夫人听完房太太的话,沉默了半晌。她知道府里的情形,国公爷虽然功勋卓著,受皇帝器重,可也正是这样更是怕遭皇上猜忌,平素就十分低调。而晋王是今上的叔叔,骄横惯了,他家可不好惹。      “我也知道让夫人为难了。”房太太见二夫人久久不发话也知道这事估计国公府不想沾染。      二夫人歉疚地笑了笑,“不瞒婶婶,国公爷虽然外面看着光鲜,可毕竟比不得皇子王孙,况且国公爷奉旨在外办差,也不知何时能归,二爷和三爷又说不上话,四爷年纪轻也不管事,还请婶婶原谅。”      房太太一听心就凉了,可是也能理解,谁会为了自己三个寡妇孤女而得罪晋王,“是我僭越了。”房太太眼圈红了红,便向二夫人告了辞。      “还请婶婶原谅我这个妇人。易妈妈你领四十两银子给婶婶,婶婶你看能不能雇个马车趁天没黑,赶紧出城吧。”这便是连马车也不会为房太太雇,就是怕受牵连。      二夫人是习惯了“穷则独善其身”的道理,也真心不愿为了她们三个不怎么有关系的亲戚而得罪皇亲。      房太太却是有骨气的人,“不用,这些年虽然家道中落,可是我们不缺手不短腿的,做些针线也能养活自己,也不是到府上打秋风的。”说罢转身就往外走。      而二门外,清兮和太夫人的马车刚刚到,丫头婆子正在伺候她们下马车。      易妈妈领了房太太三人拟从侧门走,沿着游廊,远远便能望见一簇丫头正拥了清兮往兰薰院去。      房点秀长这么大从没到过国公府,四处都觉得惊奇新鲜,暗叹世上怎么有如此华丽漂亮的地方,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池鱼轩榭,金粉银饰,可是这样的人家为什么就不肯伸伸援手救救自己的姐姐。      房点秀听到人的动静,放慢脚步,远远偷偷打量着那被一群靓丽丫头簇拥的仙女一般的人物。待清兮走进了,房点秀更是地呼一声,真不能相信世上有这样好看的人,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亮,皮肤比最娇柔的蔷薇花瓣还美。      在房点秀心里,本以为自己姐姐就是最好看的人了,今日见了清兮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快些走吧。”房太太见小女儿慢了脚步,出声唤她,远远的房太太自然也看见清兮了,那姑娘从小娇宠跋扈,最是见不得穷亲戚,房太太不想受辱,所以才出声催促房点秀。      清兮转过游廊,无意间撇头时扫到了十几步开外的房点玉,她愕然地停住脚步。      不过是小时候见过一面,房点玉自然够不上让清兮这般记住她。只是在前世清兮生患重病落难身死之前,曾路过一个村庄,受过房点玉一饭之恩。      那时候众人嫌弃她周身恶臭,是个叫花子婆,只有厌恶和吐口水的,而房点玉却好心地给了她一碗新鲜白米饭吃,这让清兮如何能不记住她的脸。      清兮顿住脚步后,忽然改向朝房点玉走去,笑容满面地道:“这位姐姐,你是……”      房点玉见清兮走来,赶紧朝后退了半步,低头不语。      清兮这才看清她们三个人,可是没有丝毫印象。      “易妈妈,这三位是……”清兮转而问易妈妈。      易妈妈赶紧道:“回夫人,这是房太太和她的闺女。”      清兮微微侧头,点了点下颚,含笑示意易妈妈继续,易妈妈拿不准这位国公夫人不知是犯了什么毛病,只好继续道:“这是前头老夫人家表妹的儿媳妇,房太太。前些年还到过咱们家的,那时候夫人恐怕还小,所以不记得了。”      易妈妈本以为清兮问过之后便了了,她素来是不喜欢穷酸气的,哪知却听清兮道:“是祖母家的姑娘,怪不得长得这么秀气,婶婶这是要走吗?”      房太太听得清兮叫自己婶婶,心里微微一惊,不过面上没有显出来,“国公夫人万福,我们这就走了。”      “婶婶和姐姐才来就要走吗?今日我和太夫人出去上香了,不知婶婶和姐姐要来,还请包涵。好在没有错过,太夫人爱热闹最喜欢女孩儿,今日见了婶婶和两个姐姐定然高兴。”      清兮胡扯一通,听得易妈妈和琳琅、璀璨都愕然,大家都知道太夫人喜静。      “没去给太夫人请安,的确失礼了。只是天色已晚,怕打扰了太夫人,我们还是改日……”      清兮不等房太太说完,就打断了她,“不怕不怕,太夫人时常叨念以前的事情,见了婶婶自然高兴。”说罢,清兮转头吩咐琳琅道:“琳琅,你领婶婶和姐姐们去太夫人的院子,我去换了衣服跟着就过去。”      也不等房太太拒绝,清兮就笑了笑别过她们往兰薰院去了,弄得房太太三人只好跟了琳琅去。      虽然清兮很冒然地留下了房太太三人,可她毕竟不再是那吴下阿蒙了。她眼瞧着房太太三人面有微愤,虽然衣衫整洁可面色憔悴,定然是遇上难事了,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璀璨,你去二夫人的院子打听一下,房太太她们来府里做什么的。”      清兮换衣服的时间,璀璨已经向二夫人身边的大丫头樱桃打听清楚了房太太的事情,将情况都告诉了清兮。      清兮转了转眼珠,觉得并不是难事,而且丰琉来信,就这两日也要回来了,如果有什么能帮房点玉的,清兮是一定会帮的,何况她们还和自己府上有那么一丝关系。    19、一架雪 ...   话说太夫人见到房太太的时候,经袁嬷嬷提醒倒想起了她们,只是不明白清兮如何对她三人这般上心,还特地领到了自己院子里。      人既然来了,太夫人自然不好不见,同房太太叙了叙旧,问了问房点玉姐妹的年岁,可曾读过书等等,又给了表礼。      二夫人赶过来伺候太夫人时,见房太太居然在屋里,一时十分惊讶。      清兮这边换了衣服也赶紧往上房去,一进门就给房太太见礼,“婶婶。”      房太太如何敢受,赶紧侧了身子,清兮热情地拉起房点玉的手,“这两位姐姐如何称呼?”      太夫人笑着道:“这是你点玉姐姐,今年十八了,那个是你点秀妹妹,今年十五岁。”语罢,太夫人将清兮唤道身边,“怎么走这么急,瞧这额头上的汗,让荷言去给你绞张帕子擦擦脸。”      清兮俏皮地笑了笑,“这不是心急见姐姐和妹妹嘛。最近闷得慌,好容易来了两个人陪我,自然高兴。”      太夫人也知道清兮最近闷,听她这么说心里一愣,心想清兮怎么会对这二人上心,看神态明明是对房点玉跟上心,因清兮一进门,眼神就没离开过房点玉。      “娘,留婶婶在咱们府上多住几日吧,我也好跟点玉姐姐亲近亲近。”清兮倒不隐瞒自己的心思。      “你认识点玉?”太夫人问。      “不认识,只是一见就觉得亲切,听说以前是来过咱们家的,只是我那时候年纪小不记得了。”      太夫人可不相信清兮的鬼话,但并不戳穿她,果然顺着清兮的话开口留客。      房太太看了看二夫人的脸,有些为难,她知道如今国公府是二夫人管家。      “谢姐姐,就麻烦你去帮房婶婶她们安排个住处。”清兮对二夫人开口道。      二夫人自然不能反对。      晚间太夫人这里留了房太太母女三人吃饭,饭后人散去,太夫人才好整以暇地看着清兮。      清兮却还在捉摸怎么找借口,总不能说是上一世房点玉帮过自己吧。      而太夫人却误解了,那房点玉和房点秀这么大年纪听说还没定亲,太夫人以为清兮是在打她们的主意。      “我瞧这两个姑娘都知书达礼,房太太又一身傲骨,恐怕不会答应。何况咱们两家不怎么走动,也不知根底,这两个姑娘长得又好,你还是别太心急了。”      清兮被太夫人的话给绕糊涂了,想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娘,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同情她们的遭遇,又佩服房婶婶的骨气。”说罢将房太太的事情全告诉了太夫人。      太夫人皱了皱眉。      “娘,也不是什么难事。那晋王的表侄在京城里欺男霸女早就怨声载道了,上回我听说威远伯大儿媳妇的妹妹就被他当街调戏过。今天房太太说有人尾随她们,肯定知道她们进了咱们府上,如果咱们就这样让她们走了,别人会在背后怎么说咱们啊?何况那罗志杰肯定不会放过点玉姐姐的,这一出去就是羊入虎口,娘是菩萨心肠,肯定不会不管的。”清兮靠着太夫人道。      “你就为这个上心?”太夫人有些狐疑。      “也不是,就想积点儿德,以赎前愆。”清兮默了默才道。      太夫人一把抱过清兮的头,叹了口气,“清兮可真的长大了。”      清兮难过地笑了笑,其实谁都不愿意长大,好在目前她还可以这样懵懂不懂世事几年,所以她特别珍惜。      伺候太夫人睡下后,清兮就去了房太太她们的住处,房太太赶紧迎了出来,“这么晚了夫人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婶婶,看看有没有缺什么,缺什么只管告诉我身边的琳琅就可以了,二夫人那边自有我去安排。”      房太太见清兮笑得亲切,也知道她看出自己和二夫人之间的那点儿事了,心想这高门大户果然没有一个不是人精的。      “婶婶和姐姐只管在这儿放心住下,你们的事情我听二夫人说了,国公爷这两日就该到家了,倒时候我央了他,那晋王的表侄定然不敢再生事的。”      到此房太太才知道原来这位国公夫人是什么都知道的,这么晚还来告诉她们,也是为了让她们安心休息,心里一阵感激,不知该如何表达。      “夫人……”房太太红了眼圈,平素死也不肯掉泪的人,这时候真是忍不住落泪了。      房点玉听到后,也拉了妹妹上来道谢,母女三人哭作泪人儿似的,把清兮也给引哭了。      “你们安心住下就是了,我也正缺个伴,点玉姐姐和点秀妹妹空了就来我的兰薰院玩儿,随时都欢迎。”      接下来的日子清兮又亲自陪房太太和点玉姐妹逛了国公府花园,又让琳琅开自己的小库房给点玉姐妹挑缎子裁新裳,好不热情。      丰琉果真如信中所言,三天后就到了家,母子间自然有一番言语,房太太听丰琉回来,也赶紧过去请了安。      出乎人意料的是,丰琉居然还记得房太太,这让房太太和房家姐妹都有些激动。当天房太太就领着点玉姐妹去求清兮,看能不能尽快跟国公爷商量。房太太是十分自矜的,如今迫不得已寄人篱下,虽然清兮十分热情,可房太太还是不好受。      清兮有些迟疑,不过还是点头答应了。      四并居内,听泉正向丰琉禀报:“爷,夫人说有事想见你。”      丰琉有丝诧异,眼前闪过上一次他和清兮的情景,嘴角居然牵出了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笑容,“让她去架雪斋等我。”那是丰琉平日起坐的地方。      架雪斋在四并居的东厢,得名于斋前一架木藤,由春到秋开满满一架白色小花,远望之仿佛一架雪,这花并不知名是丰琉托人从异国带回来的,走近有馨香萦鼻,十分喜人。      丰琉从四并居内门直接穿过山墙到架雪斋,从南窗玻璃往外早就看见了一袭粉裙,娉婷立于架雪斋外的清兮,见她将鼻子凑近木藤,贪婪地嗅着那馨香。      几个月不见,她仿佛个子高了些,人也丰满了些,穿粉色映着那小脸粉嘟嘟的十分爱人。    20、牵鹊桥 ...   “你要是喜欢,从这里拔几株苗去兰薰院,这花易养,要不了几个月就能爬满一架了。”丰琉立于门口的石阶上对清兮道。      清兮抬头望见丰琉,脸上一红,没想到他会迎到门口。      “廷直哥哥。”清兮出声轻唤,丰琉“嗯”了一声作答,两人入了坐,相对无话,待勤书上了茶退下去,丰琉才开口道:“有事?”清兮素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就是点玉姐姐的事。”清兮因为有正经事找丰琉,所以也就不怵他了。      丰琉听清兮的称呼,就知道这位房点玉在她的心里恐怕地位不轻,否则她这样的人儿怎么肯喊她姐姐,只是清兮素来是不喜欢这些亲戚的,也不知道这次怎么这么热心。      丰琉点点头,示意清兮继续说。      清兮便原原本本将房点玉的事告诉了丰琉,“廷直哥哥,这事能帮到她吗?”其实清兮心里也不能确定丰琉肯不肯帮忙,或者为难与否。      “这是小事,明日我让万胜全去晋王府走一趟。只是我们护得了她们母女一时,护不了一世,就怕那罗志杰不死心,一直纠缠。”      “那可怎么办?”清兮有些着急。      “不用急,先在我们府里住下再慢慢想法子,她们两个姑娘都及笄了,如果订了亲出嫁后自然就不怕了。”      “可是万一那罗志杰还是不死心呢?”成了亲如果男方不顶用也还是阻拦不了的。      “明知道房家是国公府的亲戚,我想罗志杰还不至于胆大包天敢辱人妻女。”丰琉的话不无道理,房家姐妹年纪都大了,如果不成亲,自然让罗志杰有借口惦记,成亲后,有国公府保着,自然就太平了。      清兮想到这儿,也就放心了,“那我去跟房婶婶说一说。”清兮站起来就想走。      丰琉被她这举动倒弄得被动了。他们既然是夫妻,又行了房,丰琉一路本想着这次回来得改一改两人的关系,可是一见这模样,就知道清兮还在躲着自己,今日也是逼不得已才上门的。      丰琉见清兮走得急了,不由得出声道:“说好了春天里开始练字,我走的这几个月你可有进步了?”      清兮有些心虚地转过身,笑了笑,“练了的,这几日忙着房婶婶的事情,过几日我再把字拿给你看啊?”也不待丰琉回答,清兮就急匆匆自己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第二日丰琉果然派了万胜全去晋王府,并带上了赔罪的礼物,为前些日子国公府的表小姐冲撞了罗志杰,给晋王赔罪。      自己的侄儿是个什么德行,晋王如何能不知道,彼此乐呵呵地把这事抹了过去。      听泉亲自去房太太屋里回的话,“国公爷让我来告诉太太,那位罗公子已经不计较表小姐冲撞他的事情了,也新纳了一房小妾,现下正宠得厉害,想来是不碍事了。”      房太太千恩万谢地送了听泉出门。      不过清兮还是告诉了房太太丰琉的顾虑。房太太虽然是妇道人家,但听了清兮的话也知道丰琉所虑不错。      “难为国公爷为我们着想,只是我们这样的人家,一时间哪里去找亲事,虽然点玉和点秀从小跟着我吃苦,可都知书达礼,我舍不得随随便便就给她们定一门亲事,否则也不用拖到现在了。”房太太皱着眉,十分担忧。      “嗯,我去问问太夫人,看她能不能给点玉姐姐和点秀妹妹寻一门合适的亲事。婶婶,你们就在这儿再多住些日子吧,总要把事情安顿好了,才让人放心。”清兮不等房太太请辞就先声留客了。      “可,我们在这里白吃白住的我心里实在难受。”      这几日清兮也看出了房太太的性格,最是自尊的一个人,断然不肯白吃白住的,便道:“我瞧婶婶和点玉姐姐的针线活做得极好,我这人最是懒散,女红一直拿不出手,正好请婶婶教教我。谢姐姐院子里的欣姐儿今年八岁了,前些日子还在张罗给她请个教女红的师傅,找了几个都不合适,不是手艺不行,就是没有耐性,我瞧点玉姐姐最有耐性,也想请她先教教欣姐儿。”      房太太如何不知道清兮是一片好心,再拒绝就是不识好歹了,因此答应着再住段时间。      清兮这边自然也让太夫人留心给点秀寻一门合适的亲戚,太夫人年纪大了,最爱给人做媒,听了清兮的话,二话没说就应了下来。      只是清兮丝毫没提点玉的亲事,说来也是有私心的。她观着点玉知书达礼,也知进退,又喜欢她心地善良,觉得这样的人入门同自己定然没有什么冲突,何况她本来就欠着点玉一份情。      清兮正想着点玉的事情,就听得门口小丫头报道:“夫人,点玉小姐来了。”      清兮赶紧让琳琅去迎了进来,“点玉姐姐来了,我正想去看你呢。”      点玉笑着道:“不用不用,夫人有什么吩咐的,让个小丫头去找我就是了。”      清兮让了点玉坐,又让琳琅给她沏了一杯她爱喝的雪芽。      点玉将一个布包拿了出来,里面是一个红地绣金缠枝牡丹的荷包,还有一双粉色厚白底子洒金线绣缠枝牡丹的鞋子。“这些日子多谢夫人费心了,点玉无以为报,也只有一点儿针线活能拿得出手。平日夫人常说脚疼,这鞋子我特地加厚了底子,最下面一层衬了油纸,哪怕是下雨也不怕的。”      “点玉姐姐你太费心了。”清兮拿过拿荷包和鞋子,一看都绣得十分精致,针脚细密难寻,牡丹也栩栩如生,端的是好手艺,清兮爱不释手,眼珠子一转,又想到其他地方去了。      “不知姐姐还能不能再做一个这样的荷包。”      “夫人喜欢就好,不知道夫人还想要个什么花样的?”清兮能有所要求,正是点玉最高兴的,能为她做点儿事儿,别提多开心了。      清兮努力回忆着丰琉的喜好,不过实在想不出,看他衣服的颜色,多是蓝、紫,便道:“你做一个紫色的荷包吧,花样随便你,喜庆吉祥就好,我想送给国公爷。”      点玉赶紧道:“正是,正是,还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国公爷呢,我这就回去绣。”      不过两天时间,点玉就把一个十分精致的紫锦荷包交给了清兮,上门绣的图画格外别致,是一朵浅青色的牡丹花,配上紫地暗云纹的锦缎,居然十分相衬。      “点玉姐姐你可真会配色。”清兮由衷地赞叹,丰琉素来是不喜欢花花绿绿的,这个荷包颜色这般素,想必他会中意的。      清兮也喜欢这个荷包,她觉得点玉实在是太会做人了,这送给丰琉的荷包上,绣了清兮最爱的牡丹,还有她名字里的颜色。      点玉红着脸道:“夫人夸奖了。”      其实清兮是很想让点玉亲自送荷包给丰琉的,不过男女间素来不能轻易赠送荷包的,少不得还是得清兮去走一趟。 21俏糊涂 如非万不得已,清兮还真是不想去四并居,紧赶慢赶总算是赶出一叠字来。 清兮忐忑地站在丰琉的书桌前,看他每翻一页自己的字帖,心就紧一下,越是沉默无声,越是让人想哆嗦。 良久后丰琉才放下手中的字帖,缓缓道:“我认真看了每一页字,希望能找出一点儿进步来,不过显然你把我的话当作了耳边风,一直没有练字是不是?” 清兮的脸“唰”地就红了,羞愧的颜色。 “既然你无心练字,也就不用来找我,我也没有功夫教你这样的学生。”丰琉仿似不耐烦地道,挥手示意清兮可以离开了。 “不是的,廷直哥哥。”清兮焦急道,可不能因此失了他的欢心,否则他以后的日子就艰难了。 “我是很认真想练字的,可是春天里生了场病……”清兮的声音先开始还挺高,到后来说到生病时就蔫吧了,只因想起了这病因。 丰琉见清兮耳根子都红了,那粉色一直顺着她的锁骨蔓延到衣裳深处。初夏里天气渐热,薄薄的轻罗再挡不住女孩儿的亭亭玉立,丰琉的眼光在触及清兮鼓鼓的胸口后瞬间就收了回去。 丰琉干咳了一声,“后来病好了怎么不练字?” 清兮心里嘀咕道,后来没有人催促,就懒散了呗。不过这话不敢出口,“病中无聊无意间翻看了一本书就着迷了,后来成日里就想着看书了。” 这话丰琉不信,清兮素来是不喜欢看书的,“看的什么书?” “是《史记》。”清兮答得理直气壮,她这段日子惫懒,也确实是因为为书中的人物和故事着迷了。 “哦,这本书倒也可以看看,说说你都看了些什么吧。”丰琉点点头。 “嗯。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廉颇和蔺相如的故事。蔺相如完璧归赵的故事令人可钦可佩,不过我还是最喜欢廉颇负荆请罪的故事,他这样的人物能做到这一点儿,可真是能人所不能的。何况,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话就扯到眼前了。 “多看书是好事,读书使人明理,你要是喜欢,这四并居有专门的书库,你有空了可以去挑挑。不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可是你说的。从明日起每日三篇大字,两篇小字,每旬拿来我检查一次。”丰琉这是把清兮完全当成女儿、当成弟子在教了。 清兮松了口大气,一手抚胸,顺了几顺,呼吸才平静起来。 丰琉顺着清兮的动作看去,很尴尬地转了转头,不过清兮丝毫不觉。有点儿谄媚地笑着,从兜里将点玉做的荷包拿了出来。 “先生在上,请受弟子一拜,这荷包就算弟子送给先生的微薄孝敬吧。” 丰琉想了想,他如此检查清兮的功课,如何不像那夫子,少不得嘴角也牵出一丝笑容,“谁收了你这样的弟子还不得气死,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气走了多少个先生,又撵走了多少教习嬷嬷?” 清兮的混账过去,她自己如何能不记得,“那都是我年少无知,现在是定然不敢再气先生的。” 丰琉“嗯”了一声,拿起清兮递过来的荷包看了看,“我平日不带这些东西的,不过你这荷包倒也别致,我……”想必后面想说的是,可以带着看看。 只是这荷包的针线功夫太过了得,丰琉看了看总觉得不像清兮能做来的,所以才停了后面的话,“这荷包是谁做的?” 清兮闻言,拿眼偷偷瞧了瞧丰琉,彼时他还一脸少有的温和,所以她大着胆子道:“是点玉姐姐绣的,廷直哥哥你觉得这绣工怎么样,就是京里最出名的卖得天价的吉祥纺的东西也没有点玉姐姐绣得好。” 清兮说得起劲儿,丰琉却拧了眉头,“别人做的荷包你送与我做什么,我本来就不戴这些东西,你拿回去吧。” 清兮愕然地住了嘴,不知道缘何得罪了丰琉,一脸无措。 丰琉见清兮一脸孩子气,仿佛不知道她做错了什么十分委屈的模样,心里一涩。又见清兮侧对着他,那耳畔的绒毛在日光里清晰可见,一时忆起那日的耳鬓厮磨,再看清兮不解事的模样,心里便添了烦闷。 “你且去吧,我这里还有事。” 清兮少不得被丰琉的反复给弄得莫名,越是这般琢磨不透他,就越是惧怕他,只能悻悻地拿回荷包。 其后在太夫人处请安时,两夫妻偶尔碰见,丰琉也多是如训二房三房的晋哥儿、轩哥儿等一般训清兮,叮嘱她要好好伺候太夫人,不得再任性妄为,还要和睦妯娌等等,俨然是把她当孩子在训斥。弄得清兮一听丰琉的名字,或者见着他半个人影就恨不得躲到山洞里去,弄得太夫人一脸无奈。 如此太夫人只好吩咐以后丰琉不用来上房请安,省得让清兮不自在,也省得让晋哥儿和轩哥儿如老鼠见了猫一般瑟瑟。如此一来,晋哥儿和轩哥儿不知多感激清兮,经常大伯娘、大伯娘地甜甜地叫,遇上有个什么好吃的,总说要给大伯娘留着。 清兮也喜欢他们,有好吃好玩的东西总留给几个侄儿侄女,彼此亲热得跟什么似的,弄得太夫人经常笑话她还没长大,可又是担心她如此这般,以后可怎么震得住整个国公府。 到了六月里,总算是传来了好消息,说是为房家姊妹相看好了一门亲事,对方门第不高,不过家世清白,那男方是个秀才,年纪二十有一,据太夫人那位住在金陵的表姐说人品模样都不差,重要的是离京城远,也就不怕那罗志杰不死心。 这门亲事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点玉最合适,可偏偏清兮心里却一心想留点玉在身边。这几个月来没少在点玉面前泄露自己舍不得她的意思,且两人相处得也着实好,点玉又是个让得人的性子。 “娘,那点玉岂不是要远嫁,可是我舍不得,我……”清兮一脸焦急地看着太夫人。 “我也不是不知道你的心,点玉这孩子我也喜欢,可老大那边迟迟没有动静,且我看房太太的为人定然是不喜欢女儿做妾的。”太夫人安抚着清兮。 “去别人家自然不喜欢,可是我是万万不会亏待点玉姐姐的。”清兮眼睁睁地看着太夫人。 太夫人少不得叹息一声,“老大不是个随意的人,这些年你看他身边的人你就知道了,不然我也不会这般着急。你要是能让老大点头同意点玉进门,我就拉下老脸去跟房太太说。” 清兮这才欢喜了,抱着太夫人亲了一口,“还是娘疼我。” 这举动弄得太夫人哭笑不得,“唉,你这孩子,都这般大了,还毛毛躁躁。” 清兮又在太夫人怀里扭了一会儿,这才出门去寻点玉了。 22如棒喝 此时点玉正在她屋子里看书,清兮一走进去,就想真是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点玉姐姐,你在看什么书呢?” 点玉见清兮来了,赶紧放下书,又是让座又是沏茶,末了两人才坐下说话。 “想不到点玉姐姐也爱看书。” “我都是瞎看,不过认得几个字而已。”点玉不好意思道。 “古人云开卷有益,只要是看书总是好的,国公爷也常说读书使人明理,还经常让我也多看书。” “咦。”点玉有些惊讶,“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国公爷怎么却喜欢女子读书啊?” “说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肯定是那些自己没有才德的男人,是怕咱们这些女人读了书胜过他们去。国公爷当然不会这般想的。” 清兮转转眼珠子,“而且国公爷的四并居里有专门的藏书室,许多珍籍孤本,点玉姐姐要是喜欢看,咱们可以一起去看看。” 点玉赶紧摇头,她自己是个什么身份,怎么敢去四并居。奈何清兮打定了主意,非要拉着点玉去不可。丰琉和点玉平日几乎没什么交集,清兮觉得像点玉这样的人才,丰琉是不熟悉,如果一旦亲眼看见了,定然是不会拒绝的,哪个男人能不好色呢。 点玉死活拗不过清兮,不得不陪她去。其实清兮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虽然丰琉曾经说过她想看书可以去四并居,可倒底是不是真的能,她也不清楚。最近每次一见丰琉,他总是虎着脸,不是训这儿就是训那儿,真真是让人害怕。 探得丰琉回了府,清兮拉了点玉赶紧直奔四并居,可惜到了四并居的路口却有些踟蹰。在裙子上擦了擦手心里的汗,清兮对点玉道:“点玉姐姐,你怕不怕国公爷?” 点玉只见过丰琉几面,从没说过话,只觉得他长得挺好看的,就是太冰冷严肃,多了的也就没往心里想。 点玉还没说话,清兮就有些心虚地笑道:“你不用怕,其实国公爷一点儿也不可怕。” 点玉见清兮有些的手有些微颤,心里便有些不信了。 清兮在路口深呼吸一口,这才领了点玉继续往前走,心里只叨念,希望点玉看她舍命陪君子的份上,千万争气一点儿。 清兮走到四并居门口,对那守门的童儿道:“你去禀告国公爷,就说我来借几本书。” 那童儿很快就出来请了清兮进去,“国公爷请夫人去书房。” 清兮点点头,转身拉了点玉的手一同进去。 一进门清兮就先声夺人,“廷直哥哥,我来借几本书看,想不到点玉姐姐也喜欢看书,我就拉了她一起来看看。” 清兮一把将落在身后的点玉拽到自己的身边,“国公爷这是点玉姐姐。” 点玉赶紧给丰琉请了安,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不敢抬头。 丰琉的目光从点玉的身上扫到清兮的脸上,淡淡地道:“今日我要见几个客人,你改日再来寻书吧。” 听到这话,房点玉紧绷的身体明显松了松,清兮则大为失望,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来的,清兮正要转身,却被丰琉出言留下,“让勤画先送了你点玉姐姐回去,我还有事嘱咐你。” 清兮万分僵硬地转过身,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应了好。可看着点玉离开,她真是恨不得长了翅膀跟着她一起飞出去。 虽然清兮同丰琉相处的时日加起来也不算长,可她如今已经或多或少能感觉出丰琉的情绪波动了,今日明显风向不妙。 丰琉见点玉走出去后,才起身绕过书桌走到南窗坐下,“听泉你出去,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人靠近四并居。” “是,国公爷。”听泉依声退下。 清兮已经股栗欲堕。 丰琉坐在炕上,久久不说话,只冷冷地看着清兮,也不叫她坐,看得清兮冷汗之流。 “是母亲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丰琉良久后才道。 清兮心下喊糟,都怪自己自作聪明,把别人都当傻子了,丰琉怎么可能看不出自己的打算。 对于丰琉的问题清兮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凭直觉她觉得应该说是太夫人的意思,可太夫人起初就是不同意的,是她自己争取的。万一丰琉跑去问太夫人,这就糟糕了。所以清兮咬着唇扭着手绢不敢答。 “这么说是你的意思了?”丰琉的声音忽然放轻了。这就仿佛是暴风来临前的平静一般,让人打心地颤栗。 “是,我是因为……”清兮急着解释。 可丰琉压根儿就不想听,语调越发轻了,“你觉得房太太是个什么样的人?” 清兮愣住不答。 “她是个十年前因为你个女童轻轻一句蔑视的话就不肯再上门的自矜自尊的人,你觉得她会愿意把女儿嫁给人做妾?”丰琉的声音渐渐大声起来,“如果这样,她为什么不把点玉直接给了那个罗志杰,攀上晋王那门亲戚?” 这些清兮自然都是知道的,却没想到丰琉也会知道。有些人不用去仔细打听,只是看看他人的举动就能判断个**不离十,丰琉就是这样的人。 “你凭什么以为房太太会同意你的打算,你是想挟恩以报吗?”丰琉的问题变得越来越尖锐。 “挟恩以报”的罪名清兮可承受不起。“没有,我没有的,如果点玉姐姐不同意,我,我不会逼她的,只是我和她相处得好……” “你还是不懂。”丰琉愤怒地拍了拍桌子。“这种话如果一旦说出去,你即使没有挟恩以报的意思,可房姑娘会怎么想。她如果拒绝,从此还怎么跟国公府来往,你不是喜欢你的点玉姐姐吗,你就不怕害着她?” 清兮流着泪反省着,她好像真的没有为点玉考虑过,她只是觉得这是门好亲事,点玉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嫁给丰琉,自己又会当她好姐妹一般对待,这是多好的事情啊。可是她从没有从点玉的角度思考过,究竟点玉会不会觉得好。 “我错了,我不该不为点玉姐姐考虑。”清兮呜呜地抽泣起来,肩膀一抽一抽,看着别提多可怜了。 丰琉叹息一声,抬手揽住她,“你怎么就永远长不大,不懂三思而后行的。”在这里长不大何尝不是一种自私的别名。 清兮抬起泪汪汪的眼睛,“我是因为,我还不是因为……”想到此处,清兮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越哭越伤心。 “因为什么?”丰琉揽住清兮的肩,另一只手轻轻揉着她的头发。 “因为娘想抱孙子,因为国公府需要一个世子。”清兮恨恨地道,她恨不得把什么都说出来,却不敢。 23夏日炎 听到这话,丰琉却奇异地觉得自己松了口气,对自己的能力丰琉还是有信心的。 丰琉转念一想,清兮过门都两年半了,还没有任何消息,别人当然会怀疑,背后指指点点,也难怪清兮会这样了,倒底是他自己没想周到。 丰琉的大拇指抚上清兮柔嫩粉红的脸颊,轻轻地来回眷恋的摩挲,“我当是什么事,我娘会有孙子的,国公府会有世子的。” 清兮不懂丰琉为什么这么有自信,所以微微抬头看着他。 丰琉见清兮鼻尖哭得红透了,映着红樱桃一般剔透的唇,越发显得娇人,“你还小,等你长大了我们自然会有孩子的。”其实清兮也不小了,十六岁多的姑娘,许多早就当娘了。只是在丰琉眼里,她始终是个孩子,还仿佛当年那个襁褓中的孩子。 清兮听了丰琉的话,只觉得更难受,不管她长多大,她都注定不可能有孩子的。眼泪又跟着往下流。 丰琉无奈,只好拥着她,拍着她的背道:“好了好了,才说了你几句,就这样哭死哭活。以后这种蠢事再也不许做,房姑娘那边听说娘已经替她找了门好亲事,你要是真喜欢你的点玉姐姐,就多给她添添妆。” 末了丰琉唤了勤画来伺候清兮重新匀面,她这才止住,好好梳洗了自去太夫人的上房说话。 被丰琉一说,清兮还真有些不好意思见点玉,不过好在那层纸并未捅破,而点玉也仿佛全然不知的模样,清兮这才放下心来,自然是卖力打点点玉的亲事,添箱的银两房太太如何也不肯收,清兮只好在一应用具上为点玉打算。 上至镜奁箱柜的大件,下至平日饮茶食点的杯碟一一都有赠送,件件都是佳品,有丫头戏言不像是房太太嫁女儿,反而像国公夫人嫁女儿一般。众人都暗羡,也不知这房点玉是如何得了清兮的缘法。 为怕夜长梦多,房太太将两家的亲事定在八月里,早早就同男方商定,由女方送嫁。丰琉专门派了外院的一个吴姓管事跟着,房太太自然又是千恩万谢。 等送走点玉,房太太是如何也不肯再叨扰国公府,领了点秀回了房县的祖屋,虽然收入菲薄,但依然坚持去房县郊外的宁福庵为太夫人和清兮以及丰琉点了三盏长明灯,每月按时捐香油钱百文,此是闲话自不再提。 房太太一家去后,清兮这边却恼上了丰琉。她本看好点玉,如果她进门,一家人自然还是和和美美的,可偏偏丰琉无心,如此清兮又得为这妾氏的事情烦恼。又记恨丰琉骂她做的全是蠢事,便存了心躲着丰琉。 炎炎夏日,做什么事都觉得烦躁,清兮不爱大热的天气出门,府里又没个讲话的人。那二夫人沉闷古板,三夫人倒是活泼,只是爱讲人是非,商若雯能与清兮同处一个屋檐下已是不容易,和遑论同清兮说话了。 是以清兮不得已,反而只能找小辈玩耍。二房的晋哥儿,三房的轩哥儿和眉姐儿倒都喜欢同清兮玩耍。因清兮从小是被太夫人宠大的,府里谁不上赶着巴结这个小祖宗,吃的玩的无不费尽心思讨她开心,她于这些事上倒比那女红针黹出色得多。 这些事太夫人是不管的,有时候闹得过了,三夫人刺两句,太夫人也笑呵呵地说,清兮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就这般抹了过去。 这日清兮刚午睡醒,晋哥儿和轩哥儿就牵着眉姐儿到了兰薰院嚷着找清兮去跳绳。因是炎夏,先生特地放了晋哥儿一个月的假,到了九月又得跟着去念书,所以清兮虽为难了片刻,可到底不忍扫了晋哥儿的兴。 “大伯娘,我们去哪儿跳绳?”四岁的眉姐儿揉着还有些没睡醒的眼睛问。 “伯娘可是大人不能跟着你们胡闹,所以咱们得找个又阴凉人又少的地方去。” “我知道一个地方。”晋哥儿立马就应声道,兴匆匆地领了众人往花园的西南方去,跨过竹桥,随着小溪蜿蜒,果然在竹林里寻着了一块空地,又凉爽又遮荫,众人都喜欢。 清兮让琳琅和璀璨各执长绳的一端,又让伺候晋哥儿、轩哥儿等的丫头执了另两条绳,这是要挑战高难度。 几个小的立刻就欢呼了起来,眉姐儿见清兮仿佛游鱼一般能在三条绳索里自由穿梭,最厉害的还是她在那空隙还能做各种动作,甚至包括踢毽子,如此一来别说眉姐儿她们几个,就是琳琅和璀璨都被清兮那高超卓绝的技艺给震撼了。 “夫人都可以去保国寺门口卖艺了。”一个才入府两年伺候眉姐儿的丫头春水惊讶道。 琳琅立刻就斥了回去,怒目道:“你胡说什么?” 春水立刻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跪了下去,“奴婢知错了,奴婢嘴笨……” 清兮正玩得高兴,见那丫头哭得厉害,便道:“琳琅别吓着她了,要我说,我这技艺去保国寺卖艺那肯定是场场爆满的。”虽然清兮没去看过保国寺门口大广场上的艺人班子,但知道那是京都杂耍艺人聚集的地方,没有真本事是绝对混不下去的。 这京都有两大寺庙,一东一西,分别是天宁寺和保国寺,保国寺门口每逢庙会京都的杂耍艺人都往那里赶,趁着人潮卖艺赚钱,因着人多了,名声就大,有时候还有达官显贵慕名去看的。太夫人嫌保国寺门口吵杂,所以礼佛多去天宁寺。 “夫人,咱们还是回去了吧,春水既然能这么说,也就防不了别人的口,要是传了出去,于夫人的名声有碍。”琳琅规劝道,可没见过哪个贵妇人跟着孩子一起胡闹的。 “不要,伯娘教我,教我。”眉姐儿不依地拉着清兮的手,一副要哭的模样。 眉姐儿生得玉雪可爱,清兮肯定是舍不得她伤心的,“好好,伯娘教你。” 如此,琳琅的话自然成了耳边风。几个小的也跟着起哄,清兮拉着眉姐儿,带着晋哥儿和轩哥儿蝴蝶穿花似地在几根绳索中间笑闹,那笑闹声只怕几十丈外都能听见。 琳琅和璀璨在那儿跺着脚规劝,可哪里降得住玩起了兴致的众人,开始大家还能忍,后来就都忘记了这事儿,每见清兮完成一个高难度动作都群起欢喝。 丰琉从府外回来,正要回四并居换衣服就听见西南方的笑闹声,皱了皱眉头,“听泉,是谁在哪里呼喝,花园的管事妈妈呢?” 24怯猛虎 “小的这就去看看。” 听泉是在西南角找到竹林的管事王妈妈的。那时管事的王妈妈正跟着清兮她们看热闹呢,几个老婆子聚在一起看热闹,没有一个敢上去问的,这不是自找死吗。 听泉一看也头大,硬着头皮回了丰琉。 丰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抬步就往西南角去。 清兮这边正闹得欢,哪里注意得到丰琉。 丰琉刚转过竹丛,便看见清兮一脚将毽子踢到半空,自己连跳三根儿绳索,回身一个“燕尾翻”头都不用回就接住了那从空中刚落下的毽子,众人齐呼好。连跟在丰琉身边的听泉都忍不住叫了声好,丰琉立刻侧头瞪了他一眼,吓得听泉赶紧低头看脚。 清兮这边正为自己的燕尾翻得意,没留意到周遭忽然的安静,片刻后她反应过来,转过头就看见了冷面阎王,这是她心底新给丰琉取的绰号。 清兮激灵灵一个冷颤,丫头婆子已经开始请安,眉姐儿这小东西都知道赶紧闭嘴,乖乖道:“大伯父万福。” 清兮硬着头皮走上去,小声讨好试探地道:“国公爷。” 丰琉没出声,那冷冰冰的眼神往周围一扫,所有人都赶紧准备作鸟兽散,春水牵了眉姐儿的手小声道:“姑娘,咱们赶紧回去吧,晚了三夫人该着急了。” 见丰琉不曾阻拦眉姐儿,晋哥儿、轩哥儿的丫头自然也有了借口,刹那间竹林里就只剩下清兮这边的人了。 丰琉见清兮玩得满头大汗,连背心都湿了一块儿,胸脯这会儿还气喘不及地上下起伏,小脸憋得通红,即使如此狼狈,那红艳艳霞光万丈的粉颊,粉丹丹露润牡丹的红唇却格外让人移不开眼,特是那鼓囊囊的胸口,因衣襟被汗浸湿紧贴身体,越发显得汹涌,丰琉忆起将那衣襟剥离后弹出的仙桃,下身一紧,又想着周遭的人都能看到这幅美景,心下就来气,先回过头瞪了听泉道:“你去一边候着。” 丰琉这才又回头对清兮呵斥道:“你是个大人了,怎么还跟着眉姐儿她们胡闹?” 清兮心里暗道一声“眉姐儿,伯娘可对不起你了。” “我拗不过眉姐儿,她嚷着要跳绳。”这种事放大人身上当然不行,小孩子丰琉一定不会责罚的,虽然有些不厚道,但是清兮看着丰琉那微微跳动的眉毛,便知道他是气极了。 丰琉被清兮的话气得一口气堵在胸口,自己犯错却推到无知小孩的身上。只是丰琉不欲在大庭广众下扫清兮的面子,所以忍而不发。 清兮见丰琉不再说话,可眼光却扫向了琳琅和璀璨这两个大丫头,清兮心里一紧,璀璨和琳琅心里就更是紧了,“咚、咚”两声两个人就跪了下去。太夫人让她们跟在清兮的身边本就有时时提点、劝慰的意思。 “不怪她们。”清兮因为紧张而声音变得有些尖锐,刺得丰琉眉头拧得更厉害。 “是我逼她们的,她们两个是谨慎明理的,一直在我耳边叨念,我被她们念烦了才逼她们给我执绳的。”清兮垂着头解释。可即使这样,两个丫头劝不得主子,丰琉也是有十足理由惩罚的。 琳琅和璀璨的头都磕到了地上,不知道会落个什么下场。 丰琉在心里掂量了又掂量,看清兮两手紧紧抓住袖口就知道她很在意这两个丫头,“让她两个去二夫人那里请罚,就说我说的,每人扣三个月月银。” 闻言,三人都松了口气,扣钱是小,如果让老子娘来领人出去就凄惨了。 清兮这才刚松了口气,就听见丰琉又道:“让你练字,每旬给我看一次,怎么好几个月了不见动静?” 清兮愣了愣,可心里大松一口气,只要不抓住眼前这事儿不放就行了,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乖乖地答道:“每日的功课都做了的,只是前段时间忙点玉姐姐的事情,这段时间见国公爷忙,所以不敢前去打扰。” 丰琉何时闲过,怎么前面她就敢去打扰。这借口两人都心知肚明。 晚上丰琉还有应酬,这会儿早回来也不过是换件衣服,“明晚把字帖拿到四并居去让我看。” “是。” 丰琉说完,甩了甩袖子走了。 留下清兮在背后顺胸口,“国公爷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琳琅和璀璨自然也不知如何回答。 “真是倒霉,难得出来一次就碰见了。”清兮不无遗憾地叹息,琳琅和璀璨跟在她身后抹了抹汗。这主子也是个难伺候的,管严了,她去太夫人跟前撒撒娇,太夫人就嫌她们二人管太宽,可国公爷那边却又嫌她们做奴婢的不懂劝诫主子,是为不忠。 清兮回了兰薰院,琳琅伺候了她沐浴更衣,清兮就让她把自己这段日子练的字拣好的清出来,预备明天去四并居。 “还好我机灵,知道国公爷早晚有一天得想起这事儿,这练字上也没敢偷懒。”清兮看自己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很是得意。 琳琅和璀璨在一边有些勉强地笑了笑,这主子仿佛瞬间就忘了先前的事了,她二人这会儿还后怕呢。她们哪里知道清兮的性子又被太夫人给宠了回来,只要见不着丰琉,就是无法无天的。 “唉,琳琅,你说国公爷每天那么多事儿,朝堂上的,朋友间的,还有府里府外的,怎么就偏偏忘不了我这几篇字?”清兮转念一想起明日要去见丰琉,就起了愁意。 “这说明国公爷看重夫人。”琳琅在府里这么多年,能伺候太夫人的都是人精,如何看不透府上的事。国公爷虽然不苟言笑,但对夫人却是十分爱护的,就好比今日这般事情,也不过略微训斥了几句。 “你说明天国公爷见了我会不会秋后算账?” 琳琅见清兮担忧,便开解道:“今日国公爷都没怎么训斥夫人,且也罚了我和璀璨,明日就算再提,也罚不到哪里去的。” 清兮眼睛一亮,也想通了其间的道理,晚饭也就用得下了。 第二日用过晚饭,清兮回兰薰院沐浴更衣,重新匀了面,还迟迟不肯去四并居,这是临场怯阵,让琳琅开了一小坛去岁酿的玫瑰露,饮了两杯,待脸上飞霞这才有了些胆子,本欲再喝,却被琳琅拦了下来。 “好夫人别再饮了,仔细醉了,带会儿见国公爷惹他生气。” 清兮以手捂嘴,呼了口气,闻着是有酒味,幸亏璀璨机灵准备了薄荷茶漱口,几番催促哄骗才让清兮出了门。 25一抹红 清兮带了琳琅去,留了璀璨看屋,快到四并居时,清兮转过身拉住琳琅的手道:“你小心些,看着情形不对,赶紧去请太夫人知道吗?” “奴婢省得。”琳琅知道自家主子只有国公爷才降服得了,也有心让国公爷给清兮长长教训。 所以待清兮进了四并居,勤书招呼她去她的屋子里聊天,她二话不说就去了。 清兮怯生生地走进丰琉的书房,丰琉抬头时正看见她进门,一袭粉白色素纱裙,掌宽的桃红色腰带上系着粉白流苏络子,将一弯细腰描绘得如烟似柳,衬着素纱裙格外的袅娜而亭亭。 清兮走近,将手里的字贴送到丰琉的跟前,唤了声“廷直哥哥。” 丰琉见清兮十指纤纤,白玉青葱,那粉色指甲健康而光亮,可爱莹润,比那些女人的凤仙红甲顺眼了千万倍。 丰琉也只是扫过一眼,并不多看,翻开清兮的字帖,见一页一页越发有进益,心里舒坦了些,知道自己的话她没当耳边风。 丰琉再抬头,便撞见了清兮那有些紧张而睁得大大的仿佛麋鹿一般清亮水润的眼睛,心里泛起莫名的烦躁。 “有些进益,只是不能惫懒,得坚持下去。” 清兮赶紧点点头,拿回字帖,一副想走的模样,这样子更添丰琉的烦躁。 “你过来,我教你再写写。”丰琉招了招手。 清兮只好硬着头皮走了上去,见丰琉往边上挪了挪,这是示意她一同坐下。 “你写一写,我看看运笔的姿势和笔法。” 清兮赶紧坐好,沾了墨润了笔,照着桌面上已有的字帖,认真的写着,就怕哪里不对惹恼了丰琉,前帐后帐一同清算。 清兮甫一坐下,丰琉就闻见了她身上的果子香,真让人恨不得啃上一口,两人坐得近,他甚至能看清清兮低头露出雪白优美的脖子上那隐藏在肌肤下的纤细脉络。 再低低头,顺着清兮的肩膀往下看,能看见那露出的白缎绣牡丹抹胸掩盖下的一小片起伏的带着粉色珠光的白皙柔嫩,可堪盈盈一握。 丰琉忍不住含上了清兮的耳垂。 清兮这厢本是极端认真在写字,哪知道丰琉会忽然偷袭她,刹那间吓得笔都滚落了,不过丰琉再看不见这些,满心满眼的都只有眼前这个人。 清兮红着脸转头看着丰琉,不知他这样一个严肃的人怎么忽然就…… 丰琉也在看着清兮,粉色瞬间就卷席了她所有的肌肤,眼睛里一片波光潋滟,还有少女的妩媚,寻不见一丝抗拒,丰琉本来抓紧的心瞬间就松了。 **决堤地席卷了他。 丰琉含住清兮唇,揉碾了又揉碾,“你喝酒了?” 清兮被丰琉的手固定着头,无法点头承认,只能“嗯”一声,这时刻听来却更像嘤咛。 “玫瑰露?”丰琉肆意品尝着,清兮进退不得,轻轻推搡了一下,越发激得他兴起。,手已经不安分起来。 如今清兮才知道,尽管丰琉平时看起来威严冷肃,可行起这事来比登徒子可是丝毫不让的,不过片刻就让清兮丢盔弃甲,被他白生生地从罗裙里剥落出来。 丰琉抱起清兮,一把推开书桌上的陈设,将她放上去撑开她的腿。 清兮又羞又急,没想到丰琉这般急色,连回屋甚至上榻都等不得。几番推拒都挡不得丰琉,被他抚弄得仿佛怒海里的小舟,在雨打风吹里飘摇。 就是这般还不放过她,又将她抱下来,双手撑着书桌背对着他,方便他上下其手,清兮被他撞击得厉害,不由颤声道:“廷直哥哥,我,我站不住了。” 丰琉这才缓和了些,抱着她上了旁边的榻,如此更是方便他行事,那榻背榻手无不成了他的工具,榻上迎枕也被他用来垫了清兮的腰,直是摇得桃花嫣然,溪水孱孱,柳枝乱颤。 末了,清兮只当自己是活不了了,丰琉才收了**,捧了她的臀让她躺下。 清兮已经手脚发软,头晕眼花,丝毫动弹不得,看着满地的衣裳从书桌下一直蔓延到榻边,和着空气里的气味,让人觉得靡乱之极。 丰琉起身穿了中衣,见清兮蜷缩着躺在榻上,当然她也不忘拉了一件皱巴巴的衣服掩在红痕点点的胸前,可这如何挡得住。那白生生的腿,圆润润的臀,还有翘生生的乳,无一不在这欲挡不挡中加倍了蛊惑的魅力。 丰琉隔着门帘吩咐勤书让她准备热水,嘱咐搁在门口就好,又让她另备一桶热水,过会儿他要沐浴。 虽然勤书不曾伺候过这个,可先才见那窗户上印出的交缠的人影,她如何能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苍白着一张脸自跑去准备。 丰琉不喜欢让丫头伺候这等事,在门边提了热水绞了热帕子,试了试温度这才走到清兮的身边,“我给你擦一擦。” 清兮勉强撑了起来,红着脸小声道:“我自己来就可以。”清兮伸手很顺利就接过了帕子,也不见丰琉有丝毫阻挡。 只是这烫手山芋接了过来,却不知道如何下手。丰琉就坐在她身边,纹丝不动,一点儿要走或者转头的痕迹都没有,难道要在他面前自己用帕子去擦那私密,清兮红着脸僵硬着不动。 果然见丰琉笑了笑,又从她手里将帕子接过来,覆上了那嫣红。 清兮被丰琉这展颜一笑给吸住了心魂,这一笑仿似严冬化冰,春回大地叫人魂牵梦绕。可毕竟只是片刻,下片刻清兮就感觉到了羞忏,将头死死埋入丰琉的怀里,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只是那儿虽然还痛着,却又被丰琉给拿捏了。 丰琉给她清理完毕,直接抱了她走进后面的卧房,搁在床上,自又是一番理也理不清的纠缠。不同于先才沟壑难填而起的狂风暴雨,这次变了和风细雨,将清兮伺候得浑身每个毛孔都舒张开来,无不期盼着他,连最后的矜持也抛却了,真道是海棠遇了连夜雨,落红遍地。 次日是大朝日,丰琉一大早就醒了,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清兮,借着墙角长夜留着的灯发出的光看见她细腻白皙的皮肤上印着红紫的於痕,懊恼自己昨夜太鲁莽了,怎么就跟刚尝鲜的毛头小子一般难耐。 这于素来自持自控的丰琉来说也算是一种打击。 其实这也怪不得丰琉,男人于□上的控制力在遇到自己心动之人的时候素来是发乎于情,不止于礼的。何况这两日他还多番被挑逗。 26凝珠泪 前夜丰琉应酬后晚归,天气闷热又喝了酒,屋内燥热所以让勤画沏了凉茶去架雪斋前的凉棚小憩。 因着那架“月光梨”,又想起那日清兮站在架下的风光,旋即又想起白日清兮在绳索中翻飞的衣裙,那样鲜活美丽。 丰琉仰头靠在交椅上闭目小憩,花架外却来了个不速之客,管园子毛婆子的媳妇花姑。 “爷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歇着,也不见个伺候的。”花姑不请自来地就上前给丰琉斟茶。论理这事是绝对轮不着她这样下等的媳妇做的,可她素来是个脸皮厚的,早就巴望着那天能讨了国公爷的好,一步登天。 丰琉听得人声,睁开眼睛便看见了花鼓。水红桃心领薄罗短襦,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胸脯子,鼓囊囊的,一步三摇地行过来跟装了水在胸前似的晃悠,那水蛇腰一步三扭,晃得人心头发痒。不知怎么的,丰琉就想起白日清兮跳绳后按捺不住起伏的胸脯来,一时闪了神,倒叫那花姑以为有戏地欺了上来。 花姑一边斟茶一边将胸脯靠了过去,“半个西瓜”差点儿就压到了丰琉的脸上。丰琉一掌将她推开,大声唤了听泉。这等事他矜于身份不欲纠缠,听泉自会料理。 只是这事丰琉却不知已落入了另一人的眼。勤画沏茶后见丰琉松了松领子,知道那凉茶未解热,又回身去取在井水里镇了一个下午的西瓜,哪知回来就看见花姑那个不要脸的去勾引丰琉。 勤画本待上前呵斥,却见丰琉直愣愣地盯着花姑的胸脯子看,以为自家主子动了心肠,所以一时不敢上前,正犹豫间就见丰琉推开了花姑,勤画大松一口气。 这花姑的名声很臭,这府里不知跟多少管事都睡过,除了齐国公丰琉,老二、老三、老四的床她都爬过。府里但凡有点儿身份的丫头都瞧不上她的没脸没皮,只是她肉身布施了管事,有人罩着,连她男人都拿她没法子,其他人又能怎样。 丰琉大步走进屋,吩咐勤书、勤画备水沐浴,先冲了一瓢冷水,也不管用,心里始终烦躁难安。 丰琉仰头泡在木桶里,闭目静心,却听得身边出现“嚓嚓”的脚步声。他素来沐浴不用人伺候,也不喜人伺候,勤书、勤画从来不敢违背,只是不知道今天是谁这么不长眼。 丰琉一回头就看见勤画红着脸站在桶边。勤画仅着了小衣亵裤,素白贴身的小衣领口已经拉开,露出鲜红的绣菊花肚兜。 “出去。”丰琉冷冷道。 哪知勤画不退反进,毅然决然地走了上来,“让奴婢伺候国公爷吧。”勤画这是铁了心,她如今这番做作就是退出去也讨不了好,只能厚着脸上前。何况来之前她就想好了,也料到了丰琉的反应。 可勤画对自己很有信心。一来她是伺候了丰琉几年的大丫头,二来她自身也有人才,形容俊俏、知书识字。何况勤画觉得她这都是为了丰琉好。丰琉常年“吃素”,是个男人就受不了,所以今日险些让那花姑得了手,这无论是对丰琉还是对勤画来说都是个耻辱。 勤画觉得自己绝不能让丰琉被花姑那种人蛊惑了,倒还不如自己舍了这身子。勤画也不是个雏儿,所以知道男人的**。她十二岁那年就被自己那在戏班子唱武生的表哥给弄上了手。 勤画是个有魄力的,既然下定了决心也就不怕去做,伸手入桶,只觉得那物坚硬似铁,心下一松,红着脸看向丰琉。 丰琉没想到勤画如此胆大,一时没料到她的动作。俊脸上马上显出山雨欲来。他可不是为了勤画,只是先才被花姑撩拨,脑子里忽然闪出那日马车里的情景来,温水滑腻就像她的肌肤,如今被勤画一握,仿佛他成了那觊觎丫头的色鬼来,是为了勤画才…… 这让他如何不怒。 丰琉一把推开勤画,勤画一个站立不稳跌在了地上,丰琉已经穿上了衣服,“滚出去。要么你自己去让你老子娘来领了你,要么我将你交给太夫人管教。” 这已经是绝了勤画的路。只是前一条表示丰琉可以将这件事隐而不发,她可以寻个其他由头自行求去,国公府素来善待下人也不会拘着她不放,后一条则名声全毁还会被撵出去。 “国公爷,奴婢只是心疼你。”勤画扑过去抱住丰琉的腿。 丰琉一脚将她踢开,出去吩咐勤书开院门叫听泉进来把勤画拖出院子拘起来严加看管,防她寻死倒污了主人的名声。次日只看她想得开还是想不开。 话归正传,丰琉一夜被两个女人挑逗,再怎么自持的人也会浮躁,所以见了清兮难免失了控制。 丰琉不舍地摩挲着清兮的肌肤,正要起身穿衣,却发现清兮那嫣红处凝结出晶莹的水珠子来。 27解因由 小女孩渐渐长大了。 丰琉摩挲着清兮,发觉她越发向自己靠近,大腿缓缓地摩擦他的腿,嘤嘤出声。丰琉心下一喜,只道是清兮心底也恋着他,一思及此,便心头火热,难免又上了兴。就着清兮的配合,畅快淋漓地驰骋了一番。 丰琉走后不久,琳琅才进去唤了清兮起床。她自然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这事是好事,琳琅自然高兴,她昨夜见清兮久久不出,勤书又说国公爷叫了热水,两人都知道是什么事,所以琳琅便歇在了勤书的屋里。 清兮浑身酸软地任琳琅伺候穿衣,□灼疼,但还硬撑着去太夫人那里请了安,草草用了早饭就道身子不适告辞回了兰薰院。 这次不适可真是折腾死了清兮。小腹一阵一阵儿地抽疼,根据她前世的经验,肯定是被伤着了,清兮回想起丰琉的本钱,那物比通常人都大上一圈,他又是那样不要命,清兮越发肯定是丰琉造的孽。 可这种事清兮谁也不能告诉,琳琅和璀璨还是黄花姑娘肯定不懂,妯娌之间也没好到可以互通这种事,太夫人那里自然更不好意思去说,毕竟隔着一辈儿,且哪个做母亲的还得管儿子屋子里的这种事。 清兮小腹生疼生疼,时时抽着气,琳琅和璀璨不解,直劝她找大夫来,说着就要去请太夫人,被清兮死拉活拽又保证没事这才罢了。 黄昏后,疼痛不见丝毫减少,清兮也急了,这等地方最是女人该好好保养的,否则一上了年纪就老得快,还容易得病。 清兮私下避开璀璨唤了琳琅去说话,这件事她也知道琳琅昨晚肯定是知道的,只是这丫头装不懂,正好合了她的心意,就这样主仆一同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可也心照不宣的明白。这种羞人的事情清兮是不愿意再多一个人知道的。 琳琅心里也正有话对清兮说,“夫人可知道国公爷前天夜里把勤画给撵了。” 清兮一愣,这勤书、勤画在全府上下的丫头里都是出挑的人物,伺候丰琉也许多年了,怎么说撵就撵了。 “明里说是勤画把国公爷珍藏的一幅画给污了,其实……”琳琅话讲了半句,后半句不知道该不该讲,就怕惹了清兮不快,可勤书央求她,她和勤画是一同进来的丫头,情分素来不同一般,何况琳琅也知道太夫人和清兮都在帮丰琉留意纳妾的事情。 “你就快说吧,别吞吞吐吐的。”这等八卦,清兮也是很想听的。 “其实是勤画自作主张想伺候国公爷,惹恼了国公爷。”这话本该委婉着说才能救勤画这种妄想爬上主子床的奴婢,可琳琅的心毕竟是向着清兮的,虽然勤画其情可悯,但其罪却着实可恶。 清兮果然睁大了双眼,虽然这事发生在自己夫婿身上,但她依然充满了八卦精神,略带兴奋地道:“啊,怎么会这样,你仔细给我说说。” 琳琅便将勤书告诉自己的那晚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清兮,甚至包括勤画的初衷。这是勤画被拘的那个晚上,勤书去看她,她哭着告诉勤书,央求她帮忙时说的。 “那个花姑是谁?”清兮打心地涌起了一丝兴奋,想不到人人惧怕的齐国公原来私底下也是被人惦记的。 “是个破落户。”琳琅有些脸红,并不想提这样一个人。 “是不是那个眼睛水汪汪,有些不正经的经常在院子里服侍的那个年轻媳妇。”清兮努力地发挥自己的记忆。 “就是她。”院子里眼睛不正经的年轻媳妇只有她一个。 清兮满足地笑了笑,“不知道她怎么个破落法,她这样的人怎么我当初管家的时候没听人说过她的坏话,二夫人管家也没拿她怎样?”按理说这样不规矩的妇人,背地里是有很多人都会打小报告的。 琳琅赖不过清兮的纠缠,只好含糊地暗示这花姑同府里的几个管事都有勾搭,同爷门儿也有猫腻。 大家大户谁家没个这样的人,谁能保证每个旮旯都是干净的,所以清兮并不以此为了不得的大事,也不愿把这件事捅出去,让人知道花姑和丰琉的事情,累了丰琉的名声,“你改日跟二夫人提个醒儿,寻个错处把她撵了吧,虽说没什么大不了,可既然知道了也就断不能留这种女人在府里。” 琳琅自然应了,也纳闷儿这位主子改了性子,按以往的脾气要发现这种事准要闹个天翻地覆。本来琳琅不想说花姑的事的,可是不说花姑的事情就摘不出勤画来。说了花姑的事又怕这位主子闹起来坏了大家的名声。本来琳琅还待在清兮生气的时候准备了言辞劝慰,可如今没想到清兮并没发火,而且让她格外寻个名目撵了花姑,这就是真正懂事了。 “夫人,那勤画的事怎么办?她如果真出去了,定然活不了,她老子娘不在了,只有个舅舅,可那舅母是可刻薄的,否则勤画也就不会从小卖身入府了,如果回去了,还不知道怎么被糟践。” “她还没出去吗?”清兮反问。 “是,勤书央了听泉,在外院多拘一日,想看看能不能求个恩典。” 清兮沉默了会儿。其实勤画这个人还是个不错的人选,更佳的是丰琉并不喜欢她,否则也不会撵她,这样的人进了门儿,生了儿子记在自己的名下,也威胁不了她这个国公夫人。其实还有一条,既然琳琅能为勤画求到自己这个最应该发脾气的夫人这里来,那太夫人那里只怕也有人去的。 太夫人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清兮琢磨。 太夫人一心想给丰琉纳个妾传宗接代,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恐怕太夫人也是不介意的。如果清兮拒绝了,在太夫人眼里她会不会显得不分轻重? 倒底是人长大了,不能在由着性子,须得顾虑自己在乎的人的心思了。 琳琅忐忑地看着自己的主子,虽然平日清兮看起来大大咧咧,活像个孩子,可有时候又觉得怎么也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勤画这人怎么样?” “素来是守规矩的,否则这么些年也不用等到现在才……”琳琅实话实说。 而勤画那边却是因初初伺候丰琉的时候,只是一味惧怕,到后来日子久了逐渐发现丰琉的好来,有能力、有担当、自持自控,绝非那些纨绔可比。如果真成了他的妾室,他定然不会放任不理。 “那你去四并居一趟找勤书,如果国公爷回来,请他到兰薰院来一趟。”这本就是清兮唤琳琅进来的原因,只是不想还听了一出闹剧。 琳琅走后,清兮自又按着小腹,这样才能减少一丝疼痛。 难得听说清兮会有事请他,丰琉一回府换了衣服就去了兰薰院。 28消糜红 “怎么病了,请大夫了吗?”丰琉见清兮卧靠在床上,苍白着一张脸,还皱着眉头。 清兮见着丰琉就想起昨晚他做的事,那样在书房就要了她,也不知道早晨勤书去收拾书房的时候,心里怎么想她这个国公夫人。可是这会儿丰琉的脸上却毫无异色,果然男子在这种事上脸皮都厚。 小腹忽然又是一阵刺痛,清兮越发拧了眉,丰琉也发现了她的异状,“你是哪里疼?”说罢看向琳琅仿佛就要发作,却被清兮一把拉住袖子。 “琳琅你们都下去吧。”清兮清退了屋里所有的人。 丰琉在清兮身畔坐下,见她的脸又白又红,大概也猜到了,只怕是自己粗鲁了。 “是我伤着你了。”丰琉也有些不好意思,但语调还算镇定。 清兮红着脸,可又不能不说,否则请他来做什么。 “我从早晨起肚子就一直疼。”清兮咬着唇,嗫喏道。 丰琉将手探入薄被,清兮拉着他的手摸到肚脐下一指的位置,娇声而带着水汽地道:“就是这儿。” 一摸位置就知道不是肚子疼。丰琉的手一带,碰到清兮的大腿根,明显是光裸的,“疼得裤子也不能穿?” 清兮脸上红得都能滴血了,他怎么能这样讲话。 “我看看。”丰琉掀开薄被。 清兮瞬间跟被刺激的虾子一般,整个儿身子躬起,将双膝收紧抱在胸前,仿佛丰琉是个十恶不赦的淫贼一般。 清兮的头孩子气地埋在膝盖上,上身穿着粉色薄罗短襦,腿部光洁屈于胸口,像个被欺负的孩子,更是引发人的欺负之心。 丰琉见清兮身上布满青青紫紫的於痕,越发提醒了他昨日的放肆,心有愧疚,本来早就打算好等清兮再大些,过了十八岁再考虑这些事的。 “让我看看伤成什么样了,也好知道怎么处理,难道你就这样痛着?”丰琉一手缓缓地安抚清兮背,一手低过膝盖,从清兮大腿与双脚间的缝隙摸进去,果然见清兮猛地一弹,放下双腿,将他的手压在腿下。 “你闭上眼睛。”丰琉转而安抚清兮。 清兮也知道自己是矫情了,只是害羞使然,少不得将头死死埋入丰琉的胸口,让他将自己的腿掰开来。 丰琉探头见那处糜红泛肿,还有衣料摩擦留下的红痕欲血,轻轻一碰,清兮就抽了口气,是痛着了。 丰琉松开手,将被子拉过来盖住清兮,“我知道了,我明日就找个嬷嬷来,你先忍一忍。”丰琉摸着清兮的后脑勺道,心里泛起无限的怜爱。 这是一个什么事都依赖于他的小东西,连这种最私密的事情也依赖信任于他,什么都同他分享,这样的感觉对一个很喜欢有责任感的男人来说,是很舒服的享受。 良久后清兮才能缓过脸色来看丰琉,“那个勤画……” 丰琉脸上僵了僵,想不到勤画的事情这么快就传到了清兮的耳朵里。 “你不用担心她。”丰琉为清兮理了理鬓发,这意思是勤画根本泛不起任何泡沫。 清兮知道丰琉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是……”可是看见丰琉的眼睛,清兮就说不下去。那是一双清澈而带着热意的眼睛。这双眼睛的主人绝不会想听到清兮劝他纳妾的话。两世为人,清兮好歹也能读懂一些人情了,特别是男女之间。 “我的意思是毕竟伺候了这么些年,还是给她留个体面。”清兮硬是转了已到嘴边的话。 丰琉的拇指摩挲了一下清兮的唇瓣,“这要看她自己要不要体面,你先躺会儿,我还有些事处理。” 清兮点点头,目送丰琉离开,愕然纳闷那个离开前在她胸前揉了一把的人会是那个素来冷肃的齐国公丰琉。 当然他走前的最后一句话又成功的挽回了他素来威严的形象,“这几天你就不用练字了。” 练字,练字,这会儿还惦记着练字。清兮忿忿而暂时忘了腹痛。 其实清兮着实是错怪了丰琉。 第二日丰琉一大早就领了一个身穿蓝缎锦袄的妇人进来。那妇人进到清兮的房间,目不斜视,丝毫不被其间的富丽堂皇,明媚典雅所震慑。 清兮心里暗自嘀咕这个妇人不简单。就是豪族出身的三夫人初次进兰薰院的时候也被其华丽所慑,明里暗里刺了清兮许多句。可眼前这头发梳得光生平整的妇人却丝毫没放在眼里。 “夫人万福。”那妇人蹲身行礼,这姿势优雅标准,无论是角度还是手脚之位都分毫不差,十个清兮都赶不上。 “这是陶嬷嬷。”丰琉为清兮介绍道。 清兮更是惊讶,眼前这妇人顶多不超过三十岁,看着是媳妇一辈的人,按府里的规矩应称为陶妈妈。想必是驻颜有方了。 丰琉道明来意,清兮才知道这是丰琉给她请的“妇科大夫”。 这位陶嬷嬷也颇有来历,曾经是先帝最得宠的戚贵妃的侍女,戚贵妃将死前特求皇帝开恩放了当时已年逾四十的陶嬷嬷出宫。本来陶嬷嬷二十五岁的时候可以被放出宫,可她舍不得戚贵妃一个人在宫里挣扎所以便留了下来,戚贵妃既死,她就再无留下的必要。 也不知道丰琉怎么能请得她同意,到国公府来充当清兮的嬷嬷。她这样的人物自然不能等常看待,清兮对她就仿佛丰琉对他门下清客一般,养着,敬着。 此乃后话。 当是时,陶嬷嬷在清兮的腹部一阵按压,问明了痛处,也不要求看清兮打定主意绝不允许她看的部位,便让随侍身侧的小丫头将药箱拿出来,从中拿出一个玛瑙钵,倒了一粒丸子进去,用玛瑙杵碾碎,和了一碗清水调成透明糊状。又拿出一个玉势模样的东西,羞得清兮都不敢看。 陶嬷嬷见清兮双颊飞火,死力抓住被子,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便将那玉势交给了丰琉,“请国公爷为夫人上药,我去门外等候。” 清兮这才放松下来,不过对这位陶嬷嬷就更加高看了一点,想必两人以后的相处也不会太尴尬。 “还疼不疼?”丰琉手里拿着那玉势,其实也很尴尬,只是肤色较黑,看不出红晕。 清兮皱皱鼻子,自然还是疼的,否则她也不至于劳师动众地去请丰琉了。 “我替你上药。”虽然是正大光明的理由,但这气氛却着实暧昧。如果可以,丰琉倒更希望用自己去沾药,何必用那玉势。 清兮也知道越是娇矫,就越是尴尬,所以闭了眼睛,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只是握紧的双拳和抓紧的脚指头泄露了她的紧张和羞涩。 29故人归(上) 事毕,清兮睁开眼瞅着丰琉道:“廷直哥哥,以后上药能不能趁我睡着的时候来。”这上药定然是不止一次的。 丰琉的手抖了抖,私心不得不承认,这种苦活他还是很愿意的。 丰琉走后,清兮半天才缓过劲儿,到了下午腹痛果然减轻了不少,这证明那位陶嬷嬷很有些能耐,不愧是宫里出来的。 不过三日清兮就恢复得完好了,亲自去陶嬷嬷住的西跨院道谢。 陶嬷嬷虽然自矜身份,平日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但清兮亲自去她的住处看她,着实是奉承了她,她就算脸上没表现出来,但对清兮的这种行为还是万分高兴的。 清兮遣了琳琅在门外候着,独自进屋向陶嬷嬷道谢。红着脸,茶过一杯也不肯起身,陶嬷嬷自然就明白了这位女主人有话同自己说。 于是陶嬷嬷遣了那她带来的小丫头红喜去外边玩,屋子里这留了清兮和她两个人。 “夫人有话请直说。” 清兮红着脸,虽然小声,但是很清楚明白地说明了来意。 陶嬷嬷心里暗道,这位国公夫人虽然看着年少,可知道的确不少,一般闺阁夫人恐怕都是不知道那些道道的,只有宫里那些红颜一生才有那么多空闲去研究那些东西。 “不知道嬷嬷这里可有?” 陶嬷嬷想起从入府以来清兮对她的优待,知道她爱清静所以特地拨了整个西跨院给她,还送了两个丫头来伺候她。这西跨院的布置虽然不如兰薰院上房豪奢,但也贵而雅,绝非下人能住的。所谓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如果清兮毫无所求而这样厚待她,陶嬷嬷反而会心存忌讳。“现成的没有,不过先贵妃留下的方子我还记得,待我去准备准备。” “有劳嬷嬷了。” 都说这女人难,做美女更难,尤其是要做数十年如一日的美女更是难上加难,可还要做到内外皆美的美女就更是难于上青天了。 只可惜当今圣上不是那位宠冠后宫的贵妃所生,否则陶嬷嬷也就不会出现在国公府了。 清兮身子一旦好了,自然第一件事就是去太夫人的上房请安,几日不见,母女两更见亲热。太夫人细细问了清兮的身体,她虽然羞涩但大方面还是向太夫人交代了,至于细节自然是略过不提的。 清兮就仿佛太夫人亲生的女儿般,什么事都不会瞒她,这尤其让太夫人觉得窝心。“你倒底还是太小。”太夫人爱怜地摸了摸清兮消瘦了一点点的脸,其实清兮已经快要十七了,二夫人这样年纪都生了素欣了。 “你还是得好好养着,老大那儿我跟他说,让他还住在四并居。”太夫人这样安排意思可深了。一来是怕这样的事情又发生,丰琉伤了清兮,二来也怕以后万一进来一个人,和清兮两两相撞,扰得清兮烦心。太夫人心底最如意的算盘莫过于为丰琉纳一妾,一举得男,便撂开手。 清兮对丰琉搬不搬回兰薰院其实丝毫没想过,因为现在这状态早就习惯,也觉得很好,省得他老人家没日没夜的训斥。最最郁闷的是,他大爷是习惯成自然,在床上也是不放过的,要么是训斥她不专心,要么是训斥她姿势松散,还夹杂着击打之声,想至此清兮就面红耳赤恨不得一脚把那人踢下去。 “勤画的事……”太夫人果然还是提起了勤画。 “琳琅也为她求到我这儿来了,我跟廷直哥哥提过,可他执意要送了勤画出去。”清兮并未说假话。 这事丰琉还专程到上房来同太夫人亲自解释了。 “唉,想不到现在我最操心的却是老大。这孩子从小就挑剔,毛病多,都说小儿子多娇宠,我看就是老四也没他毛病多。”太夫人埋怨道。 清兮“噗哧”笑出声,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两母女对视一笑,心照不宣,私下偷乐。 不一会儿二夫人带着欣姐儿、晋哥儿,三夫人带着轩哥儿、眉姐儿都到了上房请安,荷言领了几个孩子去东次间安顿,不想才安坐,商若雯领了婉姐儿也来了。 这实在让人诧异了。发生那件事之后,商若雯很是大病了一场,病好后也常常借着病痛想来请安就来,不想来就不来,太夫人也从不过问,只嘱咐她养好身子最重要。 于商若雯,她知道太夫人是对她有些歉意,因为慕清兮做出那等事还能在国公府安坐,而太夫人照常对她关爱备至。可知道是一回事,理解却是另一回事,这事让商若雯对太夫人充满了不满,所以侍奉婆婆便不如以前周至了。 可越是这样越发显出商若雯的狭隘和挟怨而报。本来借此机会她大可以打个漂亮的翻身仗,从此婆婆愧疚而疼爱,待遇只会比慕清兮高不会比她差,还可一辈子死死压住慕清兮。可坏就坏在商若雯的文酸气上,气太夫人不公不允,与婆婆至气,反而将太夫人推向了清兮。 更何况在太夫人心里清兮虽然罪不容恕,可她已经付出了最大的代价,比之商若雯的遭遇只有更差不会更好。 且如果不是为了此事,她商若雯能身价备涨,真以为凭她同胞哥哥的才能能中二甲进士,凭她那么点儿嫁妆能像如今这般阔绰,几百两银子的首饰眼睛不眨就能买下?太夫人恨她不识好歹,长久如此自然就疏远了。 “给娘请安。”商若雯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给太夫人请了安,太夫人连忙让荷语服侍她坐下,反观清兮还立于太夫人的左手,不得而坐。 太夫人细细关切了商若雯的病,责怪她身子不好为何还来上房请安,自又有一套虚假的尊老爱幼的对白。 撇过商若雯,今日另有一桩大事。 30故人归(中) “昨儿收到了老三的信,他三年任满马上要回京待转,晴岚你看可有什么要准备的,有什么需要同你二嫂商量着办。” “三哥,噢不,三叔要回京了?”清兮十分高兴,虽然三爷丰岳是庶出,但清兮同他关系还不错。 太夫人点点头,面带微笑,虽然不是亲生,可也是从小养大的,母子感情不坏。 可反观杜晴岚却找不出一丝高兴的模样,“都是现成的,没什么要准备的,三爷的书房也一直有人在照料,跟他离开时没什么两样。” 清兮暗自诧异,但太夫人却知道为何,怕杜晴岚这千金小姐的脾气不改,闹出什么丢脸的事就不好了,所以少不得还要交代几句。 “听说老三这次带了那在任上纳的妾回来,还有个儿子,你打算安排她们住哪儿?” 提起这位向姨娘杜晴岚的眼睛一鼓,嘴一撇不开腔。 太夫人叹息一声,“晴岚,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这能怪得了谁?你要还是这个脾气不改,吃亏的只有你。” 要说太夫人真是个厚道得不能再厚道的婆婆了。 杜晴岚的眼泪哗哗就流出来了。身为女子,身为人妻,都是能理解的。“家里从国公爷到四弟谁纳妾了,只有他,只有他这个没良心的,我为他生儿育女,他是怎么对我的?” 在座没有一个支持她的,杜晴岚等半天不见人安慰也只好收住眼泪。 太夫人瞪住杜晴岚,“你这是责怪我准许老三纳妾吗?” “媳妇不敢。”杜晴岚也知道是自己有错,只是一时怨愤难忍而已。 这桩公案家里人都是知道的。杜晴岚出身定远伯家,从小娇惯,嫁给丰岳后,脾气倔扭,两口子经常有口角。丰岳外放时,眉姐儿还在襁褓中,两人为此大吵了一架,只因丰岳外放之地勾定是穷乡僻壤的莲花县,杜晴岚执意不让丰岳去,可丰岳不想一辈子压在丰琉的阴影下,执意要去。杜晴岚一是心疼眉姐儿小,二是不肯去那等闹瘴气的地方,打定主意不去,想拿捏住丰岳。丰岳出发时,连知会杜晴岚都不曾就去了,三年来寄家书也不给杜晴岚。 儿子一个人在外,太夫人如何放得下心,听说丰岳自己寻了个知疼知热的,自然是应允。 三年不见,夫妻情分已薄,如今丰岳又带回一个生了儿子的姨娘,也难怪杜晴岚这副模样。 闹了这一场,太夫人这才开早饭。按惯例除了清兮,她们几人都是不在上房用饭的,伺候了太夫人便各自回院子用饭,所以上桌子的只有太夫人和清兮。 “咦,娘这里的血燕用完了吗?”清兮话音刚落,她的脑袋就探到了太夫人的盅里,明明是血燕啊,可再看自己盅里却是白燕,这可是头一遭。 清兮抬眼望向太夫人,明汪汪的眼里全是委屈,全在说太夫人不疼她了。太夫人如何受得了这个,将自己的盅推给她,“瞧你还是个小孩子脾气,还争食,我的给你吧。” 若是换了别的媳妇,自然是不敢接过来的,不过清兮脸皮厚,喜滋滋地接了过来,“还是娘疼我。”换盅而食,又是一份天伦。 这一幕落在二夫人眼里却像是打了她一巴掌般。 商若雯看在眼里,身子越发摇摇欲坠,很快就借口走了。 用完饭,太夫人漱了嘴,淡淡地留下二夫人。 “是我这儿血燕不够了吗?”太夫人问荷言。 “够的,二夫人房里的樱桃昨儿亲自送了二两血燕过来。”这是太夫人一月的份例。 太夫人转过头看二夫人。 二夫人挺直背道:“是媳妇做主的,除了娘这儿是一月二两血燕外,媳妇们都是一月二两白燕。”而以前的惯例每房都是二两血燕。 二夫人背挺得如此直,那是因为她觉得她这是节约,而且很公正,“听大夫说,这血燕和白燕效用无差,但价格却差了三分之一,所以媳妇斗胆把血燕换了白燕。” 太夫人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欣姐儿今年八岁了吧?” 二夫人不知太夫人为何忽然提起这事。 “是。” “跟着先生都学了些什么了,女红如何?” “启蒙书都读了,如今又跟着先生在学四经,女红我也给她请了个媳妇专门教她,如今已经能自己绣手帕了。”提起女儿二夫人便稍微话多了些。 “嗯。咱们国公府出去的女儿必需得明理、贤淑。等欣姐儿出嫁,我这个祖母自然会为她准备一分嫁妆,就是她的几个婶婶自然也要给她添妆的。”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二夫人的脸不得不红了,她知道太夫人的意思。二夫人出身贫寒,嫁进来也没什么嫁妆,二老爷不过是在兵部挂了个闲职,薪俸有限,两人日子过得最是紧巴巴,二夫人管家后日子的确松了不少。可二夫人也是个实心的,银子过手,截留有限,也捞不着什么私房,因着这一点太夫人才让她一直管着家。 不过长久下来,也显出了二夫人的弊端,那就是抠门儿,凡是能节约的旮旯她都找了出来,为公中倒是节省了不少,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也少了许多。 这为公中节省的其实也就是为各房节省,以后出嫁娶亲的前公中都会出,所以公中越是富有,欣姐儿的嫁妆就越多。 “娘,我……”二夫人有些急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国公府有国公府的脸面。”说实话太夫人有时候很是不喜二夫人这点,为了钱,什么都可以不要。其实也怪不得二夫人,她那是穷怕了。 “再则,我知道你公允,可有时候不能太拘泥。如果真要论,你怎么不说说老大一年给公中拨多少银子。”这含义就明白了,公中出去的银两都是均分,可公中进去的银两却不是每房一致。 二夫人更是羞愧。 “清兮虽然年纪小,可毕竟是齐国公夫人,你虽然是弟妹,可年纪比她大,何不让着她一点儿。”太夫人这话其实并不是袒护清兮,而是维护二夫人。 二夫人虽然有些小毛病,可也不是听不懂人话的。太夫人这是告诉她,现在国公府的女主人是清兮。 可是女人家都有这个毛病,都是媳妇,太夫人偏偏独爱清兮,其他人心里自然有了计较,虽然说不上嫉恨,但嫉妒总是有的。 “媳妇知道了。”二夫人低头道。 “唉。罢了,回去让樱桃再送二两白燕来,今后咱们府里就改吃白燕吧。”这是为了维护二夫人的颜面,也为了维护她和清兮的关系。二夫人自然是感激的。 兰薰院的璀璨实在不解,“琳琅,你说二夫人她这是为什么啊,尽干这些得罪人的事?” 31故人归(下) 琳琅看了看在窗边写字的清兮,瞪了璀璨一眼。璀璨很无辜地回了她一眼。不过大家都知道,她这是在清兮的跟前给二夫人上眼药。全府上下没有一个下人是喜欢二夫人的,暗地里都叫她“女诗人”。 这儿有个典故。前朝有个著名的诗人名韦讳庄,其吝啬得实在让人叹为观止,已经到了数米下锅、称柴烧火的地步,如果家里烤熟的肉少了一片,他立即就能觉察出来,儿子死了也不肯给他穿新衣下葬,说是死人何必盛装。 二夫人的形象在下人眼里跟韦庄也差不多了,所以背地里才有这样的绰号。 清兮自然听到了璀璨的话,搁下笔笑道:“可国公府就是需要二夫人这样的人管家。”要都像自己这样管家,这国公府离入不敷出就不远了。 这话到了丰琉耳朵里,自然是点头赞赏的。 清兮再一次拿着字帖走进四并居,心下忐忑。根据上一次的经验,她发现原来丰琉虽然清心寡欲,但并不是无欲,所谓无欲则刚,有欲则强。这“强”者二意,可解作强壮,也可解作强迫,不管是何意,反正不合清兮的意。 虽然伤口好了,不过陶嬷嬷嘱咐过,不想桃花源变米口袋,尽量一个月都不要肆意妄为,当然陶嬷嬷不会这么讲话,但清兮好歹是听明白了意思。 丰琉已然已经回复高山皑雪之态,目不斜视地看着清兮的字帖,讲解点评都恰到好处且言之有理,清兮欣然受教。 末了,丰琉指了指南窗炕,清兮只好磨磨蹭蹭地走过去。 “好像瘦了些,脸色也不好。”隔着嵌螺钿紫檀曲腿炕桌,丰琉看了看清兮。 清兮不知如何作答,好在丰琉也并不是发问,将桌上搁着的一个盒子推向清兮。 清兮看了看丰琉,见他微微点头,这才打开盒子,紫绒衬底上整齐地排列着一盏盏的血燕。只想不到内院事这么快就传到了四并居。 “这盒是给你补身子的。二弟妹管家也不容易,今后每个月我让勤书给你送去。” 清兮抬头看向丰琉,想不到他连这等小事居然也放在了心上,一时心里暖暖,启唇正组织着语言,便又听丰琉道:“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这本《名姬贴》和《卫氏和南贴》你拿回去好好临摹、琢磨,到你觉得识其精髓了再拿来我看。” 这两本字帖是卫夫人传世名作,这位卫夫人善写一手美女簪花之字,《古今书评》说她的字如“插花美人,舞笑镜台”,十分适合闺中妇人研习。 丰琉的话仿佛一盆冷水泼在清兮的心上,将她心中发出的小嫩芽冻而成冰。 却不知丰琉见自己一时失手,错伤了清兮,心中自懊恼万分,自我反省是修身养性不到家,如是打定主意等清兮满了十八岁再重铺鸾帐。 清兮心下虽悻悻然,但也松松然。 回到兰薰院清兮就让琳琅把那盒血燕给太夫人送去,做媳妇的可以省吃俭用,但绝不能让做母亲的跟着省吃俭用,孝敬都来不及。 琳琅拿了盒子才走到半路,就遇上了从上房过来的荷言。 “荷言,这是去哪儿啊?”琳琅招呼荷言。 荷言笑了笑,“太夫人让我往你们院子送东西呢。” “这可真是巧了,夫人也让我给太夫人送东西去。” 两个丫头凑到一堆,看着彼此手里的盒子,打开来看,全是血燕,不约而同地笑道:“这可真是巧到家了。” 荷言又接着道:“太夫人说夫人吃惯了血燕,又说夫人这几日脸色不好,正该好好养着,补补血色。”荷言又故作神秘地在琳琅耳边小声道:“太夫人自己掏的私房钱,这是送给夫人晚上吃的,早晨的太夫人那里自有准备。” 琳琅拉了荷言的手,“跟我一同去上房吧,夫人那儿还留着些,哪里有让太夫人掏私房的道理。” 荷言也是精乖的,自然跟了琳琅回上房讨太夫人的欢心。 太夫人听是清兮让琳琅给她送燕窝,极为高兴,“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可难得是她这片心。” “怎么不是呢,你疼夫人,夫人也疼你,就是纵观咱们朝,也见不着这么和睦的婆媳。”荷言也凑趣。 这厢自然是一双两好,可到了其他院子就未必了。三夫人嫁妆丰厚,见清兮那边自备了血燕,少不得也自己掏了腰包给二夫人,将血燕白燕的差价补齐。 至于商若雯那边,听了消息,只抱着婉姐儿哭,婉姐儿不懂事,见母亲伤心也跟着伤心,“婉姐儿可想要个弟弟?” 婉姐儿不知弟弟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有东西总是好的,所以点了点头,这让商若雯更伤心,好好的一个儿子就那样没了,心里有怨也无处发,午夜梦回都觉得心揪着疼,可出了那样的事情,太夫人还是疼着那个女人,这让商若雯不甘。就算没有惩罚,可也绝不该是这般景象。 商若雯转头吩咐了冰琴,让她开箱子拿钱,找最贵的血燕买。 到了冬月初,三爷丰岳一行终于风尘仆仆地回了京,先是去太夫人上房请了安,接着又去给列祖列宗磕了头,这才又回到上房坐定,叙一叙母子天伦。 “娘,这是秀晶,这几年多亏她照料儿子。”这位秀晶便是丰岳在任上纳的妾。 向秀晶浓眉大眼,貌美如新春之桃,举止斯文端庄,很讨人喜欢,她恭恭敬敬上前给太夫人请了安。 荷言这边早准备好了见面礼,一对金丝镯子,毕竟只是妾室。 丰岳又指了指自己身边被下人抱着的一个一岁小童道:“这是瑞哥儿。” 那抱着瑞哥儿的媳妇上前给太夫人行了礼,太夫人饶有兴趣地逗了逗瑞哥儿,这小人也不哭,只看着太夫人笑,自然讨喜。 荷言送上了一个长命金锁,八个金馃子。 清兮送的礼物是一样的,只是金馃子少一半。 三夫人虎着脸站站在太夫人的背后,那瑞哥儿一看见她就开始哭,向秀晶一听自己儿子哭就心疼,可又不敢上前哄,忙坏了抱着瑞哥儿的奶娘。太夫人见状便让丰岳先去休息。 晚上太夫人出钱请了一桌席给丰岳接风洗尘,摆在芸萱堂,男女同乐,只在中间隔了座四扇春兰秋菊图屏风。此外还请了两个弹唱女先儿,热闹非凡,喝酒行令自不在话下,一直闹到三更才作罢。 因这一闹腾,清兮次日起得稍晚,辰初才到了上房,一进去就听见三夫人哭泣的声音。 “娘,你可要给我做主啊,昨儿晚回去说是太晚怕影响了孩子睡觉,直接就去了西跨院,难道就不怕影响那瑞哥儿睡觉。”杜晴岚抹着泪道。 “三年了好不容易回来,居然这样对我,这也就算了,今早那向氏来我屋里立规矩,才不过多跪了会儿,他就不答应了,说那向氏有了身孕,骂我刻薄、歹毒,容不得人,话里话外都说我要害那向氏和她孩儿,还打了我一巴掌。这口气我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他到底还是不是我的相公啊。”杜晴岚越说越伤心,呜咽声渐大,到后来完全止不住了。 “这老三也真是的,他同你夫妻这么多年,怎能不了解你的性子,怎么能骂你刻薄歹毒,居然还敢动手打人。”太夫人为这打人,也是偏向杜晴岚的,虽然她平日爱说三道四,可绝不是真正刻薄歹毒之人。 杜晴岚一听这话越发哭得来劲儿了,“娘,你可要给我做主啊,再这样我可过不下去了,不如让他休了我,把那向氏扶正就是了,反正他也看不惯我。” “胡说,怎么才这么点子事情就要闹着休不休的,要真被休了你有脸回家啊?”太夫人瞪着杜晴岚。 杜晴岚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收了收声,“可是,可是他也太没良心了。” “荷言,去让老三过来一趟。” 太夫人吩咐了荷言,转过头又对杜晴岚道:“老三才回来,你怎么就跟他闹上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三年前为了外放而你不肯跟他去的事儿,他对你一直耿耿,这一回来你也不知道轻言细语跟他说,反而虎着张脸,便宜了那向氏。” 杜晴岚一直认为自己是低嫁,所以向来都是压着丰岳的,哪里肯给他低头,何况他还带了个人回来。杜晴岚不说话,抬头见清兮进了门,便道:“娘,我这也是心里难受,要不然你问问清兮妹妹,如果国公爷纳了这么个妾,她能好受?” 32雁传书 这话把太夫人和清兮都噎在了当场,谁不知道清兮是个占有欲超强的人,小到一根线,大到一间屋,只要是她的,她就绝不许别人沾。杜晴岚知道太夫人最疼清兮,丰琉至今别说妾室,就是通房丫头都没有一个,所以才拿这话堵她。 太夫人和清兮这边却不约而同想起丰琉未来要纳的妾来,所以两个人的脸色都变了变。 这当口丰岳也走了进来,还带着向秀晶。 杜晴岚没想到丰岳居然还敢带了向秀晶来,立刻喝道:“你带她来做什么?” 向秀晶仿佛有些害怕地退了半步,低着头跟在丰岳身边行礼。 “听说你才回来就动手打了你媳妇。”太夫人冷脸道。 丰岳也自知有愧,“儿子也是一时糊涂。” “既然知道糊涂还不给你媳妇赔罪。” 丰岳转而面向杜晴岚,躬身作揖道:“还求夫人原谅。” 杜晴岚别过脸不理丰岳,倒让丰岳有些下不来台。 “好了好了,你打人一巴掌,还指望人能立刻原谅你?”太夫人还是偏向杜晴岚的,“你好歹也是一县之首,又是当爹的人了,怎么能动手打自己媳妇,这要是传出去,你和晴岚还做不做人?” 丰岳红着脸道:“千错万错都是儿子的错。” “既然知道错了你带向氏来做什么?”太夫人也很反感丰岳的这一行为。 “儿子动手打人自然是大错,所以带了秀晶一块儿来给娘赔罪。” “跟我赔什么罪,要给也是给你媳妇。” “是。”丰岳转头对向氏道:“还不上前给主母敬茶赔罪。” 向秀晶赶紧上前。 “我不喝。”杜晴岚赌气道。 丰岳无可奈何地对太夫人道:“晴岚今早怎么也不肯喝向氏敬的茶,就让她一直跪着,秀晶又怀了身孕,跪在冰冷的地上我担心她有事,这才冲动了。” 到底是当官的人了,不过几句话就把杜晴岚的错处全部点了出来。 太夫人转头看着杜晴岚,杜晴岚咬着唇,红着眼,恨不得杀了向秀晶。 “晴岚,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不管怎么样她是老三纳的姨娘,还生了瑞哥儿这都是事实。”太夫人心里直叹息杜晴岚傻,为了这种铁板钉钉的事儿闹又是何苦,反而失了老三的欢心。 杜晴岚望着太夫人极为委屈。 “我做主,让向氏给你敬茶,从此你是主母,她是妾室,向氏自当好好伺候你同老三。” 向氏赶紧跪下,荷言这边也手快地将茶递了过去。 杜晴岚只好饮下。 “老三,今早这是你媳妇的不是,按理说你屋里的事我不该过问,可你这才回家,就同你媳妇生分,让谁心里也不好受。”太夫人说得比较含蓄。 丰岳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太夫人的意思。昨晚他之所以去向氏那里,一来是对杜晴岚当年的事情还耿耿,二来也是因为床帷之事上杜晴岚多僵硬难耐,而向氏则柔情晓意,两相对比自然是向氏可爱。 “儿子省得了。” 太夫人这才让丰岳带了向秀晶回去,留下杜晴岚又嘱咐了几句,让她不要跟丰岳硬着来,男人都是喜欢听软话的。也不知道杜晴岚能不能听进去。 待三房的人都走后,太夫人才叹息一声,久久不语。 清兮依偎在太夫人身边,心里有些凉,好歹也是几载夫妻,还生了轩哥儿和眉姐儿,可如今丰岳的心明显全偏向了向氏。今早虽名为赔罪,却着实是告状,还逼着杜晴岚饮了茶,大获全胜。 从丰岳带了向秀晶回京后,三房就再也没安静过,别说三房就是太夫人这儿也没安静过。 清兮最是怕冷,又是贪睡,到了冬日便不回兰薰院,直接住在了太夫人的碧纱橱里,这儿地龙烧得火热,还烧了两个火盆,温暖如春。唯一让人不快地便是隔三差五就能听见杜晴岚来哭诉或者埋怨。 这一日杜晴岚倒不曾来,只有眉姐儿一个人由奶娘领着来请了安,只说是杜晴岚病了。 眉姐儿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小腿儿在空中晃悠,泪珠子不断线地往下落。 “眉姐儿这是怎么了,谁敢欺负咱们眉姐儿,伯娘去帮你教训她。”清兮将眉姐儿抱在怀里。 “伯娘,你跟爹爹说,我没有掐弟弟。”眉姐儿害怕地抱着清兮哭。 眉姐儿的弟弟只有瑞哥儿,却不知道怎么连孩子都卷进了是非。“这是怎么回事,眉姐儿告诉伯娘好不好?” “昨晚我去向姨娘那儿看瑞哥儿,我看完回来,没多久爹爹就抱了瑞哥儿到娘房里,指着瑞哥儿脸上的红痕说是我掐的,骂我跟我娘学得心狠手辣,再不许我去看瑞哥儿。”眉姐儿拉着清兮的手抽泣道:“可是我没有。我是看着瑞哥儿可爱,才摸了摸他的脸,我没有掐他,我不知道他脸上为什么有红痕。”眉姐儿哭得很伤心。想必既是为了被冤枉,又是为了她父亲的冷淡。 “我相信咱们眉姐儿没有。”清兮抱着眉姐儿亲了亲她的脸,又让琳琅端了一碟眉姐儿爱吃的糕点来哄她,眉姐儿哭声虽然止住了,可那小脸一直哭丧着。 “我再也不去看瑞哥儿就是了,二哥也不许去。”眉姐儿握紧小拳头,这是真伤了心。从此只怕眉姐儿同那弟弟都会有隔阂了。 清兮也不知道怎么开解眉姐儿这样的小孩子。只是瑞哥儿究竟是有人不小心掐了而怕被责骂所以嫁祸给眉姐儿,还是那屋子的人存心要嫁祸眉姐儿,这都不得而知。 “伯娘给我生个弟弟吧,生个比瑞哥儿可爱的。”眉姐儿小口咬着糕点十分期盼地望着清兮。 眉姐儿哪里知道自己是触着清兮最深的伤口了,清兮怔了怔。 太夫人这会儿刚梳妆好正走出来就听见了眉姐儿的话,也看到清兮的表情。 “这是怎么了?” 清兮收拾起心神,让琳琅领了眉姐儿去玩,细细把眉姐儿的事情告诉了太夫人,太夫人眉头都皱紧了,这男人的心偏了,连小孩都怨上了。 “娘,你说这可怎么办?” “咱们帮得了晴岚一时,帮不了她一世,这归根结底还是他们两夫妻的事。”太夫人看清兮一脸不赞同的模样,只好继续道:“老三之所以偏疼那向氏,就是因为晴岚性子太倔强又不饶人,且她是大妇,他先入为主就觉得是晴岚欺负向氏,而向氏违抗不得晴岚。你说咱们要是再帮着晴岚,老三会怎么想?” 清兮倒不傻,“那三哥一定觉得咱们合着一起欺负向氏。” “对了,这样越发把老三推向了向氏。咱们如果反过来不帮晴岚呢?” 这就显而易见,大家都不帮杜晴岚,丰岳才会体会出她的艰难。 “你明白就好了。何况晴岚确实需要学学教训,否则这日子恐怕……” 清兮一脸崇拜地看着太夫人,怨不得当初公公的那些个妾室没有一个能讨得好的,生的儿子全部是养在太夫人名下的。养恩大于生恩,所以二爷、三爷都是敬着这位嫡母的。 “娘,以后我要是遇见这种事,你可得帮我。”清兮摇着太夫人的手臂。 太夫人就由着她撒娇,心里却犯了愁,她又何尝不是怕清兮抓不住丰琉。当初如果不是清兮的性子被她养成无法无天,任何人都压不住她,她也不会强迫丰琉娶清兮了。两个人年岁差别太大,总怕处不到一块儿。所以太夫人在给丰琉挑妾室的问题上一直犯难。 到了冬月末,从南边忽然来了信,是太夫人的妹妹,说是明玉儿明年要应选宫中的女官,怕开了年再启程赶不上,所以决定年前启程,请太夫人照看。 “玉儿表姐要来?”清兮有些兴奋。 “你高兴她来?”太夫人有些诧异,以前清兮可是不怎么喜欢这位各方面都很出色的表姐的,如果不是因着清兮不喜欢,太夫人这些年也不会不邀请明玉儿来京玩,那姑娘她打从心里喜欢。 “自然。”清兮笑道,“我这安排人去准备,等玉儿表姐来了,让她跟我一起住,也好有人跟我说说话。” “这自然好。”太夫人摸了摸清兮的头,“既这般那你去安排你表姐的事情,这阵子我精神不济正好休息。” 清兮又关切地问了太夫人的身体,确定没什么大事这才放心。 33同病怜 到了年末,日子三日仿佛一日的过,眨眼就到了腊月二十,衙门封了印,各家各户都忙碌了起来。“二十三,送灶王;二十四,来扫房;二十五,糊窗户;二十六,炖大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贴春联;年三十,合家欢乐吃饺子。”这童谣说的便是年下家家户户要忙的事情。 偏偏这样忙的时候,三房那边又出了事,且又是一碗血燕惹的祸。 却说杜晴岚经过眉姐儿一事总算是琢磨出一点儿门道,不再跟丰岳硬抗,两边相安无事了一段日子。 一日丰岳在杜晴岚处用了早饭,心血来潮去看看瑞哥儿,却发现两母子用的早饭极为寒碜,两碗白米粥,配几个馒头同不见油荤的素菜,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府里有头脸的丫头也比向氏母子吃得好。 这一下丰岳怒从心来,想起刚才杜晴岚吃的燕窝羹,就那么小小一碗都够向氏娘俩儿享用一个月了。丰岳赶去质问杜晴岚,杜晴岚却好整以暇,只说府里每人每月吃食都是有份例的,向氏不过是个姨娘,总不能为她破例。就是她自己想别外吃个啥,都要自己掏银子去吩咐厨房做。 “你当我是傻子吗?你能每天吃血燕,向氏就只能啃干馍,我在她那儿的时候,怎么吃的不是那些,明明就是你当着我的面做一套,背着我却欺负死她娘俩儿,你好毒的心啊,杜晴岚。” 丰岳是抓住杜晴岚的辫子了,她可不就是这么做的。那向氏的伙食也是她吩咐厨房按例减的,余下的赏了灶上的婆子,那些婆子自然高兴。 “我吃血燕怎么了,这是我自己掏嫁妆钱买的,不信你去问,看是不是我自己掏钱买的。她要是想吃就得自己掏钱买。”杜晴岚这是欺负向氏出身贫穷。这几日她早就托人打听清楚了,那向氏出身苦寒,嫁给丰岳也是因为她老子娘没钱将她送到丰岳那儿当丫头,一来二去就勾搭上了。 “你欺人太甚。”丰岳虽然明知杜晴岚故意为难向氏,却也驳不了她,转身气呼呼地走了,留下杜晴岚因为打赢一场胜仗而高兴。 可惜杜晴岚也没高兴两日,转眼向氏也吃上了血燕,可是她哪里来的钱,一打听才知道是丰岳把他这些年的积蓄全贴补了向氏。 这可就闹得不可开交了。自己丈夫的积蓄不交给大妇,却去贴补那贱人,让那向氏同自己同吃同享,杜晴岚如何忍得下这口气,只觉得天崩地裂一般。 杜晴岚将事情闹到太夫人那里,说丰岳宠妾灭妻,那向氏要爬到自己头上了,她八抬花轿太进门的人却还不如个丫头出身的。丰岳则指责杜晴岚表里不一,刻薄虐待向氏和瑞哥儿。如此各不相让,那向氏则在一边跪着哭泣,只求丰岳不要为了她跟三夫人生分了。一味的作低服小,让丰岳心疼。 太夫人看在眼里,心里恨杜晴岚不争气,又厌向氏娇滴滴假惺惺的作态,但最怕杜晴岚吵将出去,坏了丰岳的名声,老三这次回京可是任满另求高升的。 太夫人明面上将丰岳狠狠骂了一顿,私底下又安慰杜晴岚,“好了好了,这都是老三的不是。你消消气儿,我替你骂他,你且回你娘家去住几日,那向氏我自会敲打。你也好好跟你母亲讨教讨教。”太夫人这话说得十分明显了。 定远伯家人口复杂,定远伯夫人却能上下讨好,将一众姬妾治得服服帖帖,很是有本事。只是她太有本事了,反而让女儿从小在蜜罐子里长大,没学得她半分能耐。 清兮望着因向氏出现而伤心欲绝的杜晴岚心渐渐沉下去。 太夫人看着明显魂不守舍且郁郁寡欢的清兮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这困境虽然是丰锦给清兮造成的,但清兮却是那始作俑者,所以太夫人也无可奈何。 到了晚上用了饭,清兮盛赞今日的冬笋炖火方炖得格外香,想给各房都送点儿去,太夫人自然不拦,便是向氏那儿清兮也命人送了一碗去。既然处处都有了,丰琉的四并居也不能例外。 清兮前脚领了提着食盒的琳琅出门,太夫人同袁嬷嬷就对视一笑。 “要我说还是国公夫人有灵性儿。”袁嬷嬷在磁鼓上坐了同太夫人说话,这是太夫人对她格外恩遇,寻常嬷嬷能在这儿坐坐脚踏回去都得高兴几天。 太夫人笑了笑,但很快就换了担忧,“唉,只怕老大不上心。前些日子我见他们总算是合着一块儿了,哪知不过是昙花一现。你说老大这究竟是对清兮不上心还是他那伤……” “我瞧国公爷对夫人还是有心的,否则他那样的大忙人也不会抽时间指点夫人写字。” 太夫人的心总算安了些,“可他见着清兮就训,吓得这丫头见了他一丝儿影子就躲不停。” “等夫人年纪再大些就好了,她那是不知道国公爷那冷脸下存的是颗菩萨心。”袁嬷嬷是看着丰琉长大的,自然了解他。 且说清兮到四并居的日子选得着实好。 前几日为年末忙得昏天黑地的丰琉这两日总算闲了下来,正在家休整。可繁忙骤闲,心理上一下适应不了,便显出无所事事的孤清了。 丰琉挑了一张帖子准备赴约,本想命小幺儿去寻听泉,旋即罢了念头准备自己出去走走,出了园门,到了西边给随从准备的休憩小房,只见那边黑灯瞎火,唯有一间露出微微灯光,丰琉走到檐下,还没出声便听见屋子里传来淫言谑笑,听声音不是听泉又是谁。 换了往日自然是要重罚的,可现在是年下,且前两日着实忙坏了身边的人,这两日给他们放假,他们要寻些乐子做主子的也不能太不近人情。 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丰琉停住脚步,静静站在檐下,听得里间传来“滋滋啧啧”的亲嘴声,又有听泉道:“宝贝儿可想死小爷了。” 过会儿有女子低低的娇笑声传出,“讨厌,死人,你这是摸哪里啊。” 一时有窸窸窣窣的脱衣声,不过片刻就能听见半旧木榻经不住冲压而发出的“吱吱呀呀”声。 丰琉摸摸鼻子往回走,入了四并居,命勤书烫了一壶酒,自斟自酌,难免由听泉的乐子而想开。 勤书见丰琉灯下凄清,便问道:“国公爷可要邀寒山先生等来?”寒山先生是丰琉门下养的清客,素来最得丰琉倚重,彼此又极聊得来,他就住在国公府后胡同,偶尔书居孤寂,丰琉便让人请了他来一同饮酒畅聊,不失为一件乐事。是以今日勤书才有此一问。 丰琉此时哪里有心思找清客闲谈,何况他也体谅前几日寒山先生累了不少,年下正是家人团聚的日子,不想扰他,且他此时心境不在畅聊一事上,“去温壶酒来。” 勤书从架雪斋退出去,温了酒上了菜,再出来刚好见到提着灯笼而来的清兮主仆,赶紧迎了上去。 “国公爷在吗?”清兮问道。 “在架雪斋。”勤书提灯引路,到了廊下,略略提高嗓门道:“爷,夫人来了。” 丰琉有些惊喜地起身,见小丫头打起门帘让了清兮进来。 清兮看着丰琉,笑弯了双月道:“今日厨房炖的冬笋火方又软又入味儿,给廷直哥哥也送些过来。”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是以清兮笑得格外甜美。 丰琉迎到门上,顿了顿,想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急切,转头吩咐勤书带着丫头去端两个火盆进来,他素来不惧冷,所以四并居不烧地龙不架火盆,极为寒冷。 琳琅将手中的食盒交给勤书,转身来为清兮解大氅,被她一躲。 “琳琅你先下去吧,找你的勤书姐姐说说话。” 34多娇怜 丰琉见清兮整个人裹在一领大红羽缎白狐里的大氅中,带着同色兜帽,小脸冻得红扑扑的知道她冷。一入冬她就跟冬眠似的,极少出门,所以今夜来四并居是谁都想不到的。 “廷直哥哥一个人饮酒?”清兮见炕几上只摆了一个杯子并几样小菜佐酒,话音刚落就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衣服穿少了是不是?” 丰琉走上前不由分说地解开清兮的大氅,想验证自己的猜测。 清兮冷得僵硬而阻止不了丰琉的动作,这一下两个人都僵硬了。冷风灌进来,激得清兮直哆嗦。 丰琉赶紧用大氅将她裹了抱起来往内室走,“你个蠢丫头。” 事实证明丰琉的猜测丝毫不错,清兮不是穿得少,俨然就是没穿,相当于没穿。 红色大氅下只着了薄薄一层毂纱,清清楚楚能看见那下面紧裹着将将遮住臀部的月白绸小衫。 清兮的盘算本来是很好的,陶嬷嬷说这种穿犹未穿的效果最是让人魂与色授,哪怕是柳下惠重生也躲不过,可惜清兮在温暖如春的屋子里待久了而低估了外面的严寒,也低估了四并居的严寒。 这一来姿势摆不出来不说,连眼神儿都摆不出来,清兮直接就被丰琉打包扔到了床上。 一入床,那冰冷的被子激得清兮“啊”了一声,丰琉丝毫不怜惜她,将她的大氅一扔,被子一裹,紧紧搂在怀中,“还冷不冷?” 此时勤书端的火盆也到了,直接放到了内室。 丰琉吩咐勤书道:“你去让人生地龙,沏一杯热茶,再去熬一碗姜汤来。” 勤书立时沏了茶来,清兮哆嗦着从脖子上伸出手将热茶捧到手里,这才缓过一丝儿劲儿来。 如此丰琉才放开她,站起身脱衣服。 清兮的目的虽然是不那么纯洁,但见丰琉上身脱得□也着实不好意思。不过待丰琉也钻入被窝后,清兮便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了,实在是太温暖的一个火炉。 清兮试探着环手抱住丰琉的腰,将腿搭上他的腿,再把头埋在他的肩窝上,这才舒舒坦坦地叹了口气。 两个人就这样抱着,丰琉不停地抚摸着清兮的背,手臂,腿,最后将她一双玉足包裹在手里渥着,清兮享受着那温暖地抚摸,总算是把冰凉的脚给焐暖和了。 “爷,姜汤熬好了。”勤书的声音轻声响起。 丰琉的手从帐子伸出去,勤书这才敢上前,将汤盅递进去。 丰琉轻轻摇了摇清兮,托起她的背,“把姜汤喝了。” 清兮皱起鼻尖,明显有点儿为人打搅睡眠而气恼。 丰琉又好气又好笑,这丫头来这里明显是“居心不良”,这会儿倒睡起大觉了。 清兮不满地踢了踢脚,瞬间就被丰琉夹住固定,“把姜汤喝了才不会病。”丰琉又将清兮的背抬起一些,把汤送到她嘴边。 “难喝。”清兮紧闭着唇,不肯就范。 不过这丝毫难不住丰琉,当年清兮小的时候也是不肯喝药的,又哭又闹,太夫人心疼她,不敢用强,一碰她她就哭,只有丰琉治得住她。 丰琉转过身,压住清兮的腿不让她乱动,一直手从她脑后绕过固定住她的头,捏住她的鼻子,“好了,一口气喝了就不觉得难喝了。” 这动作虽然不错,但清兮的双手却还是自由的,“我不喝。”清兮推开那汤盅,同丰琉对视,一副死不退让的模样。其实从本心来说,她并不是真心反抗丰琉,所以推开汤盅的力量不大,不然早洒了。她只是想让丰琉换个喂药的方式,也许更“亲密”的一种方式。 不过两人显然没想到一个地方。丰琉将汤盅放好,在床单上很容易就撕下一绺布来,将清兮的手绑在架子床的床栏上。 这下真的是敬汤不喝喝罚汤了。 清兮好生觉得丰琉不解风情,冷酷残忍。 而丰琉只是觉得清兮太过任性,宁肯生病让人担忧也不喝姜汤,不过是小小惩戒而已。至于清兮想要的喂药方式,丰琉完全没想过要那样“亲密无间”地喂这个他从小看大像爱女儿一般爱着的女孩儿。 虽然眼前这情况也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清兮的双手在头上绑着,腿不停地在丰琉身下踢着,她那穿犹未穿的毂纱堆叠在她腰间,半遮半掩着那粉岭红樱,脸颊因气愤挣扎而泛出玫瑰色的红晕,眼眸里委屈而潋滟未滴的波光。 丰琉俯□,含住清兮的耳垂问:“你穿这样来四并居做什么?” 这话仿佛点了清兮的穴一般,让她瞬间不得动弹,良久才嗫嚅道:“陶嬷嬷说我的伤好了。” 这话彻底掘开了丰琉的□。清兮眼里潋滟的波光瞬间倾泻而下,从锁骨到胸口再到肚脐,再到那桃花源,到那白玉般的脚趾,都铺上了一层粉色珠光,让人爱不释手。 那双手被缚,你求也好,哭也好,他都不作罢,只哄你说好听的,好羞的,遂了他的愿,任他采撷摆弄。 风停雨歇时,丰琉才解开清兮手上的布,如果不是缎子光滑,哪儿肯定早磨破皮了,饶是这样也起了一圈红痕,丰琉细细地吻着那红痕,又给清兮抹上药膏这才作罢。至于那药膏也算是未雨绸缪时从陶嬷嬷那里讨的。 清兮喘息未定,真个儿是“无力慵移腕,多娇爱敛躬,汗光珠点点”。 丰琉素来爱洁,勤书早备了水,他抱了清兮入净室,沐洗干净,为她穿上松江三梭布制的小衣,“饿了吗?” 被丰琉一提,晚饭不过用了一点点的清兮这才发现饿了。 丰琉又唤了勤书备宵夜,他则用被子裹了清兮,将她抱到外间的炕上。不多时,勤书便将清兮带来的冬笋炖火方热了来,并另备四碟小菜,分别是熏鱼、茶腿、椒盐杏仁和虾米拌芹菜,摆了两副杯筷。 四色菜碟,红白黄绿,四色俱备,动人食欲,清兮的精神这才好了些。 烫了一壶“玫瑰露”,丰琉喂了清兮一口,甘甜入口,继而微辣,再而香暖,那火方炖得软糯,汤汁极厚,丰琉又喂了清兮一口,两人舒舒服服地吃了一顿,末了丰琉还胃口大开地喝了一碗鸭粥。 这途中,清兮一根手指头都没动,也就在心里原谅了丰琉先才喂药的“粗犷”,继而缠绵时的“强横”。 这之后蒙头大睡,一觉就到了第二天清晨。 早晨是阴退阳聚之时,丰琉昨夜大餐只享用了一次,一来是怜惜清兮怕又伤了她,二来也是想着留着早晨再乐。由是少不得缠着清兮又欢愉了一次,这一下可就误了时间。 清兮急得上跳下窜,匆匆穿上衣服往太夫人的上房去,丰琉忙空了自然也要去请安。两个人一路行来,清兮低头嘀咕埋怨道:“也不知道快些。” 偏丰琉是个耳朵灵的,“要快些,待会儿你又得喊肚子疼。”说来他也是因为心疼清兮,处处配合着她,否则她以为还能如现在般步履如风。 清兮脸红如染,再不敢说话,直到进了太夫人的上房才撒娇道:“娘,我睡过了。” 35夫子好 “这没什么,我年轻时那会儿也是睡不醒。太夫人不以为意,转头吩咐荷言荷语开饭,又对丰琉道:“你今儿也在这儿用饭?” 丰琉点头应了。 饭桌上,太夫人又说起丰琉小时候也爱睡懒觉,怎么哄都哄不起来,后来有一次老国公急了,大冬天的拿了一盆冰水泼他,这才改了睡懒觉的毛病。 这个故事一出,笑得清兮直不起腰,周围伺候的丫头也忍不住捂嘴,把丰琉光辉的形象破坏了不少,显得他也是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丰琉见母亲开心,自也不说什么。 清兮转了转眼珠子,在太夫人耳畔悄声问:“廷直哥哥小时候也尿床吗?” 太夫人笑着点点头,两母女对视大笑。 这一笑就让丰琉觉得有些不妙了,“娘同清兮说我什么坏话?” 清兮赶紧对着太夫人摇头。 这事到底是没捅出来。 三个人和和美美吃了一顿早饭,太夫人心情好,比平日多用了半碗饭,让清兮着实开心。 饭后清兮留下来陪太夫人打叶子牌,其他两方坐的是袁嬷嬷和荷语,荷言则替太夫人看着牌,数着筹码。 清兮今日手气格外红,大杀四方,正玩得兴高采烈,四并居的小丫头宝珠却奉了丰琉的命来请清兮。 “国公爷说了什么事找我吗?”清兮舍不得这手鸿运。 “勤书姐姐出来吩咐的,并不曾说什么事儿。”宝珠脆生生地答道。 清兮本来还想拖,太夫人便开口了,“既然找你定是有事儿,趁我的钱儿还没全部长腿跑到你兜里,你赶紧走吧,你没瞧见荷语脸都输白了啊。” 清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得,娘这么说,这些赢来的钱我拿来做东,让厨房做一桌好的,咱们几个打打牙祭,再开上一坛好酒,请两个女先儿……”说着说着清兮自己就向往了,眼睛贼亮贼亮。 她这副痴相逗得太夫人大笑,“这就是个爱玩的。行,咱们托你们夫人的福,也打打牙祭。” 玩笑够了,琳琅伺候清兮穿了防风御寒的斗篷,为她戴上兜帽。听说外面飞雪了,太夫人便嘱咐人好生伺候着,别脚下走滑摔着她了,一面又对清兮道:“午饭你就在四并居吃吧,下雪天冷你又是个最怕冷的,也别来回赶路了,晚上就歇在那儿吧。” 也许说者无意听着有心,也许彼此皆有心,清兮臊得脸刷地就红了。 一行人到了四并居,清兮踏入四并居的书房,觉得和昨日简直判若两处,今日地龙生得火旺,屋子里搁了两个火盆,虽说银丝碳没什么气味儿,但屋子里还是燃了熏炉,熏的是清兮最爱的“梅花香丸”。 这种香以甘松、零陵香、檀香、茴香、丁香、龙脑与炼密调制,是宫里传出来的方子,虽然有梅花之香,却无梅花之寒,反而暖气袭人让人神思轻晃。 “国公爷万福。”清兮俏皮地给丰琉行了礼,不唤廷直而称国公,实乃对他昨晚作为的一种抗议。 丰琉起身将一叠账本放到清兮的眼前,“这是你陪嫁铺子今年送来的账本。” 清兮的脸顿时就笑开了,手头总算可以松快些了,“怎么样,今年应该不会再亏本了吧?” “你自己看吧。”丰琉又把那叠账本一推。 清兮心下着急,翻开那账本,密密麻麻流水账似的记录看得她头疼,但总的赚了多少还是一目了然的。 “哇。”通共五个铺子,一共赚了两万两,再加上庄子上送来的五千两,可真是个火红的年啊。 清兮眼睛笑成了两弯新月,这样的笑脸让丰琉看了都觉得舒心想笑。 旋即清兮又加了句,“这下我可有银子买玲珑斋镇斋之宝的那套‘水月菡萏’了。”那水月菡萏是玲珑斋的大技师用了五年时间才打造出的一套首饰,价格昂贵得让人咂舌。 丰琉听清兮一句话就把这几万两银子用了,真是佩服她会花钱。 “廷直哥哥,我可该怎么感谢你啊?”清兮早忘了昨晚的事儿了,谄媚地笑看着丰琉。 丰琉沉默了片刻,居然勾出了一丝动人心魄的笑容,这一次连眼睛都弯了弯,仿佛朝日喷薄,霞光万丈。“你要是能自己看账本,以后不用我替你操这份心,我就满足了。” 清兮说出那话的时候就后悔了,又见丰琉沉默而笑,心下怕他提出什么非分之求,她就算牺牲一下,满足他好了,可万万没料到他会提出如此非分之求,瞬间就撅嘴了。 “行了,多大个人了,还学小孩子撅嘴。”丰琉呵斥道,“赶紧上炕来我教你怎么看账本,这都是你的陪嫁铺子总不能让我一直管着,迟早我是要丢开手的,你要是学不会,明年吃了亏我可不管。” 屋子里温暖如春,丰琉连夹衣都没穿,只着了件半旧的青袍,唯有领口袖口精致的卷草纹刺绣能显出贵重来,一派清贵世家子的模样,配上冷冽的贵气,让人倾倒。 清兮默默地脱了外面的厚袍,露出里面七成新的鹅黄绫裙来,正准备脱了鞋坐到丰琉的对面,却被他的手一带,就坐到了他的怀里。不过这位置即暖和又有个既舒服的靠背,清兮也就没有挣扎。 丰琉翻开账本,耐心细致地教清兮如何看收入、支出,又如何从蛛丝马迹看这账本有没有作假。清兮本来是不耐烦看这些流水账的,但丰琉教得细致,她也就能听得明白,不多时倒还真能看懂些了。 “你要真想全部看懂,还得对你那几个铺子有个基本的了解。譬如说那米铺,你就得知道时下的米价,还得知道米铺是从哪里进货。这进货地点这几年的年生如何,天下的收成又如何,你就能知道这掌柜做帐有没有欺你了。别看你前几年的账本表面上做得光光生生,可稍微有点儿资历的老帐房一看就能看出毛病。” 清兮不解,只好睁着迷惘的大眼睛看着丰琉。 丰琉少不得又拿出一叠账本来,正是前些年清兮陪嫁铺子的账本,看来他是早有准备的。 丰琉指着一笔买米的支出道:“你看这米价,写的是二两三一石米,可你要知道通常的大米只能卖到一两银子一石,且这一年你们米铺是从武城进货,那年武城是大丰收年,米价怎么可能卖到二两三一石,也就你这傻子看不出猫腻来。” 清兮看着那账本发傻,丰琉则吩咐勤书将午饭端来,回过头来看清兮那副傻样,就知道她还在迷惘。 午饭一个小汤锅并四碟配菜,四碟小菜。琳琅进来伺候了清兮洗手,立在一旁准备为她布菜,却被丰琉请了下去。 清兮是个典型的肉食动物,筷子只往那羊肉片上夹,如此吃了好几筷,却见丰琉亲自给她夹了一片白菜。 清兮对那白菜视而不见,继续往那羊肉片进攻,一大早就累,这会儿又看了那么久的账本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可惜筷子才还没碰到羊肉片,就被丰琉的筷子敲了回去。 “你怎么不吃白菜,这肉要吃,菜蔬也是要吃的。难怪都说你脾胃弱,我看就是惯出来的。” 清兮心里腹诽道,你那是没过过没肉吃的日子,想她前世落难的时候,看见老鼠都掉口水,这辈子自然偏爱肉了。 清兮忿忿地咬着白菜。 36心头肉 丰琉则好整以暇地道:“要说吃汤锅,还得西城连锅巷的德宝居那汤锅好吃。那高汤是他们家的祖传秘方,又浓又香,不过最出名的还是他们家的片羊肉,一头羊只能选出两、三斤肉来做那片羊肉,肥瘦均匀,那墩子匠的刀工极为厉害,把那羊肉片得纸一样薄,沾水即熟,那蘸料也别有风味,里面加了川蜀的一种小辣椒,吃着又暖和又解馋。” 这种东西清兮自然是吃不到的,只有那些在外自由行走的男人才能享受那美味儿。不过光是听着都流口水。可是丰琉为什么无端端提起这个话头,清兮抬头盯着丰琉不放。 “这顿饭你要是能吃五片白菜,饭后再看看账本,能找出三处做假账的地方,我就带你去德宝居吃羊肉汤锅。” 清兮要疯了,乐疯了。一脸不信地看着丰琉,他居然说要带自己出府去下饭馆,这简直不像是冷肃自律的齐国公会做的事情。 “是真的吗,廷直哥哥?”清兮乐得眼泪都要掉了。 “别开心得太早。”丰琉是不吝啬于泼清兮的冷水的。 不过这样的话是打击不了清兮高涨的热情的,她果断地放弃了羊肉,转而吃了五片白菜就收工。 “这么快就饱了?”丰琉揉了揉清兮的肚子,软软的,显然是还有空间。 “我留着肚子晚上吃好吃的嘛。”清兮撒娇道,快速地让琳琅上了漱口的茶,怕丰琉又逼她。 整个下午清兮孜孜不倦,不知疲劳,仿佛看西厢记一般热烈地看着账本,安静得丰琉都为之纳罕。 在太阳西斜的时候,清兮抱着那叠账本走到丰琉的跟前,喜滋滋地道:“我找出来了,廷直哥哥。”不就是三处嘛,三十处她都找出来了,不过不能表现得太好,否则今后就不会有这种好事了,所以清兮是很懂得藏拙的。 丰琉抬抬眉,示意她继续。 清兮真的指出了两处,还说得颇有道理,到了第三处更是让丰琉对她举一反三的能力感到惊讶,心想还真是小瞧她了。 “廷直哥哥你看这里,这绸缎铺子卖的松江三梭布居然才三文钱一尺。” “哦,这有什么不对?”丰琉明知故问。 “这当然不对了,是大大的不对。”清兮曾经低嫁过,为油盐柴米伤透过脑筋,又如何不知道松江三梭布的价值,不过这一关可不能说实话,因着按她如今过的日子,绝对是那史上拿肉粥赈灾的主儿。松江三梭布是清兮惯常擦澡的巾帕,素来是用一条扔一条的,她不是该知道三梭布价值的人。 “虽然我不知道这松江布具体多少钱一尺,可是前儿晋哥儿做衣服的时候,听说他屋子里的大丫头拿了三梭布给晋哥儿做袜子,被谢姐姐知道后,狠狠发了一顿脾气,差点儿把那大丫头给撵了。如果是三文钱一尺的布,我想谢姐姐绝对不至于发那样大的脾气。” “看来咱们清兮还是很聪慧的。”丰琉难得夸奖她。 “那是那是。”清兮闪着清亮的眼睛,巴巴地看着丰琉。 “好,再给你出一题,你要是能猜出那掌柜的为什么贱卖三梭布,二月二龙抬头,保国寺跟前的庙会我就带你去瞧瞧。” 这一刻清兮觉得丰琉厉害极了,处处都点在自己的要害上,那保国寺的庙会她可是眼馋嘴馋许久了。 “那今天晚上呢?”清兮咬着唇。 “我说话有不算话的时候吗?”丰琉反问。 清兮乐得抱住丰琉就在他脸颊上香了一口,可难得看见他也有被人触不及防的动作给弄得发愣的时候。 “出去是可以,不过不能玩太晚了,娘那边肯定还等着你。” 清兮这时候不知道多感激太夫人,“不会,我出来的时候娘说了,让我今晚就歇在这儿。” 丰琉摸了摸鼻子不再说话,只是笑看着清兮,看得她十分地不好意思。 最后清兮是扮了丰琉身边的小厮出门的,因着她毕竟十七岁了,也长开了,那腰身曲线无一处不在彰显着她女性的柔美,所以只能扮了小厮出门。不过这里面还有个名堂,因着本朝不许官员狎妓,特指皇帝眼皮子地下的京城,但可以狎优,也就是戏子。如今有身份有地位的纨绔出门,哪个身边不跟着个女儿家一般的玉童伺候。所以如此一来清兮也就不打眼了。 德宝居的门脸不大,上下两层,座无虚席,灯火辉煌,热闹非凡。除了过年,清兮在国公府也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 跑堂的一见丰琉身边的执事郭安就热情地迎了上来,“哟,郭爷来了,快请进快请进,今儿刚到了一批北方草原来的鲜货,才说要给您老送信去,您老就来了,几位爷里边儿请。” 小二的倒不是不奉承丰琉,只是这位冷面爷虽然也来过几次,不喜欢人奉承,小二的碰过几回钉子自然就学乖了。能让齐国公府的郭执事伺奉的人能有几个。 “可还有雅间?”郭安问道。 “有,您几位来了,就是没有也得变一间儿出来。”小二的十分讨喜。 须臾楼上就收拾了一间雅间出来,还能听见掌柜对先前的客人赔礼道歉的声。这雅间刚好对着德宝居后面的小花园子,景色很是不错。郭安让小二在中间放了一扇大屏风,一分为二,设了两张桌子。 郭安有特地吩咐小二,今儿谁也不见,就算有客来让他也挡了。这德宝居的汤锅闻名京城,许多达官贵人都爱便服来这儿,每次都能碰到熟人,有闲情自然可以招呼,没空就需要挡一挡了。 小二连声应了,不多会儿就上了两口热气腾腾的汤锅并满桌子的配菜。还有以往这几位客人来时爱喝的玉堂春。虽然丰琉来得不多,但这等贵人的喜好小二是绝不敢忘的,也难怪德宝居能红遍京城。 “再温一壶百花蜜来。”丰琉出声道。 小二的虽然纳闷,但口里很脆地应了。这玉堂春性烈,冬日里男人最喜欢,那百花蜜却味淡而甜,是女客喜欢的。其实古怪的还不在这儿,小二的十分不理解,一行不过四个人,偏偏分坐两桌,冷面爷那一桌只他一个人,旁边站了个花儿似的跟班,这可有些怪异,汤锅吃的就是个热闹,就算再讲究身份也不必独坐啊,小二的不解。 不过这些不该他管的,小二是一应不管的,片刻就温来了酒。 酒菜上了,清兮才在丰琉的左手坐下,望着热气蒸腾的汤锅和那薄如纸的羊肉片,恨不得留下口水。 清兮也不跟丰琉客气,在汤锅里涮了一片羊肉,果然是肥而不腻,鲜而不膻,入口爽嫩,那沾碟别具风味,让人止不住嘴。 饕餮之后,清兮却面带戚容。 “怎么吃坏肚子了?”丰琉有些不放心。 清兮可爱地白了丰琉一眼,“不是,只是一想到以后再吃不了这德宝居的羊肉我心里就跟刀割似的痛。” “不许贫。”丰琉瞪了清兮一眼,如何看不出她的小算盘。 其实今日丰琉带清兮出门吃饭,心里已经有些懊悔,也不知道怎么一时糊涂就许下带她出来的诺言。这番举措让郭安和听泉都十分惊讶,太不像丰琉所为了,他们看自己的眼神,让丰琉十分不适。 如今见清兮吃得香,就连蔬菜都因觉得那高汤香浓而吃了几筷,丰琉心里也就安慰了些,哪知道清兮居然还贪心不足。 丰琉见清兮故作一副愁眉苦脸样,滑稽可爱,也不忍太责备她,“这京里南北美食皆聚,比德宝居好吃的还有许多。”其实后面丰琉还想说,难道我家家都要带你去。 可清兮此时飞快地打断了他,“真的?”那眼睛里的期盼亮得跟星星似的,“廷直哥哥以后可要常带我去啊。” 说罢,清兮很谄媚地夹了一片羊肉在锅里涮了放到丰琉的味碟里沾了,再放到他碗中。十分讨好。 丰琉心说,刚才你吃那么欢的时候怎么没想着给我夹一块,不过这俨然是和孩子斗气了。 “廷直哥哥?”清兮两世为人,最擅长的仅有一件事儿,那就是撒娇,只见她越发靠近丰琉,脸上带着可怜的笑容看着丰琉。 丰琉感觉到她胸前的丰满几乎贴近了他的手臂,心神一荡,没能继续说出拒绝的话来。 清兮又何尝不知道丰琉为人冷严,知道不能过分逼他,只要不拒绝就好。为了今后还能出府,她可是按捺住了要让丰琉带她再四处逛逛的要求,表现得十分乖巧。 两人回到四并居时已经是二更时间,丰琉去了书房,清兮则在琳琅的逼迫下喝了一碗消食汤,拿了本书靠在炕上,心思不在书上,只津津有味地回味着那德宝居汤锅的鲜美。 晚上丰琉回了房,清兮卖力地应酬了他一番,让丰琉为这小人儿的狡黠感到好笑,不过心里却是极舒坦的。这一方使劲儿自然比不上双方配合的舒爽,丰琉想起清兮那修长的腿缠在他腰间的致密感来,心思又动了动。 清兮的身子养得极好,一身的肌肤如脂如雪,光滑细腻让人爱不释手,丰乳细腰,浑身柔若无骨,一近身便让人忍不住绮思,那桃花源也养得极好,层层叠叠,磨得人“咬牙切齿”。丰琉细细吻着清兮的背脊,压着她,又行了一回。 次日不消说,清兮去请安又晚了些。 37姊妹情 袁嬷嬷早在太夫人耳边说了,“听说国公爷昨晚带了夫人出府。” 太夫人初听也是极为惊讶的,“等会儿清兮来了我问问她。” 吃了饭丰琉回了四并居,清兮自己就忍不住对太夫人叽里呱啦讲了个明白。这也是太夫人爱她的原因,什么事儿她都不会对自己隐瞒。 “娘,昨晚国公爷带我去吃了德宝居的羊肉汤锅,天哪,那羊肉才叫一个鲜,吃得我肚子都圆了。本来是要给娘也带一包回来的,结果国公爷说那羊肉要从羊身上新鲜片下来的才好吃,放一夜就失了味儿,这才作罢的,要是哪天咱们能一块儿出去吃就好了。”清兮想起那汤锅的味道就吞了吞口水。 “那德宝居还在?”太夫人有些惊讶。 清兮听太夫人如此一说,也惊道:“娘也去过德宝居?” 太夫人笑了笑,回忆起往昔的甜蜜来,“我年轻的时候,怀了老大,什么也吃不下可难坏了你公公,他就私下带我出府吃遍了京城的名菜,不然老大生下来也不会那般健康。” “公公很疼娘嘛。”清兮羡慕道。 太夫人想起了往昔的甜蜜,自然心里高兴,“看来老大是随他爹。” 说起了吃食,两母女都来了劲儿,太夫人为清兮数了不少京城的名菜,什么天宝斋的八宝鸭、玲珑阁的翡翠鱼翅、王包子的玉龙包子等等。 到了除夕那日,太夫人还特地从江南春叫了一桌菜送到府上,给各房的媳妇开开胃。 除夕当日,杜晴岚也从定远伯府回来了,身为国公府的媳妇儿也是要回国公府过除夕的,就是她不情愿,也还有她母亲定远伯夫人管着她。 不过今年这个除夕过得可真不怎么样,杜晴岚一肚子怨气无处可泄全堆积在了脸上,嘴里说话也是逢人带刺。三房这般阴风雪雨的,其他人又怎么好作乐寻欢。 只有孩子们来的时候才欢乐了些,太夫人抱着婉姐儿又亲又爱,挑着她喜欢吃的喂她,小女孩儿叽叽咕咕地说着不成文的话,逗得太夫人笑了好几回。 清兮羡艳地看着婉姐儿,如果自己也能够生个孩子,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模样,会不会比婉姐儿更漂亮活泼,太夫人肯定也会爱若珍宝的。 清兮这样望着婉姐儿出神的模样自然落到了丰琉的眼里,翻过年的九月里清兮可就要满十八岁了。 这一年除了国公府的除夕过得不欢外,远在济南的一间客栈里,也有人的除夕过得十分凄清。 窗外飞着鹅毛大雪,呼气成冰,齐国公府太夫人的侄女儿,清兮的表姐明玉儿此时正躺在床上不停地咳嗽,大丫头可人一脸担忧地在旁伺候着。 “姑娘,你可好些了,怎么那些大夫的药吃了都不管用,我让那小二的添个火盆他推三阻四现在也没端来。”可人怨恨那狗眼看人低的小二。 明玉儿这次进京是为了春天里宫里选女官的事。因着当年祖父在储君人选上站错了队,新君登基后不多久就被寻了由头免职抄家,明氏一族从此一蹶不振,不过靠家乡的薄田过日子,但再要像以前那般锦衣玉食那是再不可能了。 这次进京好不容易凑齐了盘缠,明玉儿同一位正好要进京的族叔一道来的。那族叔虽然是长辈但毕竟隔了一层,所以也不能太体贴关心明玉儿。到了济南,遇着风雪难再前行,明玉儿又患了寒症,卧床不起,一行人不得不在济南停下。明玉儿如今住在悦来客栈的一个小跨院里。 “大过年的,小二自然无心伺候,你把我的斗篷拿来再盖在我身上就好了。”明玉儿吩咐道,又看可人憔悴的脸蛋,心疼道:“这些日子可难为你了可人,这大过年的让你跟着我凄清受苦。” “瞧姑娘都说的什么话,可人伺候姑娘是应该的。等咱们到了国公府就好了,听说老夫人是极和善的,对姑娘又疼爱。”可人安慰明玉儿道。 明玉儿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她是知道这位姨母的,和善是极和善的,只是她心底最疼那位清兮表妹,可那清兮表妹素来看自己不顺眼,觉得自己分薄了姨母对她的疼爱,最后姨母才不得不把自己送回江南,年年虽然有节礼送到家里,可再没邀请自己到京城,明玉儿如何能不知道原因。 “姑娘,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都是可人没用,让姑娘大过年的也不能顺心。”可人心疼自家姑娘。 明玉儿反过来安慰可人了一番,正这时却听得有人敲院门。 “我出去瞧瞧。”可人替明玉儿掖好被子。 不多时明玉儿便听得有踏雪的脚步声走近,不只是可人。 “姑娘,你快瞧瞧谁来了。”可人的声音里充满了欣喜。 明玉儿睁开眼瞧着来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俏丽妩媚,看着面善,但实在想不起来,“你是……” “奴婢璀璨,给表小姐请安。” “璀璨!”明玉儿瞬间就记起来了,“你是姨母屋里的璀璨。”明玉儿十岁上头曾在国公府住过一段日子,那年纪也记事了,璀璨当时就在太夫人屋里当差,那时候不过才是个小丫头。 “表小姐记性真好,奴婢现在是在国公夫人屋里当差。”璀璨回道。 明玉儿一听璀璨是在清兮屋里当差,愣了愣,但很快就回过神来,“风雪天,又是大过年的,你怎么来了?”明玉儿一壁吩咐可人给璀璨搬凳子,一壁强撑着坐起来,璀璨赶紧上前扶着明玉儿的背,为她调整了一下靠枕,后来却不过情这才挨着明玉儿的床尾坐了。 “表小姐的信前些日子到了府里,太夫人和夫人都十分高兴,就盼着你来,这不,夫人又是个急性子,见今年过年多雪不晴,怕表小姐路上没人照应,就让白管事带了奴婢来迎表小姐。我和白管事又怕同表小姐错过,这一路每逢一站就停下来打听,昨儿到的济南,一个客栈一个客栈的问,可不恰好问到表小姐的住处了。”璀璨嘴皮子利索,几句话就把来龙去脉交代清楚了。 “白管事呢?”明玉儿只见到了璀璨一个人。 “我同白管事分开去打听的,看来我运气好,先找着表小姐了,我这就让小二去隆盛客栈看白管事回去没有,也给他捎个信儿。”璀璨说着就站起了身,“表小姐住的这院子也太小了,本该请了你去隆盛客栈,可奴婢看表小姐身子不爽只怕不宜挪动,所以想让小二的去请了白管事他们过来。” 明玉儿暗道璀璨眼神厉害,行事滴水不漏,不愧是太夫人身边伺候的如今又给了清兮,“真是麻烦姐姐了。” “奴婢可不敢当,表小姐叫奴婢璀璨就是了。”璀璨告了辞。 可人送了璀璨出去,回头对明玉儿道:“瞧姑娘一路是多心了,国公夫人可想得太周到了。” 明玉儿也只当自己是多心了,毕竟清兮已经长大了,已为人妇。 38孝悌心(上) 半晌后璀璨便领了两个婆子并四个小丫头,还有几个小厮和护卫过来,又让掌柜的重新开了个院子,安顿这些人。不多时明玉儿这边火盆也有了,热水也有了,再也不是凄风苦雨。 白管事这时候得了信也来了,给明玉儿请了安,但身为男人总不好在小姐闺房里待,略坐了片刻就出去安顿了。 清兮之所以派璀璨这个差事,一来她和明玉儿见过,二来她最是精明伶俐。果不其然,本来荒秃秃的院子被她指派着丫头婆子不多时就打理得干干净净,璀璨还亲自带着丫头剪了些简陋的窗花贴在屋里,在灯台罩上也贴了,屋子里红彤彤的很有些年节的气氛。 外面送了菜来,两个婆子也忙开了,在小院子的厨房里拾掇煮饺子的事,而白管事则从济南庆丰楼订了两桌酒席,八两银子一桌是出门时,国公夫人特地赏的过年酒席钱。 这样八两银子的酒席已经相当了不起,连鱼翅燕窝都有。八碟看菜,八碟冷荤,十六碟热菜,八碟糕点,还有八样果子,摆了满满一屋子,再也看不见外面的风雪和凄清。 明玉儿虽在病中,可被这喜庆一冲,也有了些胃口,吃了一碗冰糖燕窝和两块咸酥糕。 用了年夜饭,白管事带小丫头和小厮在院子里放烟火,又好看又热闹,年节里又是在外,规矩也就不怎么讲究了,小丫头和小厮又跳又闹,让人心里暖烘烘的。 末了璀璨和可人一同伺候了明玉儿睡觉。 第二日璀璨又同明玉儿道:“表小姐身子不适,昨儿我问了白管事,还不宜移动,先在这济南城请了大夫看好再启程,也不耽误什么。我想着明儿让个护卫先回去给太夫人和夫人报信。” “还是你安排得妥当。”明玉儿哪能不同意。 可能是心境不同了,明玉儿不用担心清兮的态度,病情也稍有缓解,过了十日已经能起床了。这时候清兮那边的信也到了。 明玉儿看了信,整个人轻松了许多,脸上的喜色更是遮挡不住。 “姑娘,国公夫人的信里都说了什么?”可人好奇道。 “国公夫人说让我好好养病,已经打听清楚了,今年选女官是四月初的事儿,让咱们不着急,她又派了个丫头过来伺候,还说这济南城有个国公爷的旧属,已经去信央请他帮我寻个有名的大夫看病。” 此外清兮还给明玉儿另外派了一辆马车,怕她进京的时候车马劳顿又折腾出病来。 果然在收到信的那天下午,那国公爷旧属的夫人就登门了,身份不小,是山东巡抚夫人。至于巡抚大人,因为来人是国公府的表小姐,他一个男人也不好亲自来,所以来的是内眷。那大夫是跟着巡抚夫人来的,明玉儿应酬了一会儿,那位夫人才离开。 至于明玉儿进京的时候已经是二月了。 且按下此处不表,说那国公府又出了桩事。 初三之后人来客往,应酬不绝。这一日三爷丰岳在外任知县时的同僚也到了京城,国公府门楣高大,不好擅自登门,便让人送了拜帖同土仪。 那土仪里有一筐柑橘,指明是送给三夫人的。 收礼的人便将那筐柑橘送到了杜晴岚的屋子里,杜晴岚正好奇,怎么大老远的送一筐橘子,便道:“来人怎么说的?” “也没说什么,只是问了府里主子好。又说夫人素来爱吃柑橘,所以送了一筐来。” 杜晴岚的脸当时就黑了,她可从没喜欢过柑橘,喜欢这酸涩味道的另有其人,不是那向氏又是谁,可是来人红口白牙地说是给夫人的,可想在丰岳的任上,所有人都只知有向夫人,而不知道有她这个正室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等名分上的事杜晴岚自然忍不下去。 “娘,这日子我真是过不下去了。他领了个狐媚子进门就算了,在任上还给人说那是他夫人,他把我放在哪儿啊,现在他同僚进京了,都喊那向氏为夫人,那我算什么,我算什么,我这些年为他生儿育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这样对我是当我死了吗?” 杜晴岚已经完全没有高门贵妇的模样了,披头散发闹得不成样子,说话也绝,只说如果丰岳不把那向氏撵出去,她就跟他和离,说完扭头就回了娘家。 这一番把太夫人气得头晕眼花,足足在床上躺了两日。 清兮说了多少笑话,都换不来太夫人一笑,把她急得两夜都没睡好。太夫人的汤药她都亲自试了温度,亲手伺候着喝了才放心。太夫人不喝,她是又哄又骗,才不过两日就累得头晕眼花了。 到最后太夫人自己过意不去了,稍微肯吃药用饭,清兮才算松了口气。旋即太夫人就撵了她赶紧回屋睡会儿。 到了晚饭时间,太夫人左瞧右瞧都没见着清兮的影子,命人去屋里喊她起床,丫头只说没人,又让人去兰薰院看看,是不是回了那里,也都说没有。这可让太夫人着急了,院子里上上下下找遍了,就连花园里都找遍了也不见人,这可不是让太夫人的病雪上加霜么。年纪大了,人也开始有些孩子气了,只说她这是活不下去了。老三不争气,清兮又丢了。 这一番动静把四个儿子都惊动了,丰岳还在祖宗面前思过,其他三个人都赶了过来。太夫人身边的袁嬷嬷也着急了,她可是最清楚清兮对太夫人的重要性。 那时候老国公刚去了,太夫人寻死觅活,就是几个儿子都留不住她,要不是太夫人的姐姐也就是安定侯夫人的周年祭,太夫人发现了清兮,只怕现在就没有太夫人了。 清兮当时最是可怜,母亲去了,父亲另有新欢,家里没有一个人得用的人照顾,清兮像个瓷娃娃一般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床上,照看她的小丫头没人管都顽去了,当时太夫人一看心就碎了。 这下太夫人把清兮抱回国公府养,小孩子娇弱多病,没少让国公夫人操心,如此一番,反而让国公夫人无暇去想自己去了的丈夫,也打消了轻生的念头。 清兮长得又美又甜,国公夫人爱若珍宝,小孩子嘴又乖,十分会讨人喜欢,每年过年的时候安定侯接清兮走的那几日,就是国公夫人日子最难熬的时候。只说自己心里就像被人挖去一块,是吃饭饭不香,睡觉觉不甜,到了初三就亲自登门去接,抱到怀里这才能安心。 就这么个宝贝疙瘩,今日忽然不见了,太夫人又在病中,让她如何不心急。 不多时,就听得外面吼,“找到了,找到了,国公夫人找到了。” 39孝悌心(下) 袁嬷嬷心里念了句“阿弥陀佛,佛主保佑”,赶紧到太夫人跟前道:“国公夫人找到了,找到了。” “快,快让她进来。”太夫人睁开眼。 清兮这时候被一群人簇拥着走了进来,她一看丰琉、丰阳、丰锦都在,就知道自己闯祸了,实在没想到太夫人会把一件小事闹得这么大,她这么大个人了还能丢么。 “娘。”清兮一走进屋就跪在了太夫人的榻前,“娘,都是清兮不好,让你着急了,我在呢,一直都在的。” 太夫人可不是怪罪清兮,紧紧拉着她的手不放,“你这是要我的命吗?” “娘。”清兮“哇哇”地就哭出了声,为心疼太夫人。 “好了好了,别哭了。娘,你看清兮这不好好的吗?”丰琉出声阻止她娘俩哭得跟死而复生似的哭。 太夫人这会儿也缓过劲儿了,知道是自己把小事闹大了,只是这几日她心情烦躁,那老三的事太不让人省心,连宠妾灭妻都闹出来了,人病了心就脆弱,只想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可偏偏一直守在身边的清兮却丢了,让她如何不生出处处都事与愿违的心来。 “咦,你的脸怎么了?”太夫人看着清兮的脸道。 被太夫人这么一说,大家才往清兮的脸上看去,左脸颊上指甲大小一块紫青,像是被人拧的。 “这是怎么回事,谁打的?”太夫人的病瞬间就好了,像个护犊子的母亲一般有精神。 清兮很尴尬地遮了遮脸,“小事,小事。” 说起来还真是小事,这得从早晨太夫人让清兮回屋睡觉说起。 试问太夫人食不下咽,让清兮如何睡得着,不过在屋子里躺了片刻就跳起来,心里琢磨着要给太夫人一个惊喜。也不知会其他人,从琳琅的柜子里找了一套丫头的衣服换上,偷偷摸摸从后门摸了出去,到了大厨房。 大厨房当值的孙妈妈昨天刚和家里的死鬼吵了架,那死鬼拿她辛苦赚的钱去寻花问柳,孙妈妈如何忍得下气,一肚子火,一见厨房里多了个生面孔,妖妖娆娆像个小妖精,便气不打一处来。 要说清兮穿了丫头的衣服到大厨房,当时没有一个人认出来。平素厨房里的人接触主子少,都是认衣服的人,自然没认出清兮来。 “你哪儿来的?”孙妈妈吼住清兮。 “我是兰薰院的,主子吃不下饭,想来给主子做点儿吃的。”因为清兮一直跟着太夫人吃饭,所以兰薰院没有自己的小厨房。 清兮话刚出了半句,就听孙妈妈大声道:“哟,兰薰院的琳琅、璀璨姑娘我们可都认识,可还轮不到你个小蹄子去巴结主子。咱们府里有规矩,不该你伺候的不许上赶着去巴结主子,我看你妖里妖气,是不是还想巴结咱们国公爷,爬到爷的床上去啊?”孙妈妈一把拧住清兮的脸,使劲儿地拧,“你做梦,也不看看你那样儿,给国公夫人提鞋都不配。” 清兮已经被孙妈妈的劲儿给激得尖叫出声,响彻云霄。 听了声音赶来的厨房管事刘嬷嬷,一见清兮这模样拍了拍大腿,叫了一声“糟”。“孙家的你赶紧放手放手。”刘嬷嬷一跑过去就打开了孙妈妈的手。 然后便看到刘嬷嬷抱着清兮哭道:“哎哟,我的夫人,我的夫人啊……” 这会儿这些人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别人正是国公府的夫人。 孙妈妈也知道自己惹了祸,立刻就跪了下去,自己开始扇自己耳巴子,又是拧又是掐,把个脸都掐烂了。 清兮从疼痛中回过神来,见她这样,心一软,“好了好了,住手吧,以后可不许这样对丫头,刘嬷嬷你好好管教管教她,府里怎么能有这样泼辣的婆子。” 安顿了这事,清兮又让厨房里的人不许泄露她到这儿的事,顾不得脸疼,拉了刘嬷嬷让她教自己包饺子。 太夫人爱吃饺子。 可是包饺子实在是费事,要先做馅儿,还要揉面、擀皮。那面清兮揉了可是揉不出劲道来,指了那力道大如牛的孙妈妈来揉面,这也算是让她将功补过了。最后清兮假假地揉了两下表示自己是从头到尾努力了的。 那馅儿是清兮亲自选的,莲藕荸荠馅儿,脆脆的又清爽,想必太夫人肯定喜欢。 至于包饺子,清兮在浪费了二三十个饺子后,总算是包得像模像样,煮下去也不会开裂了。 这一番捣腾就多用了时间。 清兮脸上的伤痕,她没有时间去理,忙久了也就忘了疼,到这时候太夫人提起来,她才想起来。 太夫人又追问了几句,自己含在嘴里都怕化了的宝贝怎么离开一天就受了伤,自然要追问。一边的丰琉不出声,也是想知道来龙去脉的。清兮只好简要的说了说,惊喜这当口早就已经化作了惊吓。 对于孙妈妈太夫人没怎么说话,但是一听清兮说是亲自去给她包了饺子,就欢喜得落了泪,抱着清兮“我的儿啊,我的儿啊”地唤。 这一番担惊受怕自然是白受了,大家都松了口气,陆续离开。屋子里摆了饭,太夫人留了丰琉一同用,也许是担惊受怕而导致饿了,也许真是孝心感动,太夫人一个晚上用了十个饺子,还让人留了明早做锅贴。 “你这孩子怎么也不说一声就跑去厨房做饺子了,那里面动刀动火的,伤着了可怎么办,以后可不许去了。”太夫人数落道。 “是,我还不是见娘这几天胃口不好嘛,才想着想给娘一个惊喜,哪里知道变成了惊吓。”清兮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太夫人摸了摸清兮的脸,“还好没破皮,不然我打死那孙婆子。” 你别说这么一折腾之后,太夫人也就忘了三房的纠结,病也好了七七八八,大概是耐折腾体质,所以这么些年清兮越折腾,太夫人活得越有劲儿。 那晚太夫人留了清兮在跟前睡,心里这才踏实下来。 过了两日太夫人放了清兮出去,结果她被丰琉逮住又狠狠训了一通。 初八这日,和惠长公主府宴客,太夫人却是不能推却的,因领了清兮和欣姐儿、眉姐儿两个孙女去。四房的婉姐儿年纪还小,又跟她娘一般多病多灾,所以这回没带去。 今日和惠长公主宴请的不是宗亲就是勋戚,都是长根儿人家,不乏百年世家、诗书旧族,即便是齐国公府在里面也算不得有根底。 清兮跟在太夫人身边进退虽然有度,言语也不多,挑不出错来,但绝对算不上出挑。虽上年跟着教习嬷嬷重新学了规矩,可那规矩严严肃肃,方方正正,错是挑不出来了,可姿势也规矩得少了丝韵致来。 别的不说就拿福嘉郡主的女儿忠勤侯世子媳妇来说,那就是个让清兮不得不心服口服的人。 也不见那华二奶奶有多明艳,衣服首饰都是半旧,可那气度,那姿态的优雅和从容,这就是清兮比不上的,光这些也就算了,偏偏偶然一个回眸,你打心眼里诧异这个女人居然还能那么妩媚,别说男人,就是身为女人的清兮都心动。 不过好在太夫人不嫌弃清兮,要是真比一比的话,清兮虽然容貌顶尖,可那仪态却还是比不上诗书传家的清贵家里出来的女儿。 反观才九岁的欣姐儿却是大出风头。二夫人因为自己出身低,所以特别重视欣姐儿的教养,请了不少京城名师来指导,让欣姐儿小小年纪就出类拔萃,容貌、气度无一不是小一辈儿里出众的。连和惠长公主对她也别有青眼,言语里已经流露出两、三次想把欣姐儿说给她孙儿的意思,不过太夫人没接口。 今日定远伯家的夫人没来,不过大儿媳妇和二儿媳妇都到了,清兮本以为她们会有所问罪,没想到见到自己和太夫人的时候她二人满脸含笑,言语里一个劲儿的说是杜晴岚不懂事让太夫人不要怪罪。 清兮心里犯了嘀咕,不过很快就明白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杜晴岚还以为自己是没出嫁时父母手中的明珠,哥哥嫂嫂疼爱的小妹。思及此,清兮不由想到上一世自己被送去寺庙后家人的态度,心下对杜晴岚多了一份同情。 40挽回头(上) 回府的时候,清兮缠着要同太夫人乘一辆车,心里寻思着怎么为杜晴岚开口。 “怎么,想你杜姐姐了?”太夫人经历过那么多事情,加上清兮又是个藏不住心思的,如何能猜不出她的心思。 “娘,难道就由着杜姐姐和三哥这样啊?” “不然还能怎样,她这性子不改,我就是这一次把老三强扭了和她送做堆,迟早还得出事,犯不着为她伤了老三的心。她要是自己不明白,你就当没这个人了。” “听说当初你不同意三哥和杜姐姐的婚事,是三哥的姨娘死前跪在你面前求你给三哥定下的是不是?”清兮忽然换了话题,贼嘻嘻地坐到太夫人身边。 说到这儿,太夫人就不能不得意于自己的先见之明了,偏偏那何姨娘没眼力劲儿,以为给自己的儿子定一房贵妻就是最好的。 “你这丫头又给我灌米汤?”太夫人笑着打了打清兮。 “哪能呢,只是毕竟是何姨娘临终前的托付,娘心里有其他打算吧?”何姨娘是太夫人身边的丫头,后来太夫人怀孕的时候开了脸,之后何姨娘也兢兢业业的伺候,所以两人相处还算好的。 “你倒是聪明了一回啊。”太夫人笑道。 “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嘛。”清兮也不惜自贬。 “瞧你个脸皮厚得水泼不进。你要觉得你那杜姐姐还有得救,就给她提点两句,我这儿是受够了。” 清兮见太夫人有了倦色,也不再提这件事,转而道:“娘,那忠勤侯世子夫人可真是不同,也说不上多好看,可眼睛就忍不住往她身上搁,平日里就常听人说道她,今日见了果然是与众不同。” 太夫人拧了拧清兮因为微热而粉红的脸颊,“你也知道羡慕了,小时候给你请了多少夫子多少嬷嬷,你没少气走,现在却羡慕别人与众不同了。” 清兮娇俏地撅了撅嘴,“以前不懂事嘛。” “你不用羡慕她,你那是没见过你母亲的样子,当初你父亲见着你母亲的时候,可是眼睛都直了。”太夫人想起往事,“只可惜……” 只可惜长久都没生下儿子。 这样伤心的话自然要寻个话头绕过去,清兮赶紧道:“如果我现在重新学还来不来得及?” “上年不是才给你请了两个嬷嬷吗?” “那两个嬷嬷教的东西呆板得紧,一举一动木头人儿似的,也不知华二奶奶哪儿学的规矩?”清兮撒娇地偎在太夫人怀里,“就说是给眉姐儿请的行不行?” 太夫人哪有不依的道理,“知道了,这次定然给你找个好的。” 有些事宜早不宜迟,清兮一打听清楚太夫人的心意,第二日就亲自去了定远伯府。 定远伯夫人因为犯了老毛病起不得身,所以是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来见清兮的。 “真是抱歉了,因着五妹妹的事情母亲这几日没少操心这才犯了病。”大少奶奶龚氏抱歉地道。 听了这话清兮自然是要表示关切和慰问的,“也不知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年前山里的庄子送了不少药材来,有那品质极好的,我回去就让人送来。”清兮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大少奶奶龚氏的话夹枪带棒让清兮心里也有些不适,而定远伯夫人这番作派也仿佛是在给齐国公夫人脸色看。 “那就多谢夫人了,不知今日夫人过府……” “因过两日母亲要带了我们去温泉庄子,杜姐姐一向喜欢那里,所以我特来邀她同去。”清兮摇着幌子不肯撕开那层布。 “是,我也听五妹妹说过国公府上的那处温泉庄子是极好的。”二少奶奶插话道,转头就吩咐丫头去请杜晴岚。 大少奶奶斜眼看了看二少奶奶,大概是有些不满,“只怕晴岚未必肯去。其实也不必瞒国公夫人,晴岚这次回来就嚷着要和离,母亲正是为这事气病的,闹了这般久也不见三爷有什么动静,只怕也是存心要和我们晴岚生分的。” 二少奶奶听着这话不对就要张口,却被大少奶奶快嘴道:“这事儿本来当时母亲听了就要去府上的,可都是我们劝着说这是在正月里,闹起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话虽如此,可也不能就让妹子这么被人欺负了,三爷只怕少不得要担上个宠妾灭妻的名声。”大少奶奶一口利牙,说这么长串的话气都不喘一下的。 既然要和离了,何必还威胁别人担上不好的名声,只怕定远伯府也是不支持和离的,不过是放不下颜面。清兮笑了笑,“三叔的事我可做不得主,今日过府也是为了请杜姐姐去温泉庄子散散心的。不过我心里知道两位奶奶都是疼杜姐姐的,其实母亲也是疼杜姐姐的,所以才让我来请她。” 龚氏见清兮脾气甚好,也就不再咄咄逼人。 此时杜晴岚的声音却从门口传了进来,“我不回去。” 如此一来,房里的气氛一下就降到了冰点,龚氏和二少奶奶黄氏心里埋怨杜晴岚不懂事,国公夫人亲自上门来接,自己两人话里带刺别人也好言好色接下来了,这就算给了杜晴岚梯子下了,哪知道她却这般不懂事。 “杜姐姐,我可想死你了。”好在清兮脸皮厚,笑着起身上前挽住杜晴岚的手。 “我可不敢当,国公夫人。”杜晴岚将手用力从清兮手里抽出来。 “晴岚,别胡闹。”龚氏出声喝阻。 “我胡闹?”杜晴岚眼睛一鼓这就是要干一场的意思,“两位嫂嫂只怕是嫌弃我这小姑子住在府里吃了你们的,用了你们的吧。别说爹娘还在,就算,哼,我也不劳你们费心,和离之后我自有嫁妆,短不了你们的。” “你,你瞧瞧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龚氏气得发抖。 看到这里,清兮自然就明白定远伯府里的情形了,心里觉得杜晴岚这脾气如果不改,别说国公府,就是她自己娘家只怕也容不下她。 杜晴岚看龚氏的样子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如今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心里也懊悔。 “杜姐姐,你不是常说府里的腊梅开得极好么,今日我第一次来,你带我去转转行吗?” 杜晴岚只好点点头,领头出了门。 清兮向龚氏和黄氏福了福身子,她二人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小姑子这样的脾气也难怪和丰三爷处不好了。 清兮出了门跟在杜晴岚身后,转角见到两个男人从左侧走来,想必是定远伯几位公子,赶紧加快了脚步追上去。 来人正是定远伯的大儿子,龚氏的夫婿杜子祁。他瞥见清兮的侧影,只觉得她鼻如瑶柱,唇若涂丹,雪肤花貌从未曾见,身姿婀娜娇怯自有一股风流态,未见其人,先便有香气扑鼻,如今见了半面,杜大爷更是身子一酥半晌才回过神,上前问丫头才知道那是齐国公夫人。 且说清兮随了杜晴岚去,杜晴岚回头见她冻得鼻子泛红,知道这位国公夫人最是怕冷,如果真冻着她了只怕太夫人哪里放不过自己,便停步道:“天气冷,不如去我屋里坐吧。” 清兮自然是愿意的,本来就不是为了看腊梅而来的。 进门时清兮下意识地四处看了看,杜晴岚讽刺地笑了笑,“国公夫人不用看了,这屋子简陋只怕入不了你的眼。” 清兮根本没往这个方向想,被杜晴岚这么一说才知道她也是不满意她的处境的。这屋子不是杜晴岚做姑娘时的住处,是她带了孩子回家后刚收拾出来的一间,狭窄了些,带着两个孩子有些紧凑,可定远伯家人口多,也是没有办法的。 丫头上了茶水,清兮抿了口茶思量着怎么开口,杜晴岚又开口了,“这茶只怕也入不了国公夫人之口。” 杜晴岚素来是这种找茬的性子,清兮强迫自己不往心里去,“杜姐姐,我……” “你什么也不用说,要让我回去那是不可能。”杜晴岚说得特别坚决,可这种虚张的坚决格外显得她底气不足。“你也不用劝我,你怎么懂我心里的苦。你打小就生在蜜罐子里,出嫁了婆婆又是自己姨母,对你比对她自己生的还上心,国公爷又最是个孝顺的,这么些年别说屋子里添个人,就是个母蚊子都找不到,你怎么懂我的苦。”说完,她自己的眼圈倒红了。 清兮被杜晴岚不伦不类的话给惹得又好笑又好气,但还是耐住了性子,“杜姐姐既然这么说,我也不好再劝。等我们从温泉庄子回来,姐姐就请族上的长辈来主持,看究竟是个什么处置法。太夫人素来是和善之人,如果你想自己养轩哥儿、眉姐儿,想必太夫人也不会留难,等他们嫁娶时国公府该出的分文不少。姐姐如果想再嫁,太夫人和三叔想必也愿意把轩哥儿和眉姐儿接回去的。” 清兮才说完这几句,杜晴岚鼓起眼睛就更要吃了她似的。 “至于三叔那边,身边自然不能没人照看,如果这次考评是优自然还有升迁,也不能没个正经夫人,照目前这样子看,只怕是要把向氏扶正的。” 杜晴岚站起身就把清兮的茶盅摔在了地上,眼泪包不住地往外流,手指着门口骂道:“你滚,你给我滚。”清兮的话每一句都敲在了杜晴岚的心窝子上。她自己的处境她可以不在乎,可是轩哥儿还要娶亲,眉姐儿还要嫁人,如果两家正是和离了,这两个孩子只怕就耽误了。何况还要让杜晴岚忍受向氏被扶正,这是她万万受不了的。 清兮缓缓起身,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服,抬脚往外走。 41挽回头(下) 杜晴岚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她身边的丫头翠屏却急了,一步上前跪倒在清兮的脚下,“国公夫人大人有大量,我们夫人那是伤心了,急了才说出这样的混帐话的,求夫人谅解。”翠屏一个劲儿地猛磕头。 清兮看了看杜晴岚,觉得她连她身边的一个丫头都不如,到了这般境地还不思如何缓转,这般傻倔有个什么用。 杜晴岚此时也没了刚才的威风,双肩颓丧地垂下,用手绢拭着眼泪道:“翠屏你也不用求她,国公府只会欺负咱们这些弱女子,就会姑息那起子混账儿子。” 清兮被杜晴岚的话越激越怒,早收了好脸色,冷冷地回道:“照这么说倒是我们家错待了三弟妹了。这些年太夫人怎么对你你心里自然知道,虽说太夫人偏爱我,可何曾亏待过你,但凡府里有个什么,哪一回不是各房都有的,我的份儿何时越过了你们。你生轩哥儿的时候胎位不好,如果不是太夫人厚着脸皮求贵人从宫里给你请嬷嬷,你以为你后面还能怀上眉姐儿。你同三叔时常吵闹,如果不是太夫人压着,他在京里那么些年早就在房里收人了,还能由着你胡闹?你几次三番气太夫人,如今气得她病倒在床,你不但不思着怎么孝敬婆母,反而还说这样的诛心之话。” 清兮顿了顿继续道:“至于那向氏的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如果当初三叔上任你跟着去了,哪里有向氏什么事儿。你倒好,自己男人管不住,反过来还怨恨婆母。别说三叔不是太夫人生的,即便是太夫人生的,难道做母亲的能押着儿子去媳妇房里不成,难道要太夫人每日守在你房门口逼着三叔跟你同房这才叫不欺负你。” 别说杜晴岚,就是一旁的翠屏都被清兮这番话给说得脸红了。 杜晴岚一个劲儿地哭,哭得声嘶力竭,却找不到话反驳。 清兮看杜晴岚哭得差不多了,柔和了口气道:“太夫人并不知道我今日来的事,我是看她为你和三叔的事情气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才自作主张来的。杜姐姐如果真是拿定了要和离的主意,就当我今日没来过。” 杜晴岚抽泣着回头,良久才张嘴道:“母亲可好些了,请的什么大夫用的什么药?” “你这会儿关心有什么用?”清兮没好气地道。 杜晴岚哭意未竭,“我有什么法子,难道就任由那向氏爬到我头顶上,我个正经夫人还没死呢,她就称了夫人,你让我怎么忍得下这口气。你三哥是个没良心的,根本不念我为他生了轩哥儿和眉姐儿,只会维护那贱人。”杜晴岚说得恨了,一个劲儿地蹂躏她的手帕。 清兮其实并不喜欢杜晴岚,可也不见得喜欢向氏。但她作为国公夫人,心里自然是偏向作为正妻的杜晴岚的,何况太夫人为这事十分气恼,清兮才自作主张想解开这个结的。“姐姐想必在府里也是娇养惯了,定远伯夫人从没教过你那些污糟的事情,不过看府里几位姨娘都俯首帖耳的想必定远伯夫人是很有一套的。”话到这儿已经很明白了,清兮也不再接着这个话题讲。 “我今儿来只问杜姐姐是还想在国公府过下去,还是真要和离?”清兮十分严肃地道。 “我,我……”杜晴岚有些难以启齿,她说得那般斩钉截铁,可心底是知道的,她在定远伯府是待不长久的。两个嫂嫂对平白多个吃白饭的小姑子早就心有怨言了,还私下埋怨自己这番作为坏了定远伯家的名声,以后连累她们的姑娘不好说亲。父母又年事高了,一旦有个三长两短,她们母子三人只怕就苦了。 “我这般回去,你三哥只怕更瞧不起我了。”杜晴岚总算说了实话。 “夫妻之间哪有这些计较。杜姐姐也不用担心,这回听三叔的意思,还是想外任的。我想着有两条路。杜姐姐如果真和三叔不好处,那就让他带了向氏去上任,你自然还是国公府的三夫人。那向氏再怎么折腾也不过是个妾室,烦不着你。” 这话让杜晴岚皱了皱眉头,只怕心里还是放不下自己男人的。清兮瞧明白了又道:“如果杜姐姐还想和三叔好好过下去,向氏那边正好有了身孕,我同太夫人说留了向氏在京城养胎,你和三叔去赴任。等向氏生下孩子养好身子再给三叔送过去,这只怕是一两年的事了,这期间只要你好好同三叔过日子,三叔自然就向着你了,那向氏就泛不起波澜,你瞧着如何?” 杜晴岚的眼睛亮了亮,这法子果然是好。 “杜姐姐看着可好?” 杜晴岚收拾了眼泪,“你怎么说怎么好吧,如果不是看在轩哥儿和眉姐儿的份上,我才不回去找他呢。” 清兮也不说破杜晴岚的假撇清,“那就好,只是太夫人那里还得姐姐你自己去认个错儿,你看什么日子好,选个日子回了府认了错,这事咱们才好商量。” “不用选,择日不如撞日,我今日就跟了你回去。”杜晴岚话刚出口,就想起这么着急,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么,因又红着脸道:“我也是担心母亲的病,想回去尽孝道。” 这下轮到清兮郁闷了,这杜晴岚的算盘可打得真是响亮。她这样回去,就好像是国公夫人亲自接了她回去似的,里子面子都有了。可如果杜晴岚回去还是以前那副母老虎的样子,只怕丰三爷和向氏都要恨透了清兮,而太夫人只怕也要埋怨清兮多管闲事了。 清兮不接杜晴岚的茬儿,“杜姐姐的算盘珠子可真是拨得响亮。只是杜姐姐回去以后可想好了怎么相处,如果再这般一有个风吹草动就摔盘子砸盅子的闹着要回娘家要和离的,我也不敢再劝你回去。” “你放心,这些日子娘也教了我不少,我不会再那么傻的,定然不会让你为难。”杜晴岚很有自信。 且说太夫人见杜晴岚跟了清兮回来十分惊讶,虽然她早晨就知道清兮去了定远伯府,但没想到杜晴岚真会跟了清兮回来。 待只有太夫人和清兮两人时,她才仔细问了前因后果。 “你倒是个会说的。只是何必去接她,她迟早是要回来的,这一次我不过是敲打敲打她,否则她那样的性子以后只怕还有得吵闹。”太夫人点了点清兮的额头。 清兮娇娇地笑了笑,“我自然是知道的。可是总这么闹着被外面的人看了热闹三叔也不好过,衙门开了印二月里就要考评了。再且娘这般病着我不是心疼嘛,杜姐姐又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子,也不知道哪天能想明白,就是想明白了心里只怕也有气,我这个做妯娌的也不好不管嘛。” “好好好,你都对。”太夫人揉了揉清兮的额发,“就怕老三不感激你的好心。” 说到这儿清兮倒有丝担心了,她将自己为杜晴岚的打算都说了出来,太夫人对她的第二个法子还算赞成,那向氏肚子渐渐大了也不好上路奔波的。 42洗凝脂 十二这日,循例丰琉请了太夫人去温泉庄子,二夫人看家。因孕妇不适宜泡温泉,丰三爷禀了太夫人要留在国公府陪向氏,杜晴岚独自带了轩哥儿和眉姐儿去,省得看着那一对心头火冒,四夫人商若雯又病了,所以这一次去的人格外少。 因着太夫人过年来身子一直不太好,反反复复,所以清兮特地跟了她坐一辆车,就近照顾。心底清兮却还忌讳着上一年马车上发生的事情。 虽然平素丰琉风裁严峻,可在房事上却是花样百出,荤素不忌的,清兮心下也是避讳丰琉,就怕那车夫听着什么拿出去乱说。 到了温泉庄子,清兮成日就陪在太夫人身边,偶尔带着轩哥儿和眉姐儿玩一玩,太夫人几次让清兮去看看丰琉她都不肯。 前一次为着清兮害得太夫人着急了一天的事情,丰琉逮住她足足训了一刻钟,十分严厉,骂她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只会给人添乱,虽然不曾提到当初那件事,可话里话外都暗含着那意思,当时就把清兮给骂哭了,为这事清兮现在心里还在赌气。 清兮心里觉着丰琉大概是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做的错事的,如今不过是看在太夫人的面子上才这般忍耐,如果有一天太夫人不在了,只怕他一想起那事对她就得多添一丝嫌恶。至于丰琉行房上不避忌,于清兮来说那不过是男人的。那些个男人成天寻花问柳,难道就是因为喜欢低贱的青楼女子不曾,那不过是欲而已。 其实对清兮来说那件错事何尝不是一根刺在自己心头,也许别人能放下能原谅,可她自己却未必能原谅自己,可惜她重生时那件事早已发生,她已来不及改正。后来即使丰锦和商若雯断了她的生育之机,她也从没怨恨过这两人,只觉得这是一种赎罪。因有这层心思在里面,所以清兮格外同丰琉赌气。 因这次来庄子的人不多,丰琉怕太夫人寂寞,每晚都从耕勤居下来陪太夫人用晚饭。至于杜晴岚,因太夫人说都是一家人,又相处了这么些年了,至亲之间何须避讳,所以都在一块儿吃饭。 用饭时丰琉对清兮也是淡淡的,好似每次除了行男女之事外,平日丰琉见清兮不是没有好脸色的训责就是淡淡地同对待别人一般冷清。为这事清兮好强心也有不忿,热情同冷淡一旦对比起来,格外伤人。 用完饭后,清兮照例起身送丰琉,默默地走在他身后,不过是送出房门而已。勤书见丰琉出门,赶紧迎上来,将大氅递过去,丰琉接过去穿戴好,这些事他素来不喜他人伺候。 “刚下了雪,国公爷走慢些。”清兮低头应付地说道,其实这句话每天送他的时候都要说的,不过是换换前一句的说辞,例如路上滑,天太黑之流。 今儿丰琉听了这话却转过身道:“你还在同我赌气?”每次清兮求人撒娇时,总唤他廷直哥哥,只有生气或者故意冷淡时才喊国公爷。 清兮侧了侧身子,仿佛没听到这句话一般转头吩咐勤书道:“你让听泉提着灯小心些,国公爷今晚饮了酒。”说完,清兮又福了福身子转头进了东次间。 晚间杜晴岚带着儿女走后,太夫人留了清兮问道:“你和老大在堵什么气?” 这屋子里上上下下都是太夫人的人,丰琉那句话早被丫头传入了太夫人的耳朵里。清兮也不瞒太夫人,噘着嘴道:“为了那天我私下去给娘煮饺子的事,国公爷把我狠狠训了一通。” “该。”太夫人拿食指戳了戳清兮的额头,“你就仗着我舍不得说你,现在有老大说你,可不省了我的心。” “娘。”清兮拖着尾音撒娇不依。 “老大难道说错你了,居然身边一个人也不带,这不,才出去半晌就被人拧了脸,要出了什么事,你让我可怎么活。” 清兮也知道自己那件事做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太夫人这才算满意,“那你赶紧去找老大,可不能为这种事赌气,再说本来就是你的错。虽则你一片孝心,可是在娘心里,只要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就是最大的孝心了。” 太夫人这番真情实意的爱护之话感动得清兮红了眼圈,偎上去搂着太夫人的脖子道:“我也只求娘多福多寿。” 太夫人替清兮理了理乱了一丝的鬓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好啦,快去给老大道歉。” 清兮见赖不过只好起身,踌躇了半晌,红着脸道:“我怎么去找国公爷啊?” 太夫人见了直想笑,“什么怎么找,正经夫妻难道还要找什么理由。” “娘。”清兮跺跺脚。 清兮和丰琉名为夫妻,实则并未同房,这处境有些尴尬,平素二人没事也不会私下见面,以往她去四并居,还不是因为丰琉要考查她的功课,所以清兮无缘无故去找丰琉才会觉得不好意思,何况前一刻她还在生丰琉的气,后一刻就上赶着去道歉,可不是臊人嘛。太夫人也是知道清兮的小女儿心情的,笑道:“好了好了,就说我让你去给老大送甜瓜的。” 清兮这才领了琳琅去勤耕居。 “爷还在池子里泡,夫人请稍坐一会儿。”勤书见清兮进门立刻迎了上去。 “太夫人让我来给国公爷送甜瓜。”清兮觉得这好歹是个理由,免得让人以为她缺不了男人,时刻惦记着想近身。 “是,我这就让听泉去禀国公爷夫人来了。”勤书接过甜瓜。 清兮赶紧道:“我来也没什么事,还得回去伺候太夫人安寝,不过是送个甜瓜,等会儿国公爷泡完了再告诉他一声就成了。” 清兮正要往外走,就见听泉在门口望,他见着清兮行了礼道:“爷请夫人去后房。” 后房是勤耕居温泉池子的后房,一般丰琉泡完了池子喜欢在那里歇息。 清兮这下不便再走,只好随了听泉就进去。 丰琉泡汤素来都是由听泉等小厮伺候,并不假手丫头,所以勤书只在外面伺候,今儿见听泉隔三岔五就跑来外面看看,心下本还奇怪,如今见国公夫人来了,勤书心下顿时便了然,这是专门来等国公夫人的。勤书只奇怪怎么国公爷就料事如神,这几日都不见国公夫人来,偏今日果然就来了。 不过勤书也不多想,国公爷素来不管府里的事儿,唯有国公夫人的事是件件都上心的。勤书伺候丰琉久了,偶尔同他也说说府里的事情,大半的事情丰琉都不上心,唯有说到国公夫人的时候才听得十分用心,到如今回府,第一句话总是问“今儿府里可有什么事”,问的其实就是国公夫人可有事儿。 清兮到后房的时候,丰琉刚从池子里出来,松散地穿了件墨绿暗金竹纹的袍子。说实话清兮不曾见过丰琉这般模样,额前一缕湿漉漉的头发显出一丝慵懒颓废的意味来,少了平素的冷峻,添了一丝浪荡公子的风流之气。那胸口的袍子也不拉好,露出半片古铜色的肌肤来,让人一看就觉得雄健有力,进而脸红。 丰琉见清兮一进门就低着头,穿了身素鹅黄色轻罗短襦,湖水碧素罗高腰裙,腰间高高系着玉色流苏宫绦,显出一丝少女的俏皮来,不过衣服还是太素净了。 听泉早在丰琉的示意下退了出去,屋子里就剩下丰琉和清兮两人,丰琉身后帘子外的温泉汤冒起的热气直扑清兮面门而来,让她的心扑通扑通直跳。 “旧伤又犯了,你帮我揉一揉,嗯?”尾音有一丝上挑,这是询问,话没有什么不对,可清兮总有种被挑逗之感,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了,清兮有些怀疑难道是她自己想男人了? 丰琉趴在特制的床上,清兮轻轻走上前。 “帮我把袍子脱了,你力气小隔着衣服使不上力。” “不如我去叫听泉进来?”清兮不满道,心里却腹诽让人揉还嫌别人力气小。 丰琉沉默了两息,转而道:“不用,你让勤书进来。” 因着丰琉背对着清兮,清兮毫无忌惮地在他背后做了个掐他脖子的动作,狠狠地扮了个鬼脸,不甘不愿地走上去帮丰琉把袍子脱了。虽然勤书不同于勤画,可这温泉水滑,正是洗凝脂的时候,万一,清兮心里可受不住。 虽然满心地不忿,可看见丰琉背后那箭伤的痕迹,清兮还是很温柔细心地用掌根缓缓按压揉擦,不如听泉手劲下的痛并快乐,但绝对是最舒服的享受,半晌丰琉感到清兮手劲儿渐减,知她力竭,翻身拉住她的手坐起来,“还在生我的气?”丰琉点点清兮微微上撅的粉唇,那唇色在水雾下越发显得仿佛春日的樱花般柔嫩,又似樱桃一般丰润晶莹。 “不敢。”清兮低下头。 丰琉站起身,拉了清兮的手往旁边的碧玉榻走去。两人并肩而坐,丰琉拉着清兮的手轻轻揉压,这是在舒解清兮手指的酸疼。 “不敢?我看你没有什么不敢的。”丰琉的语气虽重,但手上的力道还是一贯的温柔。 43荷承露 只是这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清兮总觉得丰琉是在暗示她以前做的那桩恶事。 “我……”清兮觉得自己是辩无可辩,使了使力想抽回手。 丰琉自然不允,柔和了口气却十分认真道:“清兮,你也不是个孩子了,做事总要三思而后行。你那日身边一个人不带,万一出了事怎么办?这府上虽说太平,但下人总有良莠不齐的,那孙妈妈不就不认识你还欺负了你,你说要万一碰上个更恶毒的,你怎么办?你要是出了事,你怎么不想想我,想想太夫人。” “我已经知道错了。”清兮嗫嚅道,这可真是念叨了一遍又一遍了。 丰琉摸了摸清兮的脸颊,“还疼不疼?” “早不疼了。”丰琉骂归骂,但第二天就让勤书送了宫中特制的雪容膏来,这膏是宫中贵人才能使的,也不知丰琉从哪里弄来的,用了两天清兮的脸不用敷粉就能见人了。 “还气不气?”丰琉的声音越发低沉温柔,让清兮如何不知其中的暗示。 这时候再矫情就是大煞风景了,清兮抬头翘起唇角缓缓地绵绵地道:“廷直哥哥让我咬上两口我就不气了。”那声音绵甜软糯,里面滴水垂露,撩拨得人心酥神荡,丰琉不得不承认清兮出落得越发水灵了,也越发娇媚,让人心里痒痒,天生是个尤物。 丰琉将清兮搂进怀中,“那你咬吧。” 清兮也不客气,跪坐起来,将头埋在丰琉的肩胛处,气息吐在他耳畔就是不下嘴,舌尖轻轻滑下,让丰琉喉头一动,眼里闪过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地媚笑,一口咬在丰琉的脖子上。 丰琉按捺不住地抱起清兮往汤池里走。 这一番自然是泉翻红浪,水泛碧波,清兮被丰琉压在温泉中的大白石上,好一番作弄,足足弄了半个时辰,方得缓过一口气。 清兮手酥脚软,见丰琉依然清明神爽,进而还想将她重新摆个姿势,赶紧求饶道:“廷直哥哥,这次没带陶嬷嬷来呢。” 丰琉的动作僵了僵,啄了啄清兮的唇,“我抱你去那荷台躺会儿。” 荷台立在汤池左侧,是整块碧玉雕琢的荷叶形平台,淹没在水面下一掌深的地方,人躺在上面不会觉得水压得呼吸不畅,又能享受温泉的水浪,最是舒服。 清兮不好意思地从池边拾起自己的小衣裹在身上,虽然浸水全湿,穿与不穿没什么两样,但起码心里好受些。 丰琉在池边歇了歇,起身披了袍子唤勤书端了酒来。 清兮闻着酒香醒过来,那是她最爱的甜荷白露,香甜多过酒味,清兮皱皱鼻子,用力地吸了吸,见丰琉慵懒地倚在台畔,那荷甜白露盛在白瓷薄杯中搁在竹盘上浮于水面,好生逍遥。 “水里不能躺久了,小心脱水。”丰琉眯着眼睛瞧着清兮,她那白嫩的肌肤被温泉水氤氲得白里透粉,躺于荷叶上俨然就是一朵出水芙蓉,清香可口。 丰琉将清兮扶起来,喂了她几口酒,见她星眸微张,像猫儿似地啜着酒,红晕泛上来,满身都浮起荷香,就算是陶嬷嬷没来也顾不上了,只是力道得控制好。 次日清兮愣是没醒过来,错过了早晨请安,到中午去陪太夫人用午饭时,被她盯着笑了好一会儿,“咱们清兮也长大了。” “可不是,出落得比咱们府里那映日荷都水灵了。”映日荷是国公府二绝之一,平常看素白淡雅并不出奇,唯有映着晚霞看,那白里映出金粉色来,仿佛敷了一层胭脂,水光流动,霞光灼灼,灵气逼人。 就为这两句话清兮就害羞了,虽然是两夫妻,可毕竟是分室而居,上赶着送上去,总让人觉得轻浮,所以晚上清兮硬顶着太夫人那调笑的眼神,早早就上床独自睡了。 直到正月二十回京的那天,清兮都再没去过勤耕居。回程的马车上,她倒是有丝计较。按这情况下去,她与丰琉不行房是不可能的,毕竟他总是男人,哪怕没个女人去勾搭,也总要精满需溢的,可每次都是她去四并居,这咂摸着可算什么事儿啊。 回府丰琉径直就去了四并居,丝毫没有移居兰薰院的意思,清兮在心里暗哼了一声,她要再去四并居自动送上门儿就叫她回回都腹疼。这可是下了狠心了。 回府的第二天,明玉儿一行就到了,这也是赶巧了。昨晚就得到了消息,一大早清兮就让人去角门上等着了。 明玉儿的马车从角门进了府,一下车就见到了熟人,“暖人?” “亏表小姐还记得我。”那被唤作暖人的媳妇笑着上前扶起明玉儿的手。几年前明玉儿到国公府就是暖人在她跟前伺候。 “如今可是得改口喊你祥林家的了。”明玉儿笑道,暖人的事情闲暇里璀璨早跟她说过了。 “表小姐还是唤我暖人吧。夫人说表小姐这次带的人里没有个年长的媳妇服侍,让我就在小姐身边服侍。” 明玉儿笑着点点头。 一行婆子媳妇伺候明玉儿换了小轿,到垂花门才落轿,扶了明玉儿进门,早有府中有头脸的嬷嬷等着了,皆笑着迎上前,群星拱月似地拥了明玉儿到太夫人的上房。 “玉姐儿。”太夫人一见明玉儿就站起了身,多年不见,又想着她年幼时的乖巧,自有一番情意。 明玉儿眼圈一红,给太夫人磕了头,这才由着袁嬷嬷扶着她坐在了太夫人的身边。 这边叙了姨侄情,太夫人才指了指身边的清兮道:“玉姐儿可还认得?” 清兮早早站起了身,甜甜地唤了声“玉儿表姐”。 明玉儿想起这一路清兮的妥帖安排和璀璨的照顾,动情地道了声“清兮妹妹。” 接着明玉儿又给二夫人、三夫人和四夫人见了礼,这才坐下来。旁边有妈妈带了几个小的侄儿侄女来,都给明玉儿见了礼。 明玉儿心下十分感动,如果不是情谊甚深,断然不会才进门就把侄儿侄女唤来行礼的道理。 “表姨长得可真好看。”眉姐儿甜甜地望着明玉儿。 明玉儿笑着回望眉姐儿道:“眉姐儿长得也很好看。” “可不是,平日里只道咱们国公夫人是画里走出来的人儿,原来表小姐也是画里走出来的,这样好看的人怎么都是从太夫人家里走出来的啊。”万妈妈出声道,她也是太夫人身边有脸面的媳妇,这句话不仅捧了明玉儿,连太夫人和清兮这两个府里最顶头的人物都捧了。 众人都跟着捧笑了一番,太夫人问了明玉儿家里的情况,又关心地问了问她的情况,这才转头问二夫人道:“玉姐儿的住处可安排好了?” 二夫人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回答,就见清兮娇声道:“娘,让玉儿姐姐跟我住吧,我们姐妹好多年没亲近了。” 太夫人愣了愣,随即笑道:“也好,你那院子宽敞,可不许欺负了你玉儿表姐。” “娘说什么呢,好容易来了个姐姐,我求之不得,怎么会欺负她呢。”清兮撒娇不依。 太夫人知道清兮同她自己的姐妹关系冷淡,从小身边就是兄长,也没个姊妹,如今明玉儿来了,清兮又长大改了性子,定然不再像小时候了。 “玉姐儿一路累了,听说身子还没大好,你可好生安顿了她。” 44人与字 { }&清兮走上前拉了明玉儿的手道:“我这就带玉儿表姐去兰薰院,刚才我已经让人领了牌子去请了王太医来给玉儿表姐诊脉,估计这会儿该到了。{ }!” “还是清兮想得周到。”太夫人这才放了心。 清兮领了明玉儿出了太夫人的上房,“玉儿表姐我可把你盼来了,年前收到姨父的信我就盼着了。” “我正要感谢你呢,如果不是你让璀璨来接我,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明玉儿十分感激。 “咱们姊妹不用说这些,表姐是知道我的,家里的姊妹也不怎么来往,从小就盼望有个姐姐可以亲近,上次表姐来是我小不懂事,表姐可别怪我。” “你不是说咱们姐妹不用说这些么?”明玉儿笑着拉起清兮的手。 可人跟着明玉儿进了兰薰院,虽然早被国公府的气派给镇住了,但兰薰院的富贵气象还是让可人镇上加惊了。都说太夫人疼爱国公夫人,想必是全府的宝贝都往这儿搬了。 虽说开了春,时鲜花卉多了,可牡丹、芍药等都还需温室养活,但这院子里硬是用这些花堆了两个小花坛,每日一换,光这花卉的花销都不是小数目。 清兮将明玉儿安排在西厢,一应摆设器物都是比照上房的规格布置的,可人摸着那霞影纱做的隔断帘子直咂舌,这样的纱她们府上的小姐想做件衣服都不成,到这儿却成了门帘子。 明玉儿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一进屋看陈设就知道清兮是花了心思的,而且十分尊重她,心下更是感激。明玉儿的祖父得罪了新皇帝免了官,也拖累了他父亲,家里的境况江河日下,早习惯了世情的冷暖,这次来也不过带了一个丫头,但国公府上下没有一个小瞧她的,处处都敬着她这个表小姐,可见姨母和清兮都是费了心的。{shuKeju } “表姐看还有什么要添置的,可不要客气,跟暖人说就是了,她如今可是府里得用的。”清兮挽了明玉儿的手进屋。暖人嫁的是袁嬷嬷的儿子祥林,如何能不得用。 相处几日后,清兮才发现这位玉儿表姐着实有过人之处,难怪姨父会起心思要送她进宫。这无论待人接物,还是才情德容清兮都跟着明玉儿学了不少。起先还是互有讨论,到后来就是清兮成日里讨教,明玉儿也不藏私,彼此相处甚好。 “玉儿表姐,二月初二龙抬头那天,你想不想去保国寺看戏?”清兮抬头十分期盼地看着明玉儿。 明玉儿迟疑了片刻,心下虽然也向往,可不敢自专。但凡天下有名的戏班子都在保国寺面前表演过,要那里的观众看着好,捧热场子,这才敢打出名号来,走遍天下都有人给面子。所以那里是新星和新戏最早出现的地方,光这两点就让人心痒。 清兮知道自己这位表姐是做什么都要想三遍的人物,便直言道:“我是极想去的,就怕娘不准,如果表姐也去,娘知道你素来稳妥肯定就准了,表姐。”清兮撒娇地拉着明玉儿的衣襟。 明玉儿毕竟也是个十八不到的姑娘,心下也火热,“就咱们两个出门?”明玉儿是知道清兮的事情的,她小时候长得玉雪可爱,有一回出门儿看花灯差点儿就被人拐了,可是吓怕了太夫人,从此后清兮出门就不自由。这长大了又是一副倾城倾国的貌,太夫人自然更不放心。 “不是,上回廷直哥哥应了要带我去的。”清兮有点儿心虚,丰琉那话可是有条件的,她虽然心里有了答案怕万一错了,还能借着明玉儿也想去的由头让丰琉心软。 “那咱们怎么去跟姨母说?” 清兮见明玉儿动了心,拍着胸脯说:“我去说就好了,到时候姐姐只要跟着应一声儿就好。” 清兮这番作派更让明玉儿觉得体贴,她一个寄居的侄女如何好跟太夫人说想去保国寺看戏。 别过明玉儿后,清兮并没去寻太夫人,反而等到晚饭后径直去了四并居。也说不出心底怎么想的,虽则太夫人若允了,自有妥帖的下人照顾她和明玉儿去看戏,但清兮还是想让丰琉陪她去。 清兮出门时往西头看了看,因欣姐儿请明玉儿指点画作,所以她还未回来,清兮眼珠子转了转,唤了守在屋里的小丫头雅人,“去把表姑娘这几日写的字稿给我找几张。” 明玉儿习卫体,清兮是知道的,一手簪花小楷写得隽雅俊丽,清兮拍马也追不上。若平日用明玉儿的字去骗丰琉自然没戏,但上次丰琉让清兮去摹卫夫人的字体,所以这几张纸说不准能骗骗他。 因着这点子小心计,清兮有些忐忑又难掩轻微的兴奋。 丰琉见着清兮进门并不惊奇,嘴角带了一丝轻笑,良辰、美景两个新来的丫头赶紧送了火盆进来。因勤书娘向太夫人求了恩典,放她出去嫁人,所以太夫人新给了丰琉两个丫头。 “廷直哥哥,我新练了字,所以特地拿过来让你看看。”清兮将明玉儿的字稿递了过去。 丰琉挑了挑眉接过去,看了半晌,瞧得清兮心里有小兔蹦一般,良久才听他道:“所谓字如其人,看字就知道这写字的人定然是位娟雅秀丽,且品貌兼修的女子,许多年没见过如此得卫体精髓的字了,其横如千里之阵云,点似高山之墬石、撇如陆断犀象之角、竖如万岁枯藤、捺如崩浪奔雷、努如百钧弩发、钩如劲弩筋节。” 丰琉讲得头头是道,清兮却越听脸色越差,心里冒起酸酸的泡泡,就跟当年在这里看到商若雯的诗时心情差不离,恨不得把那诗、那字都毁了去。 丰琉欣赏了好一会儿,仿佛还舍不得放下那字稿,最后回头看了看清兮,“你要是能写出这样的字,让我日日带你去保国寺看戏都成。” 清兮自然知道字稿是骗不过丰琉的,可没想到他连自己的来意都猜出来了,“这是玉儿表姐写的,表姐也想去保国寺看戏呢。” “哦,她的字如此好倒是有些让人惊讶。”丰琉淡淡地道,并未回答清兮的后半句话。 所谓人如其字,丰琉之所以说明玉儿的字有些让人惊讶,是因明玉儿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字却令人惊讶,当然也并非说明玉儿色不如字,只是她本身就行止沉敛不易吸人注意,且到了国公府又怕抢了清兮的风头令她不快,所以更是处处小心,其人就不如其字来得令人惊艳了。 末了丰琉又说了句,“你的字那样不堪也让人有些惊讶。” 清兮脸一红,跺了跺脚,“廷直哥哥。” “她是字比人好看,你却是人比字好看。” 清兮听着这话深有点儿打情骂俏的意思,所以脸红得更彻底,连耳根子、脖子都泛上了粉光。她不好意思继续这个话题,只好道:“廷直哥哥,那二月初二那日……” 丰琉不答话,向清兮招了招手,示意她走近,待她缓缓走过去,将她轻轻揽到怀里坐下,理了理她的鬓发,道:“上回那账本你可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我猜是……”清兮的话没讲完就突然收住,只因丰琉的手环住她的腰,却并不安分,那拇指上扬,在她胸口下缘摩挲着,她同丰琉也相处久了,焉能不知其含义。 45羞也急 清兮吸了口气,“我猜是那掌柜的另外开了家店,从我那铺子低价翻卖给他的铺子,还骗我说行情不景气,是也不是?” 丰琉咬了咬清兮的耳朵,几日不曾同房就想得紧了,“你猜的不错,只是凡事凭猜测也不妥,我另外从江淮盐商家聘了两个帐房,每季度就让他二人分别去查一次账,你再分别听他二人回禀,有些事就能避免了。” 清兮点点头。 正事既然谈完,自然该做些愉悦的事情,丰琉忍不住收紧了抱着清兮的手。 哪知清兮一个转身,挣脱开来,跑出老远,再回头对他眨眨眼笑道:“既这样,那廷直哥哥二月初二那日可别忘了,玉儿表姐也去。我先回去了,玉儿表姐肯定等我呢。” 话说了一长串,丰琉要上去捉人肯定跑不了,可他自矜自肃,岂肯追了清兮跑,白白大冬日地冲了一趟凉水。 明玉儿听得丰琉要亲自带了她们去保国寺看庙会,自然喜欢,有齐国公在,即使保国寺鱼龙混杂,也不怕遇上市井泼皮斯赖。 到了二月初二日,丰琉午晌就回了府,清兮同明玉儿匆匆吃了饭就催着马车出发。 今日巧了,刚好有南边来的一支昆曲班子,那唱《游园》中的杜丽娘的花旦身段优美,唱腔缠绵,一唱三叹的水磨腔将人瞬间就带去了江南的水乡。明玉儿听得腿都迈不动了。 清兮素来不耐烦听戏,她来保国寺却是冲那杂耍摊子来的,但见明玉儿痴迷于戏,只好耐着性子看着。 丰琉见清兮明明不耐地四处瞅,却不肯坏了明玉儿的兴致,心里颇为赞赏,她总算是懂些人情了。可丰琉又怜她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却看不得她喜欢的,便对跟来的听泉说了几句,留下听泉和带出来的家丁护着明玉儿,自己领了清兮往前边儿去,那儿正有女子走钢索,清兮已经垫脚看了几眼了。 明玉儿和清兮虽然都过足了隐,但两个人站得都脚疼了。这保国寺的戏好,杂耍也好,可只一样不好,便是不卖座位,所有人都是立足观看。 丰琉因领了她二人去边上的小吃摊子,在清兮坐下前,丰琉先将自己的披风撒开铺在那小吃摊子有些泛油光的长条凳上,这才让清兮坐下。 老板见他等衣料上乘,气度不凡,知道是不能怠慢的贵人,赶紧殷勤地上了摊子上的豆汁、爆肚儿、炒肝,灌肠等。 这些市井小吃因不常吃,清兮难得地吃得了个十分饱,缠着丰琉道下回还来。 回了府,清兮先去了太夫人的上房,细细地将今日听的戏,看的杂耍都活灵活现地讲了一遍,讲到一个小孩沿着笔直上天的绳子从天上摘了颗仙桃下来时,听得屋里的小丫头都入了神。 再说到那吃食,清兮直嚷着说明日早饭都吃不下了,央着太夫人给她揉肚皮。 明玉儿自在一旁吃茶,微笑地看着,心底却难免生出一丝羡艳来,这天底下的妇人如清兮这般过得自在的可没有几个。 或者是夫婿不佳,或者是婆母多苛,总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一时间明玉儿不由自叹起来,也不知她的未来在那宫墙里可能有一丝亮色,唯一可以肯定是一定没有那个会为她铺上披风再让她坐下的人。 二月上旬,太夫人请的那位从宫里退役的戚姑姑终于到了国公府,这是特地来给明玉儿教规矩的。 这宫里的规矩与一般世家的规矩又不同,讲求怎么一心伺候宫中的贵人,普通人家的女红、持家等务却不怎么重视。又明玉儿甄选的女官更是要熟知宫里典制。 太夫人托了不少人情才请到这位深知宫中典制的戚姑姑,不过戚姑姑也名不虚传,教得十分用心。连清兮这个在一旁蹭听的,都不准有丝毫懈怠。 大约也是感激太夫人的相请之情,戚姑姑又着实规整了一番清兮的行姿坐态,在世家闺秀的雍容大方之外,还得时时处处注意妆容风姿,务必一妍一态都风姿绰约。清兮心里嘀咕,难怪戚姑姑长得一般,可浑身上下都有种让人移不开眼睛的美态,若那脸再出色些,只怕当个贵妃都是够格的。 想起贵妃,清兮一下就想起了陶嬷嬷。虽丰琉怜惜清兮不再蛮横强要弄得她疼痛,但清兮还是央了陶嬷嬷留在府上,她时常为清兮煲些汤水调理身子,将清兮那肌肤养得玫瑰花水一般妍嫩。 不同于戚姑姑,陶嬷嬷在那男女之事上仿佛更为精擅。 清兮私底下同陶嬷嬷说了后,晚间便让琳琅在下锁后请了陶嬷嬷从故意留着的角门进来。 等陶嬷嬷进门,琳琅奉了茶,清兮就把屋里伺候的人都遣了出去,只她与明玉儿两人。 明玉儿看着风情韵致的陶嬷嬷有些不解,但也不多问。 清兮拉着陶嬷嬷亲热地道:“嬷嬷,这是我玉儿表姐,四月初就要甄选女官了,还请嬷嬷多为她说些宫里的事儿。” 陶嬷嬷点点头,低声地先从那妇人家每日清洗之事说起,只说若不清洗干净,容易腹疼,又说了些方子,有如何减轻初破瓜时妇人的痛楚的,也有让妇人□颜色如新的等等,都是私下口口相传的秘方。 清兮虽已经嫁了人,也时常用这些方子,但听着也难免脸红,明玉儿就更是坐不住了,低低啐了口清兮,站起身就往外走。 唬得清兮连忙跟上去。 “玉儿表姐,你是不是生气了?”清兮围着明玉儿直转悠,明玉儿则躲到了她内室里,左转右转就是不看清兮。 “好姐姐,我也知我是僭越了。可我想着你这一进了宫,又是这般好颜色,承恩只怕也是不可避免的,所以我……” “你真真是,嫁了人连这起子荒唐事也敢听敢说了。”明玉儿又气又急地点了点清兮的额头。 “好姐姐,求你体谅我这一片心。这宫里头女子万千,能出头的就那么几个,我还不是全为着姐姐么,我知姐姐没有那争宠好胜之心,可就是咱们这些人听着宫里的事,都知道那儿是人踩人的地方,何况姐姐又是为了姨父才入宫的。” 清兮这番话确实说中了明玉儿的心,她父亲送她入宫,当然不是只希望她是个女官而已,还指望着她能得势,然后重新提携家人。可她毕竟是黄花闺女,脸皮薄,怎好听那些。 “姐姐若是觉得有我在不好说,那日后就让陶嬷嬷单独给姐姐说,好不好?”清兮见明玉儿有了些松动。 “你胡说什么呀,那起子事我一个姑娘家听了做什么,还不是陪着你听么?”明玉儿拧了拧清兮的脸蛋,笑道:“怪不得国公爷疼你,瞧你这小脸嫩得,拧一拧就是一把水。” 清兮连连求饶。 46蔷薇蜜 明玉儿因又问了陶嬷嬷的来历,清兮细细说了,明玉儿点了点头,她也知道先朝贵妃宠冠后宫的事。 “这是姨母为你请的嬷嬷吗?”明玉儿问。 清兮难得地吞吞吐吐了半日才道:“是,是廷直哥哥。” 明玉儿抬抬眉。 清兮羞红了脸,不肯再往下说,“姐姐日后就知道了。” 两个人笑闹了一番,第二日清兮又请了陶嬷嬷,这一回明玉儿虽脸红,但也坐住了。陶嬷嬷明面上是一直教清兮的,又时常说些先贵妃同先皇的事儿,顺带指点了清兮穿衣的风情,暗含着指责,只因清兮挑衣服的眼光依然还局限在未嫁人之前的姑娘喜好。 再说外面穿的衣服自然讲究端庄典雅,可女人家的肚兜、抹胸哪一样不是可以大做文章的。又说先贵妃到了三十岁还保持着少女的风情,其中偏方甚多,就是陶嬷嬷都记不全。 一讲一听,半个多月的日子眨眼就过了。 到了三月初,春光明媚得仿佛芳心初动的少女眼里那柔情蜜意的光,带着些微羞涩的美。 一大早清兮就提了花篮子同明玉儿、琳琅、璀璨到园子里摘花,陶嬷嬷是要教她们新做胭脂,特说明了要清早刚承了露的花瓣,又要那含苞待放而未放的花蕾,说是这样淘出的胭脂更润,更贴。 清兮忙着摘最好最美的花,不自觉就同身边的人走散了,好在是自己家的园子,所以大家也并不担心。 清兮想着四并居不远处的蔷薇估计开了,所以往那个方向行去,正看见丰琉往外走,说起来两人都一个多月没见过了。 “清兮。”丰琉望见了清兮,折过路向她走去,“一大早你在这儿做什么?” 清兮摇了摇手里的篮子,“我来摘些花儿淘胭脂。” 晨光里,清兮穿了袭上年新作的粉色春衫,薄薄的雪光缎柔和地贴在身上,将那嫩柳般的腰肢勾勒得仿佛美人觚一般妖娆。那领口开得略低,露出一抹月白的抹胸边儿,随着清兮的动作若隐若现,挠得人心痒痒。再看她腰上系着紫色丝绦,左右两边都垂着香囊并绦缀儿,将人的眼神勾着往下,不由忆起那裙摆下修长结实的双腿。 不知怎么的,丰琉觉得清兮好似有些不同,以往少女的娇憨里多了似妇人的风情,袅娜婉转,别有韵致。 等清兮走近些,丰琉还能闻到她发丝间的香甜,她素来爱果香,所以闻着让人恨不能咬上一口,噙上满满一口甜汁,满颊生香。 “廷直哥哥要出门么?” 丰琉点了点头,目光只随着清兮的唇瓣而动,他的喉头动了动,“早晨还有些凉,你怎么不披件披风?” “我嫌麻烦来着。”清兮看见一朵好花,心下喜欢,按捺不住上前一步伸手去摘,哪知薄裙勾在一处蔷薇花刺上,“哗啦”一声,将半幅裙子都撕了开去。 清兮惊呼一声,赶紧低头将撕破的裙子抓在手里,脸上又羞又窘。 “伤着腿没有?”丰琉作势就要掀开清兮的裙子。 清兮窘得往后退入了蔷薇花架,这一处花架密密遮遮,原先里面还摆着一张小小石桌并两张石凳,后来硬是被花架给掩得看不清了。 “没伤着。”清兮推了推丰琉的手。 虽如此,丰琉还是掀开清兮的外裙,看里面的亵裤并未划破,这才作罢,担心过后,大手放在清兮的腿上,一股暧昧悠然而生。 也不知是怎么的,两人的唇瓣就合在了一处,丰琉将清兮的腰箍得紧紧的,身子压得清兮往后倒,斜倚在那石桌沿上。 半晌了,两人气息都有些不平,这才分了开来,丰琉抵着清兮的唇道:“今儿晚你是不是该送这些日子的字帖来我看了?” 曾几何时,严肃的练字却成了两人幽会的别称。 清兮一时羞恼,却含笑吐媚道:“玉儿表姐就要进宫了,我还想多陪陪她,这些日子都没练字。” 丰琉也不多话,只在清兮的唇瓣上来回地刷着,腻着,直到清兮低吟出声。 丰琉的手抚上清兮的腿根,唇往下移,隔着衣料含住那山峰,清兮站立不稳,慢慢被他压在石桌上动弹不得。 待察觉到丰琉的手不安分,已经探入了亵裤,清兮出气不稳地急急唤了声,“廷直哥哥。” 只那手太过刁钻,你既希望他赶紧停下,又怕他停下。 如此大白日,又是在屋外,越发让人颤栗。 这厢正风情旖旎,花架外琳琅久不见清兮也找了来,听得花架里有响动,半晌闻得清兮低叹似地呼唤“廷直哥哥”,臊得琳琅瞬时红了脸,退了七八步才停下。 良久等那花架里的响动停了,琳琅才松了口气,躲了远去,这也算是为主子放风了。 半晌后,丰琉理了理衣衫走了出来,见着琳琅,让她去给清兮新取了一件衣衫。末了,也不用琳琅伺候,丰琉又钻进蔷薇架,少顷,琳琅才见着他二人一同出来,清兮已经穿好了衣衫,只头发还有些凌乱,唇瓣仿佛玫瑰滴露般,有些晶肿,两靥绯红,根本不敢看琳琅,只快步走到她跟前,两人一前一后离开。 到了兰薰院,琳琅重新伺候清兮梳头,也不敢多问,只心里怨着,这二人也不知怎么的,放着正经夫妻不做,偏这般偷偷摸摸,急得连几步之遥的四并居都不肯进去,好在无人发现。 好几天清兮连琳琅的脸都不敢看,两个人互相避着,弄得璀璨一头雾水,还以为她们主仆二人生了嫌隙,变着方儿的试探、调和。 到丰琉因公事去了山东,清兮的羞忏这才轻了些。 47眼中钉 早几日丰三爷丰岳的任职令下了,升了蜀中永安府知府,清兮果然守信,劝着太夫人将怀了身孕的向氏留下,三夫人杜晴岚忙忙打点了行李准备同丰三爷赴任,急得仿佛多看向氏一刻都眼睛疼。向氏自然哭啼做作了一番,但耐不住太夫人也是好意,她一个怀孕妇人,这路上颠簸如何受得了。 送走了三房,清兮日里只同明玉儿下棋作画,忽一日太夫人让荷言请了她同明玉儿一道去上房,一进去清兮就看见一个陌生的女子正坐在太夫人下首,同她低声说话。那女子见清兮二人进去,立起身款款施礼,若玉兰初绽,姿清态雅,让人不由道,好一个妙人。 “清兮,来见见你若兰姐姐。” 清兮上前两步,打量着名唤若兰的女子,印象里倒不记得有这么个人。那女子对清兮裣衽行礼,轻声道:“夫人安好。”嗓音温润如水,这女子无论容貌、音态都极为不俗,让人心生喜欢。 “这是老四媳妇的堂妹,因家里糟了难,这次老大去山东时正好遇见,就将她带了回来,以后你就当自家姐妹相处。”太夫人一番话让清兮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清兮实在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形下见到商若兰的,前世丰琉续弦的商夫人。清兮犹记得后来自己不堪虐打,一路逃回京城时,在兰恩庵前远远望见过这位商夫人,雍容华贵、气度万千,身边跟着个娇憨可人的女儿,令人又羡慕又心酸。 对于商若兰的问好,和太夫人说的如自家姐妹般相处的话,清兮就仿佛没听见似的,紧闭着唇不说话。 商若雯坐在一边脸上有淡淡笑,“多谢娘收留我这妹妹,她也是个命苦的,如今到了咱们家,我能照看点儿就照看点儿,我大伯娘就是在地下也能安心了。” 清兮撇撇嘴,“兰姑娘怎么不住在商家?”若论身份,商若兰就是清兮的情敌,她可装不来好脸色,想着她前世同丰琉生儿育女,又传闻他们夫妻甚谐,清兮就气不打一处来。 太夫人瞪了清兮一眼,这是怪她怎么如此说话。 商若雯则笑着对清兮道:“兰妹妹做得一手好药膳,我身子弱,娘体谅我,让兰妹妹在我身边照看我。” 说实话清兮已经很久没见到商若雯了,自从那件事后她就跟隐形人一般,见了清兮更是少颜色,像今日时时带笑还主动解释,可是十分奇怪的事情,清兮直觉就不喜欢那笑容。 太夫人又瞪了清兮一眼,拉着商若兰的手道:“你这妹妹别看只比你小一个月,可从小是被我宠坏了,你别放在心上,只管在这里住着,家里难道还少你一双筷子不成,她其实也是个好心的,你同她处久了就知道了。” 商若兰因清兮的话有些自尊受辱,但被太夫人一说,也就放下了,回了个淡淡的笑,“都是若兰命乖运舛。” 那笑容比哭还惹人怜,果然惹得太夫人慈心大发,转头对二夫人道:“我将若兰当女儿看,月例就按府里姑娘发,衣服用度都不可怠慢。” 二夫人应了。 商若兰洒了几滴泪,虽然受人同情并不好受,但傲骨在面对真心为她好的太夫人的时候,也柔和了下来,太夫人就是看中了她这份自尊,并非一味乞怜之人,才如此对她多加怜爱。 待商若雯和商若兰去后,太夫人才拉了清兮到身边,“你这丫头,今日怎么这般说话。有若兰来照看、开解老四媳妇儿,岂不很好,我这还不是为你打算,难道你同老四媳妇儿就这样僵一辈子?” “我不喜欢兰姑娘。”清兮撅撅嘴。 “你不喜欢她,她又不碍着你,不过是寄居的姑娘家,最多她出嫁的时候,咱们给她备一份嫁妆,说起来她也是可怜人。”太夫人有些生气清兮的不懂事。 清兮因问了商若兰的来历。却原来她父亲是济南榕成药房的掌柜,因抓错了药害了当地的贵人,被官府拘拿,问成了死罪,秋后就要处斩,商若兰的母亲又去得早,她与商父相依为命,骤然失了父亲,便惶然无依,凄楚可怜。 这一次丰琉去山东办差,商若雯因托了他将几成孤女的商若兰带回京城。 而这商若兰本定了一桩亲事,听她说她父亲出事后男方急慌慌就退了亲,她的亲事也就担搁了下来。为此,太夫人更是怜惜商若兰。 清兮郁郁地同明玉儿出了上房,一路上闷不出声,明玉儿只好出言劝道:“可惜兰姑娘这样的容貌,只是错生在了那样的人家,命运不济。”这是拿商若兰的悲惨来劝清兮容让。 清兮叹了口气,“你们是不明白。” 说完,只留下一头雾水的明玉儿在后面,她只笑笑,以为清兮是小女儿性子又犯了,见商若雯才貌出众生了嫉妒心。 清兮刚回屋,就见两个丫头正往西头抬箱子进去,“这是什么?” 雅人道:“这是国公爷从山东带回来的土仪,送表姑娘的。” 清兮点点头,回了东次间,却不见任何东西,问了琳琅一句,“国公爷送我的东西怎的不见?” 琳琅愣了愣,“今日并没见有东西送过来啊。” 清兮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抬脚就往外走,琳琅赶紧唤道:“夫人这又是去哪儿啊?” 清兮根本不回头,气匆匆地往四并居去,那脸色吓得良辰、美景二婢都不敢拦着,让她径直进了书房。 丰琉正在书架前找着书,听得脚步声,回头一看,就见清兮满脸委屈,皱着鼻子,嘴都快撅到天上去了。 “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丰琉的态度太过随意,更让清兮火冒三丈,仿佛只有她一个人介意这桩事一般,清兮气呼呼地喷着气,但死咬着牙不开口。 丰琉见她气急了,这才不再逗她,“行了,送你的东西都放在内室呢,你自去看吧。” 清兮这才收了脸色,露出一丝尴尬来,“我才不是……”这肯定是口不对心,她明明就是介意得不得了。 丰琉的寝间放着两口红木箱子,清兮打开了,见里面有阿胶、雪蛤等珍品,但也不稀奇,另一口箱子装了一架蝴蝶风筝,颜色鲜艳亮丽,看样子比普通的风筝都大上数倍,就算载人只怕都使得,这却是最稀罕的。 “这样大的风筝得多少人来放啊?”清兮惊讶。 “改日我得了空,带你去碧海放,那儿风大。”这仿佛还是丰琉第一次肯下功夫来陪清兮玩乐。 清兮再大的气也消了,这才忸怩地问道:“那位兰姑娘是廷直哥哥带回来的么?” 丰琉听了愣了愣,拧眉想了片刻才道:“哦,你是说四弟妹的堂妹?” “是啊,兰姑娘同四弟妹长得倒有三分相似,只是比四弟妹更艳丽些是吧?”清兮的话里不无陷阱。 丰琉皱皱眉道:“这倒没注意,我一个有家室的男人盯着人家姑娘看做什么,不过是受四弟妹之托,顺路带她回京而已。” “那要是廷直哥哥没有家室,是不是就会盯着人家看啊?”清兮是顺着杆子爬的人。 “别胡闹了,尽问这些没用的话。”男人的心怎么懂得此时清兮心情的微妙,她不过就想旁敲侧击,如果没有自己,丰琉是不是就看上商若兰了。 丰琉转过身圈住清兮,“上回王太医给你把脉不是说你气血虚么,这回从东阿带的阿胶都给你了,让琳琅给你用黄酒熬了,每日早晚吃一勺。” 清兮点点头。 过了会儿,又听丰琉轻声道:“上回在蔷薇架那儿确实是我鲁莽了,回去那儿疼了没有?”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清兮就羞愤得恨不能一刀砍了丰琉,“怎么不疼,也不知发什么疯。” 酸酸地疼了好些天呢,也不知那日丰琉怎么那般发狠。 丰琉低笑出声,不知在清兮耳边说了句什么,让她恼羞地哼了声,渐渐地化作呻吟,丰琉扶着她靠在衣架上掇弄了一回,又是一番蝶乱花溪。 末了丰琉替清兮收拾了一番,抱了在怀里说话,“等今年你过了生,我就搬回兰薰院。” 清兮诧异地抬头,不知丰琉怎么忽然说起这件事。 “以前就同娘说好的,等你年纪大些再要孩子才稳妥,今年过了生你就十八了,做孩子娘也不算小了。”丰琉嗅了嗅清兮的脖子。 清兮整个背瞬间就僵硬了,喃喃道:“廷直哥哥,万一,万一,我,我是说万一我要是生不出孩子怎么办?” 48风光艳 说这话的时候清兮并不敢看丰琉。 “别说这些傻话。”丰琉为清兮理了理头发。 “那要是万一呢?”清兮转头看着他追问。 丰琉叹息了一声,仿佛在说清兮怎么就这么多如果,“我听王太医说过这生不生得出孩子男人也有关系,要是咱们真没有孩子,也不一定就是你生不出。” 丰琉的话安慰到了如此地步,清兮只能将头埋入丰琉的怀里,一个劲儿的钻,又惹出一堆火来,费了大半晌才安顿了丰琉,已经疲惫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再无精力问问题。 接下来的日子清兮并顾不上商若兰,明玉儿甄选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清兮忙着为她打点,择衣、梳妆,从清晨口里含的薄荷水到香囊装的玫瑰香饼,末了清兮又将一小袋装着碎角银子的荷包塞给明玉儿,这才作罢。就是一个做母亲的送女儿去甄选也最多就做到如此细致了。 不出人所料,明玉儿果然中了选,一时她回来,众人又是心喜又是惆怅,尤其是清兮。明玉儿处事圆滑,为人也极好,容貌才情都是上上之选,但却不会让清兮有危机感。她二人一个处处周全,一个时时奉承,相处得极恰,连太夫人都屡次打趣说她们俨然双生子。 清兮没有亲近的姐妹,同明玉儿相处,虽然起初的目的是因为知道明玉儿未来的飞黄腾达,所以早施人情,可相处久了,很容易就会真心喜欢上明玉儿的温柔大方,明玉儿这一走,清兮哭得跟什么似的,到宫中来接人时,清兮的眼睛肿得桃子似的,人都见不得了。 “玉儿表姐,你这一去,也不知道咱们多久才能再见,宫里什么都不缺,我也没什么送你的,这些碎银子你且收好,这件亵衣里我让琳琅缝了三千两银票,其中一千两都换成了小票,你且收好,以后万一有要打点的地方手里才方便。若有什么事,一定托人来告诉我们一声。”清兮肿着眼道。 “你怎给我这么多银子,姨母已经给过我了。”明玉儿红着眼圈不肯收,她何尝又舍得清兮,舍得国公府。 “我自然没这么多现银的,廷直哥哥还给了些。”话到这里,外面又催着,明玉儿这才收下,自上车离开不提。 明玉儿一走,清兮顿觉得少了说话的人,每日里恹恹,连饭量都少了一半。 “可是想你玉儿表姐了?”太夫人见清兮恹恹,心下也不好受。 清兮点点头,一粒一粒数着米饭,也不说话。 “可不许拿粮食玩耍,你廷直哥哥不是从小就教你‘粒粒皆辛苦’么?” 清兮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我这是不是就算犯了相思病啊?”平日里写字、作画、刺绣乃至算账都有心思相投的人陪着,如今乍然离别,当然难受。 太夫人好笑地道:“你这丫头浑说什么。你若真是觉得少了人陪着,就去找若兰说说话,就算比不上你玉儿表姐,也差不了多少,我看她谈吐举止都不俗,你们多亲近些也好。”太夫人一心想缓解清兮同商若雯之间的节,毕竟丰琉同丰锦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两人的妻子这般互不理睬长久总是不好的。 一听见商若兰的名字清兮就更倒胃口,只是没想到才不过几日,商若兰就让太夫人有了如此高的评价,这让清兮打心底不舒服,因撅嘴道:“娘疼她,不疼我了。” “多大个姑娘了还这般吃些不相干的醋,我是可怜若兰那丫头,身世凄惨又……” 清兮一听太夫人又要老生常谈,赶紧岔开话题。 四月里,炙阳高照,洒在人的脸上已经能蒸出几滴汗珠子了,正应了夏日炎炎正好眠的古语,清兮越发懒怠不肯动。 这日才梳了头,琳琅好劝歹劝,连哄带骗哄得清兮吃了半碗碧粳粥,只听得外间有小丫头的声音隔着门帘传来,“琳琅姐姐在吗?” 琳琅打起帘栊,一看是个眼生的,“你哪个院里的,谁叫你来的?” 小丫头踮起脚在琳琅耳边嘀咕了几声,琳琅转身进屋抓了一把钱赏她,小丫头欢天喜地去了,琳琅对清兮道:“国公爷在花园北边的小门等夫人。” 清兮有些惊讶,“可说了什么事?” “倒没说,只让给夫人准备几身衣服。” 清兮拿不准丰琉究竟是什么事儿,但总是丰琉说什么她就做什么的,“那你赶紧准备准备,你跟我去,让璀璨守着院子就是了。” 清兮同琳琅出了小门,就见一辆青幄马车在门口等着,听泉站在马车旁,一见清兮出门,立刻上前请了安,琳琅则扶了清兮上马车。 清兮弯腰掀起帘子,见丰琉正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现下正是午后,连鸟儿都躲到了树荫里打瞌睡,巷子里人影也无,马车悄无声息地就驶出了巷口。 “廷直哥哥,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丰琉睁开眼,将清兮揽过去,偎着他坐了,“上回不是说得空了就带你去放风筝么,今日我交了差使,恰好得了几日空,咱们去湖边的别庄住两日。” “娘那儿……” “我同娘说了。”可不正是太夫人忧心清兮吃不下饭,将事情告诉了丰琉,丰琉这才动了心思要带清兮出去散心么。再说了,清兮那句“相思病”的打趣话让丰琉犯了嘀咕,哪有自家媳妇为这个表姐害病的,连他都没享受过这等待遇。 国公府在京城东北郊秀山下的鹂鸣湖有一处别庄,周围都是农田,平日里府里许多蔬菜瓜果都是这庄子出的,但清兮还是第一次来。 坐在庄内的景明阁上,能将一湖山色尽收眼底,只见得湖东绿茵匝地,密扎扎一片林子,将鹂鸣湖霎时就同京城的繁华喧嚣隔绝开来,使人有身处深山之感。湖西是阔敞敞一片草地,往北还有一片花海,端的是好地方。 清兮不过在景明阁略坐了片刻,便忍不住嚷着要放风筝,丰琉见太阳西斜,日头不再毒辣,便点了点头,让人牵了马,抬了装风筝的箱子去了湖西。 清兮在一株槐树下坐着,看丰琉忙着将风筝取出来,一件儿一件儿装上,身子、翅膀、尾翼,很快一只五颜六色的蝴蝶就成了形,瞧丰琉装风筝的模样倒不生疏。 “廷直哥哥以前放过这种风筝?”清兮记忆里可不记得丰琉有这等玩耍的时刻了。 大约是在外渡假,丰琉冷峻的眉眼罕见的柔和了下来,“不仅我,你也放过,有回二叔回来给咱们都带了风筝,那时候你还小,才一岁多刚会走路,别人要帮你放风筝,你非不让,自己又跑不起来,放不起风筝,一个劲儿地哭。”丰琉想起那时候清兮迈着小短腿儿跌跌撞撞地在草地上跑的样子就好笑。 清兮自己也忍不住好笑,“这回我可跑得动了。” 事实证明清兮绝对是说了大话,这回的风筝清兮就是自己托起来都困难,至少有二十来斤重,蝴蝶大得坐个小孩儿在上面都没问题,清兮在前面拉着线跑,恁是没放起风筝,惹得丰琉在后面大笑。 清兮又羞又急,“你还笑,没事买这么大的风筝做什么?” 丰琉让人牵了马来,“别说你,就是我也不定能放起,咱们骑在马上,让听泉举着风筝在后面跑,这样才带得起风筝来。” 丰琉将风筝的线轱辘交到清兮手里,先将清兮抱上马,这才翻身而上,策马奔起来,随着湖风渐起,那蝴蝶也慢慢地稳稳地升了起来,惹得清兮一阵欢呼,待看着蝴蝶不再落了,丰琉才勒住马,将清兮抱了下去。 清兮很少放风筝的经验,丰琉少不得立在她身后,手把手教她怎么一紧一松地放风筝,那样风筝才飞得高,飞得远,而线也不会断。 丰琉见清兮渐渐懂得要诀,这才放手让她自己玩,他则在湖边靠着块石头坐下。 清兮拉着风筝,随着日头西斜,风越吹越劲,刮着风筝东斜,此时已经不是清兮放风筝,而是风筝在放她了,风筝力大,她不得不跟着风筝跑才能不让绳子断裂,这一番,风吹得她衣裙翻飞,猎猎作响,深有点儿我欲乘风归去的意境,丰琉远远地看着她又笑又跳,风里传来她银铃似的笑声,让人的心稳稳地在胸腔跳动。 “廷直哥哥,我觉得我快要飞起来了。”风里传来清兮的话。 丰琉凝神望去,就见清兮一脚都仿佛离地了一般,白底绣蔓藤粉、紫两色花的绉裙在她身后迤逦成一道别有的风景,将她渲染得如同谪入人世的玉帝女儿般,娇憨灵动。 好半晌,清兮乘着风渐息的机会,这才将蝴蝶拖了回来,气喘吁吁地将风筝线交到丰琉的手里,“廷直哥哥帮我把风筝收了吧,我明日还来放它,可不能让它跑了。” 丰琉见清兮两颊绯红,眼睛晶亮得比鹂鸣湖的湖水还潋滟,胸前两团玉兔也上下起伏,仿佛淘气地想挣脱主人的束缚,丰琉的喉头动了动,赶紧移开眼,站起身替清兮挽起风筝线来。 49窝里横 等蝴蝶安稳落地,清兮才将头靠在丰琉的肩头休息,月牙已经升上天空,傍晚湖上风凉,白鹤归家,倦鸦归巢,不远处有袅袅炊烟,这样动中极静的风景让两个人都舍不得走,丰琉将衣摆牵起,这才让清兮坐在那衣摆上,伸手揽了她在怀里,怕她晾着。 清兮将头调整了一下,趴在丰琉的膝上望着湖水,今夕何夕,也不知这样安静的日子还能过多久,清兮搂住丰琉的腰,想要这个男人一辈子都陪着她放风筝,她渐渐地有些不敢想另外一个女人会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那个人会为他生儿育女。 清兮第一次从心底后悔自己当初草率的决定,为什么就喝下了那碗药,她当初怎么就脑袋被门挤了会在商若雯生产的时候去刁难。 清兮望着丰琉的侧脸,那鼻峰□,就仿佛能为所有人都撑起一片天一般,这样的男人应该有个孩子,像他一样俊美的,坚毅的孩子,清兮多希望是自己能为他生个孩子。想至此,清兮的鼻头一酸。 清兮看他的时候,丰琉也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儿,眼睛水汪汪地看着自己,里面满满的,有孺慕之情,又有爱恋之意,让人忍不住想低头含住她的唇瓣。 清兮的回应显然让丰琉热情得有些失了分寸,周围伺候的小厮、侍女都躲了开去,清兮被逼仰着头,手撑在背后,被草地下的石子硌得痛了,她不得不含羞带恼地看着将头埋在她胸上的男人,“廷直哥哥。” 丰琉啜着那红樱桃里的汁水,仿佛停不下嘴,眼里带着雾气,不复清明,清兮不得不推了推他的肩膀,低声道:“廷直哥哥,我的小日子还没干净呢。” 丰琉这才不情不愿地直起身,为清兮掩了掩衣襟,抱了她上马回庄,一个晚上清兮都能擦觉丰琉情绪的低落,以及看她的不满眼神。 最后清兮不忍心,在丰琉耳边低声道:“明日就干净了。”这才算安慰了某人的欲求不满,抱着她翻身睡去。 第二日清兮起床的时候,丰琉已经练了拳回来梳洗干净了。 清兮有懒床的习惯,揉了揉还迷糊的眼睛懒懒地道,“廷直哥哥今天咱们干什么去啊?” 丰琉穿了身宝蓝银丝绣菊的袍子,袖口收束,脚上蹬着褐色羊皮靴子,不像平时穿戴。 “今日我带你去秀山打猎。” 清兮欢呼着翻身下床,唤琳琅给她找衣服,鞋子倒有一双现成的鹿皮靴子,但衣裙就没有合适的了,她素日喜欢宽袖飘逸的衣裙,所以琳琅出门没给她准备窄袖。 清兮一边央着丰琉等她,一边催促琳琅拿针线将她的袖口穿上线收拢合口,成了状似灯笼的袖子,倒也别有妩媚。 清兮嫌发髻如果奔马跑起来有頹散之虑,干脆简单地编了两条辫子垂在耳畔,点上茉莉花一般大小的零碎珠花,衬得她仿佛十四、五的未出嫁的姑娘般。 虽然清兮穿着打扮有那么点儿英气的意思了,但她的打猎实际也就是去秀山野餐一顿罢了。因着是玩乐,丰琉也没带苍鹰猎犬,只背了弓箭和三袋箭囊,琳琅给清兮准备的吃食放在马臀旁的侧囊里,出门前,丰琉又拿了件披风装上,这才带了清兮出门。 到了山里,丰琉放了随行人自行散开,他同清兮共乘一骑往山高处去。路上丰琉仅猎了一只山雉,因清兮说它那羽毛好看要拔了做毽子。 所以与其说两人是来打猎的,倒不如说是游山玩水来的。 到了晌午,丰琉将马停在一处溪水旁,将琳琅给他们准备的毯子拿来铺在草地上,取出吃食,揽了清兮在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喂着她吃。 只因清兮被那马颠得有些犯困,将头枕在丰琉的腿上,再不肯动丝毫。 饭末,丰琉剥了一个夏橙,将那白衣细细撕了,放到清兮的唇边,她小小咬了一口,他很随意地将剩下的部分放入嘴里咬了口,再将最后剩下的塞入清兮的口里,看她慢慢嚼着,鲜艳夺目的橙汁或从清兮仰躺着的唇瓣溢,他就伸出舌头舔去。 清兮闭着眼睛想,前一世丰琉将她送到庙里后不闻不问,后来姨母去世,丰琉恨她入骨,一张休书下来,她则被家里再嫁他人,他也无动于衷。 而这一世,他却这样对她,带着珍惜和小心翼翼,是不是可以说他心底也有小小地喜欢她呢? 有时候清兮真想问问,当初丰琉怎么就那般狠心,他倒底知不知道慈恩寺的底细? 可是当女人为这些春愁秋恨而纠缠的时候,男人心里都只有一个念头。 清兮听得丰琉在她耳畔的轻语,娇嗔道:“还没呢。” 丰琉不信,大手覆上她的腹部,“我瞧瞧。” 清兮大羞,双手提溜着裤腰不肯松手,但岂奈何得了丰琉。 林子里就是飞鸟都羞得不敢往这片地方来。 清兮总觉得丰琉在外面行这事时仿佛特别勇猛,想那日在蔷薇架下,掇弄得她好几日都酸疼,今日这一回又让她腿软。 待清兮好好睡了一觉,丰琉才将她抱上马,拿披风披在身上,将清兮裹住,策马下山。山路崎岖,难免有磨蹭,先才那一回哪里就能解了渴,不过是强忍着怕草下的石子硌着清兮的背。 等夜色降临,山庄的小厮端上踏马凳来接丰琉和清兮下马时,一只软软的脚頹頹地垂在马侧,这才让人发现原来清兮深深藏在丰琉的披风下,先才众人还奇怪,怎么不见国公夫人。 丰琉将清兮抱回房,她发了老大的脾气,连晚饭也不肯同丰琉用。 “夫人这好好的,怎么又同国公爷闹起来了?”琳琅在屋里劝道,先才清兮发脾气将丰琉赶出房门的样子,琳琅现在还记忆犹新,亏她担心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清兮恨恨地道:“不许提他。” “夫人也不是奴婢说你,要不是国公爷脾气好,修养好,刚才你这样闹,换了别家,早就……” “都说不许提了,再说,要换了别家,谁能像他……”清兮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去给我准备热水去,我不吃饭了。” 这当口琳琅见清兮气极了也不敢再劝,自去备热水。清兮也不让琳琅在净室伺候,待她穿了衣服,一颠一跛地走出来,琳琅才发现不对,“夫人可是受伤了?” 清兮矢口否认道:“没有,我累了要睡了。”说完就兀自上床背对着琳琅。 琳琅叹息一声,吹熄了灯,只在角落留了一盏小灯,掩了门出去。 好一会儿后,清兮听得有脚步声走近,也不转头看,“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丰琉又好笑又无奈地脱鞋上床,从背后拥住清兮,手摸上她的腹部,“先才是不是弄疼你了,我骑马去镇子上找了点儿药。” 清兮一听更不得了了,转身瞪住丰琉,“你还好意思去买药,我简直没脸活了。”说着话,清兮就拿脚蹬着丰琉,要将他踢下去。 那堪堪一握的金莲却被丰琉抓个正着,“好好,是我不对,我先给你上药好不好,我见你腿根儿好像也磨破了皮。” “那还不是怪你,都让你不要,不要,你偏偏……” 丰琉看着清兮又骄又横的模样,居然觉得别有风情,那气鼓鼓的脸颊,水汪汪的眼睛,都让人想啄上一口。丰琉叹息一声,低声下气地道:“都是我不好,那山路陡峭,我也控制不住力道伤了你,下次咱们再不带疾风去,换无暇就温顺些。” “什么,还有下次?”清兮眼睛鼓得比金鱼都大了。 丰琉笑看着清兮,不肯接话,只退了她的亵裤,为她上药。清兮见他油盐不进,只好转身背对他,眼不见心不烦,良久后才听得“啪”的一声,原来是清兮将丰琉的手打落,“不许乱摸,人家肚子还疼着呢,你也太……” 丰琉亲了亲清兮撅着的嘴,“饿不饿,我去给你端碗粥来,不吃饭可不行,你午晌就没怎么吃。” 难得丰琉这般伏低做小,清兮也不好再发气,只忍着就着丰琉的手吃了满满一碗饭。 “廷直哥哥你也太狠心了些,这样我好几天都下不得地呢。”想着明日就要回去了,那里面还有商若兰,清兮决定换个惩罚的方式。 丰琉十分尴尬地笑了笑。 “你肯定是不在乎的,反正回了府,你自去四并居,许久也不见踪影,所以也不管我的死活,今儿可着劲儿地折腾我。”清兮的嘟囔,一时让丰琉有养外室的错觉,想着便好笑。 “我这可是冤枉我了。” “那好,那你明日晚上得来兰薰院看我,只许你一人来,不许被人发现了。”清兮娇滴滴地道。 这简直就是为难“道貌岸然”的丰琉。 “你不同意就算了,我再不想看到你了。”清兮背过身,拿被子遮住自己。 丰琉大力才将那被子拉下,“这都夏日了,你这样裹着小心热着。” “那你是答应了?”清兮眼晶晶地望着丰琉。 这答案还有什么可说的。 50渐逼近 次日回府,两人去上房问了安,因有清客相公找,丰琉去了书房,清兮自然是留下陪太夫人用晚饭。 太夫人仔细打量了清兮一番,“瞧着精神怎么还是倦倦的?” 清兮撅撅嘴,精神能好得了才是奇怪,不过还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已经觉得好多了,前儿廷直哥哥还带我去放了风筝。” 太夫人闻言笑起来,“你现在倒肯了,当年你自个儿小放不起风筝,就哭闹着也不许老大和老四放,后来老四放风筝还得偷偷背着你,不然你一见就要发气。” 清兮咋然,心想才一岁多的小小个儿居然就那样霸道蛮横了。 “廷直哥哥也笑话我来着。”清兮腻在太夫人身边,讲些这两日的趣事,还有庄子里瓜果的香甜。最后忽又想起什么,坐直身子道:“我特地带了些回来,都是我亲自去地里摘的,还给袁嬷嬷带了些,今儿怎么没见她?” 袁嬷嬷虽然自己在府外有了院子,那是她儿子成器,丰琉又肯提拔的缘故,但她闲不住,每日还总在国公府陪太夫人。 “哦,昨儿下了场雨,她腿上的毛病又犯了,兰丫头在给她艾灸。” 正说着,就见袁嬷嬷从西厢过来,“先前见国公爷回来,本该来请安的,可正灸着,我就倚老卖老了。” “嬷嬷腿可好些了?”清兮关切地问。袁嬷嬷的腿是老毛病,年轻时落下的,一到下雨就疼,有时候疼得路都走不动。 “可多亏了兰姑娘的方子,也是她不厌其烦,不然我这两日可又有得受了。”袁嬷嬷的话里话外都透着对兰姑娘的十二分满意。 片刻后商若兰收拾了工具也进了上房,给太夫人和清兮问了安。 “我说你这孩子,也忒见外了,以后你只当是自己家,可不用这般客气。”太夫人和善地拉了拉商若兰的手。 “可不是么,别家都喜欢儿子,偏咱们夫人最是喜欢女儿的,不信你瞧咱们国公夫人就知道。”袁嬷嬷也凑兴道。 清兮只冷眼旁观,但心里却喷流涌动,袁嬷嬷跟在太夫人身边这么些年,也都成了精,绝非轻易能打动的,没想到对商若兰居然如此看重。 几人又聊了几句,便见二夫人和商若雯联袂而来,婉姐儿也由奶妈抱了来,一进来就钻进太夫人怀里,倒将清兮挤了出去。 “呀,这才几日不见,咱们婉姐儿又高了些了。”太夫人逗着婉姐儿,只听得婉姐儿指着商若兰道:“姨,好吃。” 太夫人笑道:“姨怎么好吃了?” 商若雯笑着上前,“她是说她兰姨做的东西好吃,是不是啊,婉儿?” 见商若雯上前,太夫人也看了她一眼,见她面上添了红光,唇上也有了颜色,“你身子可大好了?” “好多了,还多亏表妹来了,她家本是经营药房的,从小她跟着叔父也学了不少医理,这阵子我让她一调养,胃口好了不少,身子渐渐也就好了。” 商若雯如此说,太夫人自然越发欢喜了。只是商若兰在一旁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都是表姐夸大了,我那点儿子都是皮毛,归根结底还是府上的大夫好。我在爹的铺子里也看了那么多年,虽说大户人家不缺钱,可又有哪个婆婆肯流水似的花钱给儿媳妇抓人参鹿茸的,只有咱们家的太夫人最是个活菩萨。” “但愿你今后也找个活菩萨的婆婆。”商若雯与商若兰这一唱一和,加之婉姐儿童真可爱,顿时将上房热闹了起来,看起来清兮倒像是个外人了。 太夫人拉了商若兰的手道:“好姑娘,我知道你的心思,这亲事自有我替你看着。” 商若雯赶紧道:“我这就替表妹谢过娘了。” 太夫人和商若雯都笑了起来,只留商若兰一旁羞红了脸。 二夫人见状,拉了商若兰过去,两日在一旁嘀嘀咕咕,也听不清楚,不过清兮用猜的也知道,二夫人身上定是有了什么不舒服,找商若兰帮她瞧呢。 饭后,清兮自回了兰薰院,细问了璀璨这几日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再便是早早梳洗了上床。 五更天后,兰薰院早鸦雀无声都进了梦乡,只清兮留意着窗外,到一个黑影映在窗户上,轻叩窗扉,清兮起身开了窗,丰琉利落地跳了进来,但脸上满是不自在,一手握拳在唇畔轻轻咳嗽了声。 清兮赶紧将食指放在唇上,示意丰琉小声些,“璀璨在外间呢。” 丰琉听了更是有些无奈地瞧着清兮,渐渐眼色变了变,嘴角翘出一丝笑容来。因是夏日了,清兮只着了件月白绣粉色芙蓉花的抹胸,用菱花金链子系了,下面穿了条粉色薄罗撒脚裤,清凉外别添了慵懒的妩媚,不乏一丝冶艳。 清兮可顾不得丰琉心思的变化,将一罐子药放进丰琉的手里,娇嗔道:“这是陶嬷嬷配的药膏,以后我可再没脸去问她要这些了。”说着就转身上了床,背对着丰琉。 丰琉尴尬又苦恼地笑了笑,他倒是会错了意,还以为清兮是想学那戏本里的月下私会佳话。 丰琉从背后抱着清兮,伸手将她的亵裤脱了,见她头埋在自己肩上,脚趾尖都透了羞涩的粉光,一时大觉可爱,握在手里把玩。 清兮踢踢脚,“廷直哥哥。” 丰琉低头见她似恼实羞,眼角眉梢带着一丝娇滴婉转的情意,手下一滑,探入了抹胸下。 “廷直哥哥,还疼着呐。”清兮一把捉住那手。 到最后丰琉见到那红肿晶莹处,才收敛了心神,悔思昨日却是太鲁莽了,于那马上就行起事来。 清兮羞答答地让丰琉上好药后,赶紧钻入薄被里,回头对丰琉道:“廷直哥哥给我摸摸背吧,我疼得睡不着。” 总是这样爱娇,总是这样麻烦,也不管丰琉在那一旁喘着粗气,也不顾他是不是疲劳一天,她只顾着自己酸疼了。 偏丰琉心底一丝抵触都无,心里益得满满的,不怕她耍横爱娇,只怕她恼怒不肯理人。要不是怕这点儿,丰琉如何肯做半夜偷香之人。 丰琉的大手轻轻覆上清兮的背,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小时候清兮但凡有个病痛,总是要让太夫人给她摸背才睡得着,如今只是换做了丰琉。 渐渐地手指滑过那凝脂白玉般的肌肤再不肯离开,丰琉吸了口气,俯身在清兮耳垂上轻轻咬了咬,听她不知嘟囔了句什么,依然合眼睡着,呼吸平顺。 末了,丰琉纠结了半晌,他怎么就沦落到进自己夫人屋里要从窗户跳的地步了,索性脱了衣服上床,一宿无话。 次日,璀璨来唤,见丰琉大摇大摆地从床上下来,她家主子还兀自沉睡,闹得璀璨有些措手不及,却不敢多话,好在丰琉不让她服侍,自己穿了衣服起身。 “你怎么在这儿,廷直哥哥?”清兮被动静惊醒时,一脸惊愕地看着丰琉。 丰琉也不答话,将梳子往她手里一放,“替我梳梳头。” 清兮胡乱披了件衣裳,依言给丰琉梳起头来,先将他的头发梳到顶上,再用玉冠束了,从自己的妆盒里选了根蔷薇顶白玉簪给别住。 这不是什么难事,但丰琉显然十分满意,看了看清兮,第一次觉得虽然她依然孩子气,但许多时候做起妻子该做的事情时,也能胜任了。 丰琉站起身,拥了拥清兮,在她额头亲了亲,“我出去了,晚上康王府的世子约我有事商量。” 清兮没顾得纠结丰琉怎么还在她屋里的事,心下只雀雀然,丰琉好似在向自己汇报行踪一般。 待送走了丰琉,清兮去到上房后,见商若雯和商若兰都已经在了,婉姐儿还迷迷糊糊的,但已经懂得赖在太夫人怀里撒娇了。 清兮看了莫名的刺眼。 51梦中身 清兮进去的的时候正听得商若雯在说,“只盼着身子好了,能给四爷怀个哥儿,这才不负娘这般疼我。 ……%)” “你们还年轻,也不急在一时,你这孩子就是心思太重,所以成日里才汤药不离。” “这些日子已经不喝药了,都是兰表妹给我弄的药膳,吃了倒比汤药还管用。” “可不是,前儿兰姑娘给我的方子,我回去让顺儿媳妇照着吃,她直说管用,夜里再不惊醒了。”顺儿媳妇是袁嬷嬷的大儿媳妇,一年前生孩子落下个夜里惊风的症候,吃了多少药不管用,想不到商若兰一张药膳单子就吃好了。 清兮撇撇嘴,可不要成兰神仙了。 太夫人见清兮进门也不说话,知道她还是心里不喜商若兰,只对她招招手,拉到身边,摸了摸她的脸颊,“看来昨儿睡得好。” “是。”清兮这才笑了笑,“娘刚才同四弟妹说什么,那么高兴?”商若雯不就是要点着自己的痛处说么,清兮倒不忌讳自己撕开伤口来看。 太夫人脸色变了变,“说兰丫头的亲事呢,过些日子武勋侯家老太太寿辰,我想着带兰丫头也去。” “这也好,不过武勋侯家的老太太最是挑剔。”清兮皱了皱鼻子。 太夫人好气地捏了捏清兮的鼻尖。 ……%) 一时,太夫人让二夫人和商若雯自回院子用饭,单留了清兮和商若兰在上房用饭,商若兰说什么也不肯坐,等太夫人装作发怒,她才半侧着身子坐下,端的讲理。 “都说是当在自己家里,兰丫头以后如果再这样,可就别来我这儿了。”太夫人假意怒道。 商若兰红了眼圈,“兰儿知道太夫人疼我,只是想着我爹这会儿还在牢里……” “你别哭,你爹的事我同老大已经说过了,他会看着办的,你只放宽心,圣上素来最是惜人命的。” 清兮见商若兰哭得伤心,也不多话,将自己的手绢递了给她。 午后,清兮赖在上房睡午觉,太夫人才拉着她道:“今儿你就做对了,兰丫头一个孤女住在咱们家,若是对她不好,没的被别人在背后戳脊梁,何况她是若雯的表妹,你们若相处好了,你同若雯那里……” 清兮咬咬唇,“我知道是我先对不起她,可是我……” 太夫人一想起这事心里就最是难过,摸着清兮的头道:“好了好了,你这丫头,这辈子就会让我操心。”一时,太夫人想着自己去后,两房分了家也就罢了。 末了,太夫人又道:“老大跟我说,等你过了生,就要搬回兰薰院住。)…… ” 清兮娇羞地笑了笑,“廷直哥哥的事我可管不着。” “我只是嘱咐你,待他搬去,可别像在我跟前一样使小性子,男人家总是没那么细致,能纵得你。” “是,不过廷直哥哥若欺负我,娘可还是得向着我。”清兮又赖了会儿,同太夫人说了些京里的趣事,这才睡了。 天热起来,太夫人只怕她热着,吩咐荷言在一旁打了扇子,为清兮驱赶蚊虫。太夫人自己在一旁倒久久不能入睡,看着清兮长长的睫毛覆在眼睑上,像两把小扇子,心里升起一丝遗憾。不可否认,商若雯连着许多日都带婉姐儿来请安,实在让太夫人起了心思。 太夫人本想着如果清兮能同丰琉生个孩子,不知道那孩子得多可爱,不管是像谁,都一定是个最漂亮的孩子。 太夫人摸了摸清兮的小脸,心里有些焦急。 与此同时,焦急的还有另外两个人。 丰琉晚上饮了酒回来,有些薰薰,由听泉掺扶着回了四并,良辰和美景两个丫头赶紧上前伺候。 “替我备热水。”丰琉自己也耐不住一身的酒气。 因着良辰、美景并未收房,所以丰琉洗澡并不让她二人伺候,皆让童儿服侍。待他走出净房,良辰和美景两人早铺好了床,静待一旁。 丰琉挥手让她二人下去,径直上了床歇下。 良辰吹灭了灯,同美景两人互看了一眼,静静地不说话但都没有退下的意思。 因先前的勤、勤画二人年岁到了,又都没被收房,勤画自不必说,且说勤到了年纪就秉了太夫人,放了出去婚配,良辰和美景是后来太夫人精心挑的送到丰琉身边伺候的丫头。 良辰、美景,取这两个名字虽然应了四并的景,但难免有些艳丽,因着是太夫人赐的名也就没改,无需说这二女都生得如花似玉,一个风流俊俏,一个妩媚多姿,有这样的姿色难免就多了些心思,何况她们来之前,袁嬷嬷就暗示过,只要她们能怀上国公爷的子嗣,马上就能抬姨娘。 良辰和美景虽然不信这样的好事能落到她二人身上,但却不愿不相信。国公夫人嫁过来三年都无所出,太夫人着急是应当的,所以这话也能说通。只先看国公爷和夫人分而之,良辰和美景还以为他们夫妻不合,自己能有机会。哪知她们到了丰琉身边快半年了,丰琉从没认真看过她二人一眼。 两人又从丰琉身边的小厮那里听得过了秋天,丰琉就要搬回兰薰院了,那时候再想引着丰琉做些什么,可就没有四并这般容易了,所以她们都有些着急。 今日见丰琉大醉,难得这样的好机会两人都不肯错过,看着对方眼里的肯定,良辰和美景两个丫头都狠了狠心,褪了衣服,光溜溜地钻进了丰琉的被子。 这一边丰琉正睡得香甜,梦里清兮朝他甜甜地叫了声“廷直哥哥”。丰琉因上前问,“你肚子可不疼了?” “早就不疼了,哥哥这几日怎么不来看我?”清兮说着就拿手来抓丰琉,捉住他的手放到她胸口的丰盈上,入手光滑饱满,丰琉忍不住揉了又揉。 等丰琉再抬头时,只见清兮的衣服不知何时已经脱光,将一双雪白的腿儿来缠他。 “你今日怎么如此大胆?”丰琉笑道。 清兮一把将丰琉拉入蔷薇架里,“好哥哥,你不喜欢么?”清兮撅着嘴,含羞带媚地横了丰琉一眼,将他浑身的血液都赶往了一个地方。 如何能不喜欢,丰琉一把将清兮推倒,就见着漫天桃花飞落,在清兮的身下垫起了厚厚的花瓣,那样白玉般光洁的身子落到粉色的花堆里,格外添出淫艳来,让丰琉有些不自持。 52再相问 丰琉俯□在清兮的脖子上啃了啃,咂了咂,“你怎么换了香?” 这话才出,丰琉在梦里惊了惊,忽然就见清兮的身子化做了两条蛇缠在自己身上,丰琉一个惊醒,猛地睁开眼,就见良辰躺在自己的胸前,背后还贴着另一个人柔软的身躯。 一大清早,清兮还没来得及去上房请安,就被四并居来的童子请了去。 路上清兮十分纳闷,“可知国公爷这般早请我过去做什么?” 小童儿不过八、九岁年纪,一问三不知,清兮只得继续纳闷。等她进了四并居,不见良辰、美景二婢来迎,掀开帘子,只丰琉湿着头发靠坐在南窗榻上,一脸疲惫,像是宿醉未醒。 “廷直哥哥你才从外面回来么?”清兮这么问是因见丰琉刚沐浴的样子,还以为他才回来,所以这么早找她。 丰琉见是清兮,这才将揉着额头的手挪开,“你来。” 清兮见他神色极倦,紧皱着眉头,小心挪到他跟前,就见他伸手将自己揽了过去,跌坐在他怀里。 丰琉拥着清兮嗅了嗅,大约是满意了,闭上眼睛不再开口。 清兮只当他是外面遇上了难事,自己也帮不上忙,心疼他的疲惫,跪坐起来,为他揉了揉太阳穴,想是极舒服的,丰琉的眉头舒展了开来。 良久,丰琉才拉下清兮的手,将她抱在胸前,见她眉目如画,脸色桃粉晕光,一时想到梦中景象,不知她真倒在桃花堆里该是如何惊艳。 想到此自然就想起了不愉快来,丰琉又皱了皱眉,“我屋里的两个丫头再留不得,你看着合适把她们打发出去。” 清兮一惊,良辰、美景两个丫头是太夫人给的,这清兮是知道的,人选当初也是太夫人同清兮一块儿挑的。 “她们怎么了,可是服侍得不周?”清兮小心翼翼地措辞。 丰琉见清兮还如此懵懂,心里叹息了一声,好在这丫头没嫁到别人家,不然真不知怎么受磋磨,“以后我搬回兰薰院也不用丫头伺候,自然有你照料,我这儿用不着她们。”不知为何,丰琉并不想将昨晚的事直接告诉清兮,因而有些模棱两可。 其实清兮心里明白得紧,丰琉这样的人,如果不是事出有因绝不会随便打发两个大丫头,只是她没料到丰琉对良辰、美景会是如此态度,是真的不偷腥呢,还是偷腥没成呢?清兮有些不确定,毕竟昨夜丰琉饮了酒。 因而清兮又认真看了丰琉一眼,“可是昨夜她二人怠慢了廷直哥哥?” 丰琉见清兮眼睛汪汪,里面有试探,有疑惑,便知这丫头心底是明白的,由此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拍在清兮的臀上,“你这丫头胡思乱想什么?” 清兮惊呼出声,痛苦地揉了揉自己的臀,“大人息怒,大人息怒。” 丰琉被她惹得好笑,不过旋即就正色道:“府里的规矩不能不要,哪有随便就爬主子床的丫头,这些事你做主母的就该管起来,今日自可由我打发了她们,但今后这些都要你来做,所以才让童儿找了你来。” 清兮望着丰琉倒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她就知道自己的廷直哥哥最是正直,不会拈花惹草,可如果他一直这样,何时才能有孩子,一时清兮又想起商若兰,与其让她上位,清兮倒宁愿良辰和美景成了。 “我瞧着她二人还好,出身也干净,廷直哥哥身边一直没通房丫头,今后回了兰薰院也没个得力丫头伺候,如今既然这般了……”清兮小心翼翼地道。 丰琉见清兮有些迟疑,一时拧起眉,有些疑问,这绝不是清兮该有的态度,迟疑了半晌,丰琉才道:“你是不是又犯了什么错?” 这是什么跟什么,清兮大喊冤枉,“廷直哥哥怎么这般问?” 这不是丰琉多疑,而是太夫人和清兮的举动都有些奇怪。良辰和美景,无可否认都长得太过漂亮,将这样的丫头放在儿子身边,绝不是太夫人平素的行为,何况自己的妻子还是清兮,太夫人更不可能这般给清兮添堵。如果说太夫人担心自己的子嗣,这事还能说得过去,但清兮的态度就太可疑了。 “你是不是又犯了糊涂做错了事?”丰琉的语气几乎有肯定的成分了,而且他几乎肯定清兮一定是犯了大错,当初为自己留了几首商若雯的诗她就在商若雯生产时刁难,害了那孩子一出生就没气儿,现在良辰、美景犯了这样的事她居然还肯包容。这无关乎情爱,而是清兮打骨子里就容不得其他任何人碰属于她的东西和人,丰琉从小看她长大,如何不清楚。 清兮觉得委屈,觉得心酸,她就知道丰琉从没信任过自己,从来都当自己还是孩子。 丰琉见清兮不说话,便冷了脸,硬了声音,捉住清兮的下巴,逼她看向自己,“你要是做错了事原原本本的告诉我,我还能原谅你,可你要是瞒着我,可别怪我把你送到庙里反省。” 清兮听丰琉说得冷漠,越发难受,伏在榻上哭出了声,“廷直哥哥是又要把我送到那慈恩寺么,你可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你怎么可以那么狠心?” 慈恩寺?丰琉听着有些陌生,后来才想起上回为了商若雯的事,他曾提过要把清兮送过去,那是个什么地方,丰琉大概知道,多少世家贵族败德的女儿媳妇都是送到那里静修,但更深一步的丰琉就不太知道了。谁没事去打听那些地方的事情,何况丰琉十五岁就去了边关,心里成天想的是家国大事,对小小的慈恩寺也不过是偶然听人提过而已。 丰琉见清兮着实哭得伤心,已经抽泣着有些接不上气,心里实在不忍,但又不知该如何安慰,怕助长了清兮的气焰,让她有错而不得改,因此只拿了清兮的手绢为她擦眼泪。 清兮狠狠地从丰琉手里抢过手绢,“说到底国公爷就是不肯信我,可我什么都没做错,我最近连银子都没乱花呢。”清兮不无委屈。 丰琉听清兮叫自己国公爷,莫名有些抵触,“好,那你是真心让我收了良辰、美景两个?” 清兮绞了绞自己的手帕,她哪里真心了,她恨不得上前扇她们两个耳光才是,清兮抱着自己的头哭道:“可是我没有法子。” 丰琉摸了摸清兮的背,在她头发上蹭了蹭,“你是不是为了孩子的事?” 清兮惊得抬头,望着丰琉以为他知道了什么。 丰琉一看清兮的眼神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因而叹道:“你何必为这事操心,咱们久不同房,你要是能生得孩子,这才怪呢,我本就是想等你大些再要孩子,对你身体也好,只没想到你自个儿倒瞎担心起来。” “可要是我,万一,我生不出呢?”清兮像一个落水的人想饥渴地抓住一根稻草般攀住丰琉再一次问道。 这是丰琉第二次听清兮说这样的话了,想必她是真的担心,便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头发,“就算生不出,二弟、三弟和四弟那儿的孩子,哪一个不能当自己的孩子养,不都是姓丰么?” 清兮没想到丰琉肯这般想,心里一下就照入了一丝光亮,情动之下,再丰琉的脸上“吧唧”亲了口,丰琉只笑她孩子气。女人家生孩子的事情丰琉听有些老人说过,都说越是想,越是生不出,所以丰琉不想清兮太多压力。 末了清兮为难道:“可是良辰、美景都是娘给的,我……”清兮实在不想让太夫人以为自己容不下良辰、美景,因为没有她们,还会有其他人,第二个良辰、美景,第三个良辰、美景。 事关子嗣,丰琉也拿不准太夫人心里的天平,毕竟自己是承祀的齐国公,丰琉自然能体会清兮身为人媳的难处,怕太夫人为这事同清兮生了罅隙,所以丰琉道:“那让她们继续留在这儿吧,不过你去找二弟妹再选两个小丫头,年纪不要太大,今后不让良辰、美景进屋服侍就是了。” 这果然是个妥帖之法,清兮点点头。 53心眼热 到武勋侯家曲老太太六十大寿那天,太夫人带了清兮同商若雯、商若兰一同去了侯府。因着老太太年岁大,所以太夫人并不自矜身份,亲自去了老太太的上房。 曲老太太穿了袭紫地绣松鹤延年的褙子,雪青色宽襽马面裙,额头中央带了条褐色绣金菊抹额,正中嵌了块羊脂白玉,大约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日显得特别神采奕奕,见了清兮,直拉到身边,摸了摸她的手道:“依我看,这些小一辈儿里就齐国公夫人最是俊俏,瞧瞧这模样端是有福。” 这种话别人说出来可能得罪一大片小辈儿,但曲老太太的孙女儿如今成了贵妃,这话由她说出来,众人只有跟着奉承的份儿。一时清兮俨然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出尽了风头。 一旁黄御史家大少奶奶拉了商若雯叙话,商若兰含笑自立于一旁,不因被冷待而不快,只是眼睛里总有清兮耳垂上那颗龙眼大的南珠在晃。 这方笑够了,曲老太太爱静,只留了她那一辈儿的老人在上房说话,自有武勋侯家的连夫人同大少奶奶二人引了清兮等年轻媳妇去花厅玩耍。 商若兰静静立在一旁,自有一股幽兰之芳,这样文静娴淑的女子肯定不讨厌,她又是跟着齐国公太夫人来的,看穿着打扮都是上等,所以家中有未定亲的子侄的夫人自然就上了心,拉了她热情地问东问西。 连少奶奶因有个弟弟,今年十七了还没定亲,所以私下同清兮咬耳朵道:“这位商姑娘什么来头?” “她是我四弟妹的表姐。” 听说是商若雯的表亲,连少奶奶的态度就淡了些,这商家并无什么家底,自然入不了家中出了贵妃的连少奶奶的眼。 不过像连少奶奶这样眼高的人并不多,自有只重容貌、品行的人家,当初太夫人为丰锦定下商若雯,也是看重她的品貌。所以一时间商若兰应酬不暇,好几家夫人都表示了下次想邀请她过府做客的意思。 太夫人知道了自然是高兴,拿自己的体己银子出来,让二夫人给商若兰再做几身出门做客穿的衣裳。 说起做衣服的事情,太夫人难免又看向清兮,“今年夏衫你做得少,趁便再做几套吧。” “去年夏天的衣裳还有些没穿过呢。”清兮摇摇头。 “哪有嫌自己衣裳多的,我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恨不得一季做十几套呢,况今年时新的样式同去年又不同。”太夫人转头对荷言道:“去开箱子把那浅色的布匹拿些出来让清兮和兰丫头挑。” 太夫人收藏的布料自然都是极好的,霞影纱、碧波纱、秋香罗等等,看得人眼花缭乱。 清兮因让了商若兰先选,商若兰再三推让,但却不过太夫人和清兮两人劝说,讨度着不知该选碧波纱还是秋香罗,这两匹她都极喜欢,而在所有布匹里又不是最珍贵的,正合她的身份。 清兮见商若兰的目光在这两匹间游弋,便道:“这碧波纱飞逸,秋香罗高雅,都是极适合兰姑娘的。” 太夫人笑着道:“这两匹都拿去给针线上,让她们紧着给兰姑娘先赶出来。” 商若兰连声谢了。 太夫人这才转过来拉了清兮选料子,先拿过一匹绛色印花纱在她身上比了比,“这颜色衬你的肤色。” 接着又拿了天青色敷金彩轻容纱并一匹银丝纱,“这两匹并一处,以银丝纱衬底,罩了这轻容纱颜色看着清爽,夏日正好穿。” 打扮女儿家是每个做娘的乐趣,太夫人也不例外,接着一口气给清兮选了数匹,藕粉色香云纱、芙蓉纱、茵色鸳鸯蜡缬纱,天净纱,云鹤妆花纱,又拉着清兮商量样式,一个早晨的时间都打发在这儿了。 商若兰回去说与商若雯听,后者只是撇撇嘴,不言不语,倒是商若兰心里叹息道:若自己也能有这样的婆母,可真是死而无憾了。 等那夏衣做好,邀请却迟迟不来,偶尔有推不得的应酬,太夫人总带了商若兰去,可女眷的态度都大大变了。 清兮自然是一如既往地受欢迎,她性子本就活泼,又说得讨喜话,在这一辈里相好的夫人、奶奶极多。只是商若兰无人问津,偶有善意的目光流过她身上,也多是同情,瞬时就让人想到她那等待秋天勾决的父亲。 如此一荣一枯对比极为强烈,商若兰再好的修养也有些泛酸,想着若自己是那国公夫人,上有婆母喜爱,下有国公敬重,只怕比慕清兮更为讨人喜欢。这一点商若兰极为自信,这些日子里她冷眼旁观,只觉得这位受尽万千宠爱的国公夫人,心术不正害人子嗣不说,单论她平日行止除了会撒娇耍痴外,于女红针敝、管家理务上处处不通,这等人都能倍受宠爱,实在让人心生不服。 因此一节,太夫人回府后对商若兰倍加劝慰,只道过了秋天,等她父亲的案子了了就好了。 至五月端阳,目今天下承平,圣上特在京郊的金雁湖设龙舟大赛,有民间十二只各地选出的龙舟队同世勋豪族家中所选的三只龙舟队并宫中侍卫组成的一只龙舟队同在金雁湖竞技。 一时关于端午赛龙舟的消息甚嚣尘上,你要是不知道共是哪几只队伍,都不好意思出门。到了这日,亲贵勋戚都蒙皇恩,先就在金雁湖周围设了自家的帐篷,供女眷观看赛龙舟。 外围的山上,树上都早早就挤满了爱看热闹的百姓,再外围小贩小摊摆得密密麻麻,都想借这个机会赚些银钱。 齐国公丰琉同二爷丰阳、四爷丰锦策马护着太夫人、大房、二房并四房的车马入了金雁湖内围,一时女眷纷纷下车,后面又有别家女眷到,自然有一番寒暄,或交好的,便携了手一同走。 此时湖中已经停好了比赛的龙舟,涂得五颜六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周围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清兮扶了太夫人在前行,商若雯、商若兰在后,一时又来了几辆车,却是长公主府的女眷,丫头婆子气势凶悍,凭着身强力壮为她主子清道,排挤下商若兰被推得一个趔趄,她走在最右侧,正是临湖,湖边没有栏杆,眼看着就要落入湖里,好在丰琉此时恰过她身边,眼疾手快,伸手一拉,将她拽了回来。 商若兰红着脸收回手,连声道谢,丰琉欠了欠身,朝前走去。这一番惊险早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清兮也掀起了帷帽的纱帷回头望,正看见商若兰痴痴地盯着丰琉。 丰琉走近清兮,伸手将她帷帽放下,“扶了娘亲走里些,莫要靠近湖。” 齐国公府的彩棚搭在皇帝观龙舟赛御台的左侧不远处,里面早有奴仆准备好了茶点果子,太夫人在正中的交椅上坐了,清兮在她右手坐下,龙舟赛还没开始,众女眷在各彩棚间穿梭,一派喜气洋洋。 这赛龙舟清兮看过不少,每年也就那般无甚新意,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应酬着顾五奶奶,显得有些神思萎顿。 到琳琅过来请她,说是国公爷有话说,她这才逃离了顾五奶奶口水的摧残。 “龙舟赛还要一会儿,趁着日头还不毒,我领你去外面走走,省得你发闷。”丰琉递了帷帽给清兮。 “你怎么知道我发闷?”清兮自觉自己表现得还算妥帖。 “你一闷,那脚就闲不住,在地上左转右转。” 清兮脸一红,“唉,这天气本就闷热,还要陪着一大党子人说话。” “走吧,我已经同娘说过了。”丰琉托了托清兮的手肘,两人从帐子后走了出去。 54三回头 待龙舟赛快要开始了,这才见了两人相携回来,太夫人因问道:“你们去哪儿走了?” 丰琉手里提了一个竹篮子,里面装满了各种小玩意,见太夫人问,便将篮子递给清兮。 清兮额头上有些汗珠,太夫人拉了她为她擦汗,清兮将篮子搁在旁边的海棠式高几上,“廷直哥哥带我去外面的摊贩处走了走,我买了好多稀罕玩意。”清兮挑出一朵薄竹片挽成的玫瑰,“娘,你瞧瞧,这就是比咱们用纱扎的玫瑰花也不遑多让,又便宜又好看。” 除了这些那篮子里满是各种竹编的物件,什么蚱蜢、蜘蛛都有,另有竹制的笔筒,风车等小玩意。 “这些买回去给晋哥儿、轩哥儿他们,准定高兴。”清兮兴高采烈地一一挑拣。 “我说你们俩去哪里了?这外面天这么热,又那么乱,你就不怕被人挤着了。”太夫人责备道,转头又对丰琉说:“你也是,怎么由着清兮的性子,要出个什么事可怎么好,也不说多带几个小厮跟着。” 丰琉淡淡笑了笑,由着太夫人责备。 “廷直哥哥才没有由着我的性子。”清兮摇了摇太夫人的手臂,不愿她在大庭广众下再继续责备丰琉,因凑近了太夫人耳边嘀咕,“先才我渴了,见路边的凉糕清爽,央了廷直哥哥许久他都不同意,说什么吃坏肚子。” “该。”太夫人拧了拧清兮的脸,忙让人上了凉茶,荷言荷语准备得尤其充足,还用双层木箱子带了冰块儿来,给清兮做了碗冰碗。 待龙舟赛结束,早已是炙阳高照,各自回府不提。 到晚上清兮在正房前的紫藤架下纳凉,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手里的月下美人读图金丝象牙柄团扇,心里还是惦记着白日没吃成的那碗凉糕。 “还不睡么?” 闻得此言,清兮回头见丰琉正立在游廊上,像是从山墙那儿的角门进来的。月下,他穿了件月白绣青竹袍子,衬得丰神如玉。 清兮忙站了起来,拉了拉自己的衣襟,“这么晚廷直哥哥怎么来了?” 因是纳凉,院子里早就落了锁没外人能进来,所以清兮的衣裳难免单薄了些,沐浴后不过随意挽了个髻,月白绣蝶戏花的肚兜,碧绿撒花阔脚裤,外不过罩了见同色碧绿的纱衫,因先才躺在摇椅上,衣衫难免有滑落,见丰琉进来,自然害羞地拢了拢。 丰琉的手动了动,清兮才见他手里提着个食盒,待他走近,将盒子放在石桌上,琳琅上前打开食盒,捧出来一碗月白的凉糕,上面浇着红糖熬化的稠汁,闻起来就香甜无比,让人食指大开。 琳琅取了两只银勺来布好,丰琉又让她取了壶荷花清露来。 投桃报李,清兮柔声道:“琳琅再去准备两个下酒菜来。” “不用,晚上我不进餐,月色下酒就行了。”丰琉盯着清兮缓缓道。 望了望天上那线月亮,琳琅不厚道地想,也不光只是月色下酒,只怕秀色下酒才是正菜,这话自然不能说,琳琅悄悄退了出去,约束着一众丫头回屋,都不许往院子里望。 “正想着这凉糕,廷直哥哥就送来了。” 丰琉躺在清兮先前躺的摇椅上,闭目养神,“要是不给你买来,你还不长长久久地惦着。今天太晚了,你尝个味就行了。” 清兮“嗯”了声,舀了一勺到嘴里,只觉香甜无比,但眼里却涌起泪花,好在她背对着丰琉。 安思危,如今清兮的日子称得上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她心里清楚,享福享早了,以后可未必好。一时想万一太夫人仙去,再一时自己年老色衰,或者丰琉还能惦记他们自小的情分,可是她膝下无儿无女,这以后的日子未必就能好。也或者他今后的侍妾生的儿子养在自己膝下,可终究不是亲生。这没有儿女的女人就像无根的飘萍一般…… “不好吃么?”不知何时,丰琉已经直起身坐在清兮的背后,见她手里的勺子一直不动。 “好吃,甜而不腻,又清爽,只是想着是廷直哥哥亲自送来的,舍不得吃。” 丰琉在清兮脸颊上啄了啄,将她抱在怀里,一同歪在摇椅上,“等我回来,再给你买。” “你要出门?”清兮惊诧地抬头。 “要去一趟江南,这几日就走,不过去得不久,我争取在你生辰前回来。”丰琉在清兮胸口上揉了揉。 清兮被他揉得发软,以前不觉得,如今越来越觉得原来丰琉也是好欲之人,今日白日他护着自己在集市上走,他还偷偷捏了自己的腰好几下。 “你可要我从江南带什么东西?”丰琉的下巴在清兮肩上磨蹭。 清兮被他扰得心慌意驰,哪里能想得太多,只摇摇头。 “你明日去四并帮我收拾行李可好?” 清兮迷迷糊糊地点点头,丰琉则饮了口荷花清露,将口凑到清兮唇畔喂了她喝,两人唇舌交缠,那热度几乎要将地上泼的水都蒸干了。 “别在院子里。”清兮扭了扭身子。 丰琉这才往后仰了仰身体,低哑道:“明年桃花开的时候我带你去西山住几日。” 清兮为丰琉这没头没脑的话睁了睁眼睛,丰琉只笑了笑,那笑容明朗如日,甚为少见。 丰琉将清兮抱起进了屋,映月纱的帘子被人一手拉下,遮挡了满床的春色。 第二天下午清兮忍着酸疼去了四并,昨夜被丰琉毫不怜惜的折腾了半宿,她心里有气,但因着丰琉要出远门,所以也只好忍了。 进了屋,清兮带着四并新来的两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给丰琉收拾行李,她一一点着丰琉要带的换洗里衣里裤,这还是她第一次为丰琉做这种事情,心里没来由有些激动,生怕做得不好,一个没想周到害丰琉在旅途中不舒服。就连那弹墨袜子的数量清兮都点了好几回,想着丰琉爱洁,每日都要换,计算着这一路得准备多少才够用。 除了这些,等丰琉回来,她上前问:“廷直哥哥要不要带几本路上看?” “桌上那几本是我正看的,你装上吧。”丰琉去换了衣服,这才回来看清兮给他准备的东西。 “我想着再备几样路菜,选不易坏的,万一吃不惯路上的菜,你在船上让小厮拿炉子热了也能对付一两顿。” 丰琉从背后揽着清兮,笑道:“你想得倒周到。”他见清兮越来越有为人妇的模样,心下有些软软的暖。 “江南是个好地方,只是这次差使急,等下回有机会,或我请了假,带你去看看。” 清兮惊喜地转过身,“真的?”想想能和丰琉乘着小舟在素有鱼米之乡的江南水道里游览,不知该是何等悦人之事。 “明年,明年我一定找个机会带你去看看。”丰琉咬了咬清兮的耳垂,“腰还酸不酸?” 清兮敏感地扭了扭腰,避过那惹人嫌的硬物,“自然酸的。” “也好,待我走了,你好生养养。”丰琉固定着清兮的腰,将她扭回来。 “还没用晚饭呢。”清兮嗔了一句。 “连着宵夜一块儿用吧。”丰琉自然没饶过清兮。 丰琉南下之后,清兮院里的陶嬷嬷来辞行,一是觉得留在这儿再帮不了清兮什么,二是想回故乡看看,清兮再三挽留不得,只好封了厚厚的程仪,让府里的家丁送了陶嬷嬷在码头登船这才放心。 一时间离别的愁绪笼着清兮,炎炎夏日倒添了丝悲春伤秋。好在二夫人谢氏那里传了好消息来。 “老二媳妇又怀上了?”太夫人有些惊讶,自打二夫人生了晋哥儿后,已经七、八年没动静了,这忽然又怀上,让人如何不惊讶。 二夫人有些腼腆地笑了笑,这把年纪再怀上,让她也有些意外,“我也以为再怀不上呢,可上回兰妹妹帮我把了把脉,给了几张药膳方子吃了,没想到……” 兰姑娘变成了兰妹妹,行情自然看涨。 太夫人惊喜地拉着商若兰的手道:“想不到你还有这等本事。” 商若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些年跟着父亲也学了些,只是皮毛而已,上回我看二夫人有些元气不足的样子,这才班门弄斧,也是二夫人命里该再有个哥儿,我这点儿本事可不值当一提。” “怎么不值当,老四那落红的毛病不也是你止住的。”太夫人见商若兰如此谦虚自然更是喜欢。 “娘,媳妇今日是想同娘商量件事,这次好不容易又怀上了,二爷也看得重,我身子又是个不争气的,害喜得厉害,这料理家务的事再顾不全,所以想请嫂嫂和弟妹一同料理。”二夫人一手摸着肚子,有一种有子万事足的幸福。 55严霜起 太夫人看了看清兮,又看了看商若雯,“若雯身子可好些了?” 商若雯如今面色红润,还微微胖了些,越发显得精神,比之前一年判若两人,“好多了,兰表妹日日拉着我在园子里散步,半点儿偷不得懒,这身子如何好不起来。” 太夫人沉思了片刻道:“那老二媳妇先歇着,这府里的事让若雯先管起来。”转而又道:“不过你身子也不能劳累,花园里的事儿让清兮管着吧。” 比起料理整个府上的人情客往,衣食住行,清兮管理管理园子那是最轻松的事儿了,不仅没什么责任,还油水颇大。 清兮也不推辞,好容易太夫人再给她这个机会,她自然不能错过。 商若雯道:“谢娘体谅,只是我身边还有婉姐儿那个淘气的,精力也不够,想着有些事是不是能烦兰表妹也帮我照看照看?” “这有何不可,你们自去商量就是了,下面的人若有个不服,自管绑了来见我。”太夫人为商若雯和商若兰撑腰道。 “到底是娘最疼我们。”商若雯笑道。 太夫人叹了口气,拉着商若雯的手轻声道:“你也不要太操劳,赶紧着再怀个哥儿才是。” 这话说得商若雯眼圈立时就红了,低头不说话。 二夫人忙地安慰商若雯,只说她还年轻,同四爷丰锦感情又好,怀上是迟早的事儿。 这一堆人里唯有清兮有苦难言,再多的泪也只能自己忍了,到末了商若雯转头死死地盯着清兮,让旁边不知情的人都暗自纳闷儿。 上回商若雯生出个死婴的事二夫人自然是知道的,想着当时是清兮管家,虽然后来没发生什么事,但看今日商若雯的表情,仿佛背后有些事二夫人自己也是不知道的。 等大家都散了去,太夫人独留了清兮,将她揽在怀里,也不说话,清兮的眼泪把太夫人半个肩膀都打湿了,等清兮回过神,赶紧让荷言荷语伺候太夫人换了干爽的衣服。 见清兮如此,太夫人如何不心疼,但也只能无奈地叹息,因道:“每月里都让太医给你把脉,说那药不是什么虎狼之药,你要是好生调养,也未必就不能……” 清兮却只当太夫人是安慰自己,她同丰琉又不是没有行房,不也没用动静么,况她最厌恶吃药,经常是上顿吃了,下顿心灰意冷又倒掉。 “好了,咱们也不说这个,老大屋里的良辰、美景又是怎么回事?” “那夜廷直哥哥喝醉了,说是她两个没廉耻,后来廷直哥哥想打发了她两个,我怕娘生气……”清兮实话实说。 “唉,真是孽障,这一个、两个里就没一个他瞧得上的。”太夫人急道,“若是老大搬回了兰薰院,你又没个动静,可怎么说好?” “但愿廷直哥哥去江南,能觅着合心意的吧。”虽然不知道丰琉为官如何,但他身份贵重,又受今上看重,江南的那些官员如何能不巴结,巴结的法子不过两种,一钱一色,且说江南女子,水做的人儿,那扬州瘦马也是驰名天下。 清兮从平日来往的女眷那里也听得过,苏、杭两天堂的督抚等衙门里,都养了无数清白人家的女儿,才貌双全,全是用来送人的。 太夫人也是无奈,别人家儿孙辈好色淫逸,操心不已,偏她家这个老大不爱女色,她却又更操心。 自商若雯料理阖府事宜后,许多事都是商若兰出面,因着她温柔大方,又随时从分,从不轻易做决定,但一定做出,上下无不心服口服,都暗地里赞说这位兰姑娘的能干,就是平日里最刁怪的老妈妈们提起兰姑娘都是赞不绝口。 只有一样是商若兰不顺心的,便是她的婚事。 太夫人老着脸,试探了数家有适婚儿郎的夫人,别人都一副心里早有打算的样子,委婉地拒绝了太夫人。 这一日大早上商若兰红着眼圈直愣愣地跪在太夫人跟前,“求太夫人再别为了若兰去受委屈了,这让若兰如何好受,若兰早就想好了,等父亲的案子一了,我就剪了头发做姑子去,日日为太夫人念经祈福。”说罢商若兰猛磕了三个响头。 “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啊,快快起来?”太夫人赶紧让袁嬷嬷扶了商若兰起身。 “若兰无才无福配不上京里的世家子弟,若兰也别无他求,只求父亲的案子能了,太夫人能长命百岁。”商若兰哭着不肯起。 太夫人抬头看了看商若雯,商若雯上前低声说了几句,原来是昨日商若雯带了商若兰去将军府做客,那李将军的千金刺了好些难听的话,让商若兰羞愤得钻地不能。 “唉,你这孩子,那些瞧不上你的人家都是他家没福气,若知道你这般人品,只怕抢着来还来不及呢。” 商若兰破涕为笑,她就这般好,并不一味地自怜自哀,这让太夫人尤其喜欢她。 太夫人见她笑了,“做姑子的话可再不能说了。” 商若兰低头不语。 商若雯在旁道:“我也是说过她,不许她说这些气话。我也问过她,只说想嫁个人品好、有上进心的夫君,哪怕家里穷些都没关系,最最要紧的是要有个同娘一样善心的婆母。” 二夫人也在房里,接口道:“可不是,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可咱们女人整日里都在内院过活,说不得见婆母的时间可比见自家夫君的时间多多了,所以这婆母好不好相处最是要紧。” 太夫人笑道:“你是不是也这样给欣姐儿挑婆家啊?” 二夫人回道:“可不是,也是兰妹妹说的那个理儿,家里穷些没关系,只要婆母好。” 商若兰羞红着脸,有些悲戚道:“我这样退过亲的女子,父亲又有命案在身,只怕就是家世清白的寒家小户也看不上我。” “什么看不上你,我还舍不得你这样的人品容貌去那等小户受苦呢。”商若雯强硬地道。 太夫人想想也是,商若兰长得貌美如花,若真去了寒家小户,能不能护了她周全还不一定,只是她这样的背景要找个世家子弟嫁了也着实难。 “兰妹妹也不必自苦,就是在咱们府上留一辈子,也没人说闲话的。”二夫人帮衬道。 商若兰抬头,令人惊讶地看了看一旁不说话的清兮。 清兮这是被逼着表态了,先前一番话听着还没什么,越到后来,清兮越发觉得这几人是针对自己。自己无法生育之事,商若雯可是一清二楚的,如今商若兰高不成低不就,可不就是现成的姨娘人选么,也亏她自己不脸红,自甘下贱。 清兮柔声道:“兰姑娘不必自苦,这京里大户人家的女儿寻不着合适人家终生不嫁的也不少,你自在府里住着,下人若敢有半丝闲话,你来告诉太夫人或者我都是一样的。” “多谢国公夫人。”商若兰感激道。 自此,商若兰侍奉太夫人越发尽心,每日里早早就过来伺候,比一众儿媳妇还殷勤,且她确实有点儿本事,每日里为太夫人调几样吃食,将太夫人失眠之症医了三、五分,太夫人越发看重她,袁嬷嬷年老事多,后来若遇到个什么不能决的事儿,大小丫头倒多去问商若兰的主意。 再来三房的向姨娘生产,几多不顺,差点儿没了命,也是商若兰去照料,这才险险地生下个哥儿,太夫人命人去给三老爷报喜,让他取名儿。生了孩子后,向氏下红不止,商若兰不分昼夜地照料了向氏三天三夜,这才让她捡回一条命,如此商若兰反而累病了。 她这一病阖府都像是要乱了,许多事情下面人都抓瞎,等着商若兰的吩咐才能行事。到她屋子里探病的人络绎不绝,从大早晨到院子落锁,就没停过,人都说可没见过人缘好成这样的人,提起商若兰无不是举起大拇指赞叹。 比起商若兰的忙碌,清兮就清闲了许多,她只用管管园子。往昔里,清兮懵懵懂懂,何曾思索过如何管家,只如今她同丰琉情意日深,渐渐真有了女主人的意识,而不是仿佛国公府的女儿般诸事不上心。 清兮自领了管园子的差事,就日日去园子里转,将一应事务了然在心,这才回来思量。她将园子里的仆妇分了四班,洒扫的、看门户的、莳花的和看管园里花草的,各有管事妈妈,责任明晰,互相推诿不得。 清兮又圈了园子西南一片料理杂乱的几个花圃,让人用篱笆围了,篱笆上种了爬墙绿藤,给这几个花圃取了个“田园居”的名字,又让人在一旁搭了一个茅草棚,放些农具杂物。显然这儿都开成了农地,种些蔬菜瓜果,自产自销。 太夫人见了只夸她主意好,有时候太夫人还亲自来农地里浇浇水,活动活动,还说等菜熟了带了她们都来摘,自己摘的才香。 清兮又缠着太夫人,要多修几个暖房,都夸国公府的花匠手艺好,自然不能浪费,这些鲜花养出来,便是送人也是很有面子的事,有时候一盆名种,比送几千银子还让人记情。 有事儿做的日子,时光恍如飞逝,转眼到了八月上旬,丰琉回府也就在这几日了。 丰琉回府,径直先去了太夫人的上房,里面二房、四房的人都在,商若兰也在,只没见到清兮的影子,他的信可是前日就到了。 “清兮去茂国公府了,今日他们府里嫁女儿,却不过,她只说早些回来。”太夫人又问了问丰琉一路的见闻,丰琉耐心答了,又说带了些土仪,让听泉送了去各院。 正说着,就听得外面有环佩叮咚声,听脚步声,丰琉的唇角就翘了翘。 转进门的不是清兮又是谁。 56女儿心 两个人算起来有三月没见了,丰琉打量着进门的清兮,恍惚间有些陌生之感。 因今日是过府做,清兮难免盛装,一袭鹅黄百蝶穿花妆花织金衫,下着碧波潋滟素光裙,腰上两色金攒花长穗宫绦,带着两枚羊脂白玉压裙环。头上挽了双环髻,带了嵌红宝石五凤挂珠钗,众人拥了进来,仿佛神仙妃子般模样,一时令人惊艳。 最是她肌肤白嫩,靥笑春桃,唇绽樱颗,腰肢细得盈盈一握,那胸脯却丰盈满满,千种风情绽放眉梢,万种妩媚尽在眼底,真真是丽过西施,美过王嫱。 太夫人见丰琉望着清兮,像有些呆了,只觉得好笑,“你回来得正好,老大也刚到府,你伺候他换衣服去吧。” 清兮应了,丰琉起身往外走,她自跟了上去,到转角处,丰琉也不往园子去,携了清兮往兰薰院走。 “廷直哥哥不去四并么?” “兰薰院没有我的衣衫么?”丰琉不答反问。 “自然是有的。”清兮嘟囔,待两人进了屋,丰琉自要去梳洗沐浴,见听泉已经将兰薰院的箱子送了来,又吩咐道:“我出来时,你再开箱子。” 清兮愕然不解丰琉的意思,她着实是忍不住想开箱看礼物的,但丰琉这般说了,她只好忍了。琳琅、璀璨打了水来替清兮净面。 琳琅将松江白布垫在清兮的下巴下,往水盆里滴了两滴蔷薇露和五滴薄荷汁,清兮这才捧起水净面,璀璨从罐子里舀了一勺绿豆面香膏放入清兮的手,如此更好卸妆。净了面,清兮卸了钗环,揉了揉发疼的头皮,“梳个简单的发髻就行了。” 待清兮换了衣服,丰琉那边也洗好了出来。只见清兮卸去浓妆,脸上不施脂粉,头上不过斜插了一枚半面白玉扇,正面嵌了枚金嵌玉雕十二牡丹的花钿,此外再无他物。身上衣衫也换作了天青色轻容纱裙,裙角翻飞,逸然有乘风归去之姿。 让人不由想起“浓妆淡抹总相宜”那句诗。 丰琉揽了清兮的腰,满足地在她颈窝里嗅了一口,“你怎么又瘦了,是不是总挑食,娘就是这样由着你。”听这语气,仿佛丰琉对他老娘有些不满。 “先看看廷直哥哥带了些什么回来吧。”清兮有些迫不及待,丰琉好笑地看着她的激动,若非为了看她这表情,他何必说那句话。 上回清兮极喜欢的西洋盒子,大明春的胭脂,各种香味的夷皂这回自然有。另还有几柄扇子,金丝玉骨的折扇,象牙面名家题字的团扇,碧金纱的团扇,最奇特的是一把西洋折扇,扇骨是檀香木制的,扇面糊着白色镂空花卉的纱,格外别致。 其余的小玩意还有许多,清兮极爱那八音盒。 另一箱一水儿的雪光纱。 “怎么全是雪光纱?”这雪光纱是南边新传来的新料子,纱如蝉翼,面光如冰,穿起来最是飘逸舒适,清兮极爱这种面料,但上年所得不多。 “今年夏天,我见你那套雪光纱的裙子穿了两次,想是喜欢,你其他不缺,所以就让他们全买的雪光纱。” 清兮万没料到自己一套裙子穿过几次,丰琉也能看出端倪,心里冒起甜意,想是喝药都不用蜜饯了,回头在丰琉脸颊上亲了一口。 丰琉愣了愣,一旁的丫头早识趣地退了出去,还不忘掩好门户。丰琉因笑道:“你这几个丫头倒会看眼色。” 清兮被丰琉按倒在美人榻上,娇滴滴地气道:“我说她们就不会看眼色。” 这等媚态娇语,只会火上浇油。丰琉将清兮剥了出来,埋在她胸口,低声道:“可想死我了。” 清兮被他撩拨得厉害,越发任他搓圆搓扁,果然是小别胜新婚,清兮只觉丰琉比五月离开那几日还蛮横,逼得她“好哥哥”地唤了好些声才松了口气。 事后,丰琉拥着她,“你这身子越发好了,就是这般,也不见你多疼了。” 清兮身子红得虾子似的,不应声,来个耳不听心不烦。 “我想着这两日就搬过来。”丰琉揉了揉清兮的白玉兔儿。 “再等两日吧,玉儿表姐住的西梢还没整理出来,我想着给你布置成小房,有时候你就在那里也行。” 清兮在丰琉的手下低吟出声,然后才断断续续道:“东厢想着收拾出来存些你的和字画。” “你怎么不趁我去江南的时候收拾?”丰琉咬了咬清兮的耳垂。 “那岂不是显得我多心急似的。”清兮娇声弱语地抱怨。 “那你不心急,嗯?”丰琉欺上清兮,又是一番红浪翻腾。 至太夫人那里传晚饭,清兮才得以起身。 中秋节很快就到了,府里自然又是张灯结彩,这夜太夫人亲自领了清兮她们几个媳妇到园子里拜月,又在樨芳阁设桂花宴。 丰琉同丰阳、丰锦等男子坐了东首一桌,太夫人同清兮、二夫人、商若雯、商若兰一桌,因是合家欢,太夫人还特地让荷言荷语、琳琅璀璨等各房的大丫头也坐了一桌,樨芳阁立时就热闹了起来。 “有酒无令怎么可以,咱们行令才有趣?”商若雯笑道,如今她仿佛开朗了不少。 “也好,你说怎么个行法?”太夫人也有兴致。 “今日不用寻常令,前些日子我同兰表妹得空时为这中秋宴想了个新令,令筒是兰表妹做的,咱们今日就抽签行令。” “四夫人,可不行太难啊,咱们几个丫头可不会。”荷言因是太夫人跟前的红人,同商若雯说话也比他人随意些。 “都是雅俗共赏的,若做不到签上所令之事,自罚三杯便是。何人来做令官?”商若雯问。 荷语因不擅长这些,便自告奋勇。一旁早有丫头捧了商若兰新制的令筒来,那是竹雕玲珑寿山的签筒,里面装了二、三十枚令签。 荷语拿了骰子,让太夫人投,得了三个六,都说是好兆头,从太夫人挨着往下数刚好到二夫人,二夫人便伸手从令筒里抽了一支。 荷语取了念道:“得此签者,为月之桂,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在座男子皆陪酒一杯。” 二夫人笑道,“果然有趣,我还正愁着是什么难题,想不到倒是罚人喝酒。” 再来便是二夫人掷骰子,数着了商若兰,她抽了一支,荷语念道:“这个可好,得此签者,为月之神,须对月赋诗一首,限七步成诗,违者罚三杯。” “这可有些难。”二爷丰阳出声道。 商若兰缓缓起身,“我勉力为之吧。”说着起身离席踱步,不多不少正好七步,出声念道:“皓魄当空宝镜升,云间仙籁寂无声;平分秋色一轮满,长伴云衢千里明。” “好,这样短的时间能做得这样一首,实乃才女,又应了今日中秋佳节,长伴云衢千里明,长伴云衢千里明……”二爷丰阳咂摸了两三遍,仿佛意犹未尽,“实乃有捷才。” 商若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见笑了。” “大哥觉得如何?”丰锦转头问丰琉。 “因景就物,七步成诗,能做得这样的男子只怕也不多。”丰琉淡淡道。 因而众人齐齐贺了商若兰一杯酒。 到了三更天,众人酒酣耳热这才散去。 丰琉携了清兮离开,到岔路,一边是往四并去,一边是往院子里去,丰琉停了脚,转头等清兮,“今日月色好,可同我去四并赏月?” 清兮留了琳琅璀璨两个在原处,自己走到丰琉身边,冷冷道:“我可没能耐对月七步成诗,无才无德,陪不了国公爷赏月。” 丰琉如何不晓得清兮又犯了小性子,一把捉住她的手肘,“自己不学诗,还不许别人作诗么?” 清兮越听越生气,挣扎了好久下,都甩不开丰琉的手,被他半拉半推的挟往四并。 “哼。”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清兮又想起商若雯的诗词来,怎么一个两个都是才女。 到了屋子里,清兮别过头不理丰琉,“你自去找会作诗词的好了,拖我来做什么?” “我找会做诗的做什么,要找真会作诗的,我岂不是得去黄泉下找李易安?”若要换了以往,丰琉定然要训清兮的小性子,现在只觉得有趣。 “何必舍近求远,你不是收藏了好几首别人的诗词么,没有姐姐,又来了个妹妹,不正合你意么?”清兮酸溜溜地道。 丰琉见清兮说得过分了,拧了拧她的鼻子,正色道:“你在胡说什么姐姐妹妹,这些话也是该你说的?” 清兮一出口就知道自己错了,如何能把丰琉同他弟媳拉在一块儿,可是心里到底气不过,“那你收她的诗词做什么?” 丰琉将清兮圈入怀里,“不是同你说过了么。我收四弟妹的诗词也是看她是咱们府里的人,想着以后说不定能集了咱们府里人做的诗词成册子,刊印了出来,也是桩雅事。” 清兮半信半疑,但也知道再闹下去只会弄得僵硬,见好就收才是道理,“那今日你岂不是又有诗可收了?” 丰琉捏捏清兮的脸,“兰姑娘的诗为赋月而赋月,少了分境界。” 不知怎么的,清兮听丰琉这般一说,心情顿时就好了,“那也算有小才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东西和不擅长的东西,没什么可称羡的。” “那我擅长什么?”清兮出声问道。 这可难住了丰琉。 57 “老祖宗不是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么?”丰琉笑道。 “廷直哥哥,你居然这样说我。”清兮不依,跳起来锤丰琉。 外面琳琅、璀璨听了里面的笑声总算松了口气。 过了中秋,这日清兮本要着手收拾西梢和东厢的房间,哪知却从太夫人处听得个惊人的消息,明玉儿得罪了惠妃,被关入了永巷。 “永巷是什么地方,娘?”清兮有些担心。 “是宫里幽禁有罪妃嫔和宫女的地方。” “不知玉儿表姐怎么得罪了惠妃娘娘,她那样和美的性子怎么会得罪贵人?”这话清兮不是问太夫人而是问自己,这皇宫里女人之间的争斗哪里需要她真的得罪什么,只能表明,明玉儿一定是威胁到了惠妃,所以惠妃才会出手。 “咱们有什么能帮玉儿表姐的吗,总不能眼看着她一辈子被幽禁在永巷啊?” 太夫人默然不语,惠妃如今正是得宠,膝下有两个皇子,谁能说得准下一任天子就不是出自她膝下呢,何况外臣不得结交内侍,要帮明玉儿谈何容易。 “我先打听打听吧。”太夫人叹口气。 最后得来的消息,明玉儿果然是犯了“莫须有”的罪名,只说她毁了一套惠妃娘娘的朝服。 “廷直哥哥可有什么路子能帮到玉儿表姐么?”清兮为这事特地去了四并居。 “能打点的我都打点了,她在那里不会受什么苦,但想出去就得看她个人的造化了。”因是自家近亲,丰琉自然会上心。 “可能给玉儿表姐带点儿东西进去,听说是关犯人的地方,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被子盖,这眼瞅着一天比一天冷了呢。” 丰琉想了想,“内侍监的黄公公与我还算有点儿交情,只是也不能泛用,你打点好东西,我托他给你送进去吧。”丰琉虽然为难,但知道清兮同明玉儿的感情,所以尽力想帮她。 清兮松了口气的笑笑,“我这就去打点。” 丰琉看了清兮打点的东西也松了口气,为清兮行事逐渐稳妥而笑了笑。清兮所备之物,不过是两床半旧的棉絮,宫里有头脸的公公自然看不上,另外就是两盒臭烘烘的膏药,也看不出名堂。 “被子里可夹带了什么,这些进去只怕都要被人翻检的。”丰琉提醒道。 清兮本来是想在棉絮里夹些银票的,但想着肯定要被太监翻检,所以就省了,“什么也没有,干干净净,我只是想让玉儿表姐知道外面总有我们惦记着她,让她不要自暴自弃。” 丰琉摸了摸清兮的头,“她会明白的。” 东西最后转到明玉儿手上时,半旧的棉絮已经扯得有些凌乱了,不过还算能御寒,明玉儿也知道她得罪的是惠妃,清兮能把这些东西送进来已经是万分不容易了。 “齐国公夫人送这两盒膏子来做什么?”跟着明玉儿一同遭难的还有伺候她的一个小宫女。 明玉儿笑了笑,“这是春天里我同她跟着古方捣鼓的药膏,对龟裂最是有效,别看它臭,但用来抹手最是滋润。” “怎么单单就送了这个来?”小宫女还是不解。 明玉儿却懂,这样的境况下,清兮还让她别忘了爱美,这是劝她不要就此心灰意冷。 清兮为明玉儿的事情烦扰心神时,商若兰那边却得了好消息,每年勾决时,皇帝照例都是会勾免一些的,商若兰父亲死罪免了,改罚流徙两千里,去障南服苦役。 这日商若兰刚得了消息就来辞太夫人,一进门就磕了三个响头,“太夫人对若兰的大恩大德,若兰只有来生做牛做马报答了,爹爹年迈,还要去障南服苦役,若兰想陪着他,一路照料。” “这可怎么使得,障南是蛮荒之地,你这样的人去那儿,万一遇上歹人,不仅害了自己,只怕连你父亲也保不住。”太夫人自然不允。 “可是做女儿的,哪能顾虑这些。”商若兰流着泪。 “我好劝歹劝她都不听,执意要走,这几日她照顾向姨娘,自己身子都垮了,这再跟了姨父去,莫说照顾姨夫了,只怕照顾自己都照顾不了。”商若雯一旁也着急。 “可不是,兰丫头你听我的,你父亲想必也不希望你跟了他去受苦,你要舍不得他,我买几个丫头一路伺候他,不必你来得强么?况且你年岁大了,跟了你父亲去障南岂不更耽误?” “怎么,兰妹妹要走?”二夫人踏进太夫人的上房就听得太夫人的话,因而出言问道。 “可不是,嫂嫂替我劝劝她吧,她死活要随了姨夫去障南。”商若雯也跟着商若兰抹泪道。 “这可使不得,你这样弱不禁风的身子如何去得那蛮荒之地?”二夫人一脸关切地看着商若兰。 “若兰知道太夫人和嫂嫂都是为我好,只是我心意已决……” 二夫人和商若雯都一脸期盼地看着太夫人,太夫人也为难,“你就算要去也得等身子好了再去,还是按我说的,先给你父亲买几个丫头伺候,府里再派两个家丁跟了去,等那边安顿好,有了落脚之地,适合女儿家去,我再让人送了你去,可好?” “是啊,不说别的,就是我也离不开你,况向姨娘那身子要是没你照料,只怕要落下病根子,以后三叔回来岂不是怪我们?”二夫人打出了向姨娘的幌子,由不得商若兰不留。 这之后,商若兰更是将太夫人伺候得妥妥帖帖,随时去上房都能见着她,就连太夫人的鞋袜,她都亲手来做,比自家儿媳妇都还来得孝敬。 大中午的,各房的媳妇自回了院子,只有商若兰留在上房伺候太夫人,亲手给太夫人盛了一碗“海参当归补气汤”,“这海参补肾润燥、益气养血,除了男子需要补肾外,咱们女子也是需要补肾的,如果肾气不足,脸上就容易起黑斑。”商若兰一边布菜一边说道。 “这道汤男子吃了也极好,国公爷公务繁忙,二爷和四爷也都忙碌,所以我多做了些,一会儿让小丫头们送去。” “还是你细心周到。”太夫人夸道。 “可不是,不知谁将来有福气娶了兰姑娘。”袁嬷嬷也开口赞道。 58 太夫人见商若兰如此小事都这般上心,对她更是喜欢,一时想起清兮的娇憨来,虽然惹人疼,可到底少了几分疼人的心思,而丰琉又却是家事国事处处都忙得不可开交,实在需要个疼人的在他身边。终究是自己有些亏待老大,太夫人暗自叹息。 过了半月,商若雯特地撇开商若兰,到太夫人跟前诉苦。“娘,你可得劝劝兰表妹,她身子刚好,又思量着要走。” “这是她该进的孝道,咱们也拦不住,可惜了这么个好姑娘。”太夫人也没法子。 “我瞧着兰姑娘也是好的,到了咱们府上,上上下下谁不喜欢她,但凡府里的嫂嫂、姐姐有个不适,她都悉心照料,就是我这老婆子也是托了她的福腿脚才好了些,唉,怎么忍心看着她去受苦。”袁嬷嬷听得商若兰要走,也是心急。 “就没法子留下她么?”商若雯期盼地看着太夫人。 “这女大当嫁,若是能为兰姑娘找到一门恰当的亲事,岂不就皆大欢喜了。”袁嬷嬷叹道。 “可不是,前日里我去看过姨夫,他也嘱托我让我劝着兰表妹,别跟了去障南,为她寻一门恰当的亲事。只是姨夫不想表妹嫁去寒门小户,说不想表妹像他那样被贵人欺凌。”商若雯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 期期艾艾了一阵,商若雯又开口道:“姨夫也知道娘是个善心人,所以让我求娘把兰表妹留在咱们府里,咱们姊妹在一块儿也能有个照应,姨母去得早,姨夫如今又这样,她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要真嫁出去,我也怕她受气。” 留下来,怎么留下来,府里四位爷都是成了亲的,难不成留商若兰做妾? 太夫人忽然想到什么,又仿佛是早就想到过,因而问:“你们说我把若兰许给老大可行?既然若兰的父亲这么说,也不怕人说是咱们欺负她孤女一个了。” 袁嬷嬷愣了愣,“可清兮那里……” 其实在座三个人都是知情人,也知道太夫人为何这般说,“清兮也是个明白人,她虽然任性娇惯了些,可这些日子我见她改了不少性子了,你也不用怕若兰受苦,现在只看若兰的意思了。” “她一个姑娘怎么好说这些。”袁嬷嬷道。 “若兰的性子我是知道的,最是与人无争,私下里我也听她说过,别的人家看不上她,她还未必看得上那些人家的子弟,她最想的就是能留在娘身边照顾,全了她一片报恩的心。”商若雯显然是谈过商若兰口风的。 “兰姑娘素来妥帖,能留在咱们府里自然在好不过了。” 太夫人心头的大事总算是了了一桩,丰琉看不上那些丫头,如今将若兰给他,可是再挑不出错的一个妥帖人了,能有人在丰琉身边照顾,太夫人也算是补偿了丰琉了。 ,后来太夫人旁敲侧击地问商若兰,她羞得脸红欲滴,但也没摇头反对,“若兰别无他求,只求能在太夫人旁边伺候。” 这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这日,太夫人单独留了清兮下来,同她议这件事。 “你瞧着若兰可好?” 清兮只觉得心里跟堵了一座山一般,听太夫人先前说要给丰琉纳一房姨娘,她就知道这件事总是推不过的,可商若兰的名字让清兮仿佛吃了苍蝇般,喘不过气。 “一定要兰姑娘吗,她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又是四弟妹的表妹,同咱们也算姻亲,今后外人怎么看咱们和商家啊?”清兮不答反问。 “唉,我也为难过,只是若兰的父亲也有这个意思,何况老大的性子你也知道,一般人哪能入他的眼,这些年挑挑拣拣就没一个合他眼缘的,他也老大不小了……”太夫人后面的话没说,可清兮同她都明白。别的世家子弟像丰琉这般年纪的,大的孩子都有十来岁了。 “娘说好就好吧。”清兮有些闷闷的。 太夫人如何不懂女儿家的心思,“你也不用放在心上,若兰生的孩子自然是记在你名下,虽然有点儿亲戚关系,可既然做了姨娘,以后位置也该摆正,你呀也渐渐大了,府上的事你也得有个数,从今往后就跟在我身边学些管家的事务。”太夫人这是表态,一旦商若兰成了丰琉的姨娘,就再不能协助四房管家,而四房手里的权利只怕也是要回到清兮手里的。 “是,这次我一定好好学。”清兮蹭了蹭太夫人,埋在她怀里久久不说话。 “这事,还是娘同廷直哥哥说吧。”清兮抬头道。 太夫人摸了摸清兮的头发,“嗯。” 丰琉回府,先去了太夫人上房问安,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却有些晃神。 要说丰琉心底藏的那点儿小秘密能糊弄过清兮,却糊弄不了太夫人。 风流想起太夫人说的话,“娘知道当年让你娶清兮是亏欠了你。” 清兮本来是太夫人为丰锦认定的媳妇,当初丰琉从边关回来,太夫人想着给丰琉娶了亲后,就把丰锦和清兮的亲事给办了。 商若雯本是太夫人给丰琉看的媳妇,但为了让这个从小就因担负重任而拘束的儿子能娶一个自己心仪的女子,太夫人私下还安排了丰琉看商若雯。 丰琉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商若雯的时候,是在上元灯会。远远瞧着,模样是极端正的,看样子是个温柔和顺的人,丰琉又恰好看到商若雯题的一首上元节的诗,语意不俗,如此才貌双全,又是母亲相中的,丰琉在这桩亲事上便点了头。 可清兮越大就越是骄横,丰锦又不是做小伏低的人,死活不同意娶清兮,那些日子太夫人急得晚上睡不着觉,一是不忍心逼丰锦,二又不愿清兮这性子嫁去别家受苦,思来想去,太夫人不得不同丰琉商议让他娶了清兮。因为这个儿子她最清楚,肯定是不会忤逆她的。 为这这事太夫人一直觉得亏欠丰琉,后来丰琉搬离兰薰院,太夫人也不多言,算作一种变相的补偿。 如今太夫人之所以让丰琉纳商若兰还有另一层意思,商若雯同商若兰是表姊妹,容貌、脾性都有五分相似。 “论品貌,若兰丝毫不输你四弟妹,也不会委屈了你。”太夫人如是道。 丰琉自觉有些脸热,不知道母亲怎么就认定了自己会觊觎自己的弟妹,可这种话越是反驳就越是显得遮掩,丰琉也不好回话。 如今丰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 还记得他怎么回的太夫人,“兰姑娘这样的品貌,何必委屈给人做妾,何况我并未有纳妾的打算。儿子从小就见母亲为姨娘们操心,清兮的娘亲又是为……儿子从没想过要纳妾。” 太夫人听了这话有些感动,又有些着急,“你身边也需要个疼人的人,清兮那丫头虽是好的,可总有不细致的地方,以后有若兰照顾你,我也放心。” 丰琉笑了笑,“她已经好多了,平日替我梳头,出门也是她替我收拾行李,都妥妥帖帖的,娘要是不放心,平时提点提点她就是了。” “可是……”太夫人还想继续劝。 “清兮是不是又犯了事惹娘生气?”丰琉插嘴道。 太夫人的表亲,丰琉觉得有点儿心虚的意思,“怎么会,从上次那事之后,她就再没犯过横,但你年纪毕竟不小了,别人家的孩子你这般年纪,儿子都七、八岁了,娘不是着急么?” “这孩子都是命里注定的,娘也不用心急。”丰琉当然也知道太夫人肯定关心自己的子嗣问题,成亲前两年忍着不说自然是为了心疼清兮,如今自然要着急了。 “我如何能不急……”太夫人着急地皱了皱眉,“我让人看过了,若兰那身段都说是好生养的……” 依丰琉看,清兮那身段才该是好生养的,柔润的肌肤,纤细的腰,丰圆的臀,鼓鼓的胸脯…… 好生养?丰琉停住了脚步,怎么看母亲仿佛是不太相信清兮能生养孩子,所以才不停地送人到自己身边,在商若兰之前,她数次提到过让自己在江南寻一两个女孩儿,再到勤画的殷勤,最后是良辰、美景的色诱…… 59奈多情 这不该是那么疼清兮的太夫人会做的事情,更何况清兮的母亲又是那样去的,于情于理太夫人都不该这么早就催着自己纳妾。 “清兮怎么说?”丰琉问太夫人,以清兮的性子肯定是不会同意的,她那样的人,自己玩得不玩的破竹雕宁愿烧了都不愿送给别人玩的性子,怎么肯与人分享丈夫,她能仅仅因为太夫人和自己对商若雯的一点点好,就能愤怒得失去理智去害人。 “我同清兮说过,她也是赞同的。” 丰琉记得太夫人是这么回答自己的。丰琉越想越不对,一个一个送来自己身边的女孩儿,清兮曾问过多遍,如果她生不出孩子会怎样。 丰琉的心止不住往下沉,他几乎能断定清兮大概是不能有孕了。 丰琉不得不重新思考纳妾的问题,子嗣于他自然是大事,虽然他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心底不看中这些,但宗族礼法在那儿,他需要一个儿子。 丰琉在园子里静静地坐了坐,理了理自己的思路,还是决定去看看清兮,不管怎样,他都想听到清兮对他说实话。 月色静静地笼着兰薰院,在正房前的天井里投下一片黑色的阴影,就像丰琉心底的那片阴影。进了院子,里面落针可闻,只有灯光投影在糊窗的纸上映出几个绰约的黑影来,才让人觉得兰薰院还有丝人气。 丰琉走到正房门口,小丫头赶紧打起帘栊,问了安,西梢间琳琅悄没声息地正叠着清兮的衣衫,见丰琉进来,赶紧起身,“国公爷。” “夫人呢?”丰琉低声问。 琳琅指了指净房的门,“我去告诉夫人。” “不用。”丰琉阻止了琳琅,自己转过屏风,绕到净房门口。 站在门口就能听到里面哗哗的水声,丰琉掀开帘子,见璀璨不停地从水盆里舀起水,高高地倒下去,这就是丰琉听到的水声,清兮背对着他,埋在水里,肩膀一耸一耸,隐约透出她的哭声。 是什么原因让清兮连哭都不敢哭出来,只能借由这样才敢哭出声?原因丰琉如今已经能肯定了。 丰琉想放下手中的帘子离开,可看到水盆里那肩膀消瘦的人他终是没忍住。璀璨看见丰琉进来,一时忘了舀水,清兮的哭声立刻清脆地传了出来。 清兮红肿着眼抬起头望着璀璨,“璀璨?” 璀璨往门口的方向看了看,清兮自然就看到丰琉了,她有些慌张而艰难地挤出一丝笑来,带着假装的恼怒和掩不住的哽咽,“廷直哥哥,你怎么来了,我在洗澡呢。” 丰琉示意璀璨退下,走到清兮跟前,摸了摸她的眼睛,“眼睛怎么这么红,哭了?” 清兮赶紧抹了抹脸上的水,“怎么会,水珠来的。” “我还以为谁欺负了你,等着你告状呢。”丰琉居然笑了。 清兮瑟缩了一下,避开丰琉的眼睛,“怎么会。” 丰琉从一旁的衣架上将搭着的宽布巾取下,示意清兮赶紧出水。 清兮双手抱着肩,“廷直哥哥你先出去吧,让璀璨进来伺候我就好。” “好多次都是我抱着你去洗澡的,你如今倒是会羞了。” 清兮无奈又恼羞地瞪着丰琉,他不为所动,她只好背过身站起来,由着丰琉用布巾裹住她,抱了出去。 外面琳琅和璀璨早避开了。丰琉将清兮放到美人榻上,拿了衣衫来她穿,清兮正要接过,丰琉的手却绕了一圈,将肚兜围在清兮胸口,为她系上金链子。 清兮像个娃娃似地被他摆弄穿衣,羞得娇颜酡红,待披上宽袖衫,丰琉又拿起布巾为清兮轻柔地擦着头发上的水。动作一如往昔的温柔,可清兮就是感觉这里面像更多了几分怜惜。 清兮背对着丰琉,往前俯身,任丰琉在后面为她擦拭头发,两个人久久无语,最后还是清兮忍不住打破这沉寂,“娘,是不是跟你说了?” “嗯。” 清兮等了良久都听不见下文,只好恼怒地转头,“嗯,是什么意思啊?”你老人家倒是表个态啊,是高兴欢喜,还是无所谓,还是不同意啊? 丰琉顿了顿,“娘说你同意了。” 清兮的怒气立刻烟消云散,而她就像失去了水分的花朵一般,瞬间就蔫了。 “既然同意了又躲在净房里哭什么,你不是该帮着娘料理她进门的事么,她住哪儿你让人整理出来了没有,要不要新做几件衣裳,那天要摆几桌酒?” 清兮被丰琉的话气得一口气堵在胸口,憋得满脸通红,“我哪有哭,都跟你说了那是水珠。她进门我自然会料理的,不用你费心,你安心等着当你的……”清兮实在说不出新郎官三个字。 话还未完,清兮就见自己眼睛下伸来一只手指,恰好接住她滚落的那滴泪。 清兮张口就咬住那手指。 “小狗变的么?”丰琉一巴掌拍在清兮的臀上。 “谁让你气人家?”人家,人家,这就是撒娇了。 “既然不愿意,怎么还同意让人进门?”丰琉从背后抱住清兮。 清兮感到丰琉的手臂坚实有力,从上面传来一股不许她躲避的意志来,清兮也知道有些事是隐瞒不过的,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与其最后被丰琉发现而大发雷霆,还不如自己告诉了他。 “娘,担心你的子嗣。”清兮低着头,摸上丰琉环住她的手,温热有力,想要把这热力久久留在心上。 “不是说过么,你还年轻,我又不是不能动,咱们总会有孩子的。”丰琉将手收回来,继续给清兮擦着头发。 清兮一下就感到了丰琉的疏离,咬着唇总算鼓起了勇气,只见她跪坐起来,转身面对丰琉,但并不敢看他,“廷直哥哥,我,可能一辈子都生不出孩子。” 半息后,丰琉才低叹一声将清兮揽入怀里,听她哭得撕心裂肺。 等清兮哭够了,丰琉才拍着她的背道,“谁告诉你你不能生孩子的?” “王太医,他每月都来府里诊脉的。”谎话清兮早就想好了的。 “人不能偏听偏信,咱们换个太医瞧瞧。” 清兮有些着急,“为这事,娘请了许多大夫给我瞧过,都没法子。” “大夫究竟怎么说?” “说是天生淤滞。” 丰琉摸了摸清兮的脸,“没事,咱们慢慢调养,天下妇科金手何其多,咱们总会遇到能医治的,我会让人去打听的。” 清兮有些泄气。 “听说观音庙求子最灵,明日我陪你去烧柱香,心诚则灵,好不好?” 清兮埋入丰琉的怀里,“我不去。” 丰琉知道她倔性子犯了,这样好强的个性,却出了天大的毛病,难怪每每见她,眉头总有郁色。 丰琉只抱着她,用脸摩挲她的头顶,无声地安慰。 末了,清兮才低声问,“那让兰姑娘住西跨院好不好?” 60护花铃 这厢清兮同丰琉正议着的时候,上房的太夫人还久久没有入睡。 白日里丰琉回她的话,还在她脑海里盘旋。 “儿子不能应了。就是寻常人家,也有四十无子才纳妾的说法。”丰琉的态度很坚决。 任太夫人如何劝说,他都不同意。 “商姑娘也是良家女子,又寄居在我们府上,如果让她做了妾,别人只当我们以势逼人。这些且不说,娘也知道清兮的性子,最是散漫,商姑娘这些日子在府上,上上下下无不对她赞不绝口,她这样的人如果进了房里,只怕清兮不是她的对手,不是良妾之选。”丰琉是看得极准的。 太夫人有些惊讶,她知道丰琉是疼爱清兮的,只是没想到他肯这般为清兮着想,至于清兮的绝育之事,太夫人又无论如何都无法启齿,一夜只能辗转。 次日清晨,清兮去上房给太夫人请安时,简直有些不敢看太夫人的眼睛,只觉得内疚忏愧。 早晨丰琉从兰薰院离开时,揽着她说,如果清兮真的无孕,就从丰锦或者二弟、三弟那里抱一个孩子养在屋里,当作自己的儿子,又或者连分离别家骨肉也不用,亲侄儿当儿子养的人家也不是没有。 他说各房的血脉都是丰氏的血脉,并无差别。 清兮没料到丰琉会说这样的话,她听了格外的难受,后悔她怎么当时就鬼迷心窍去算计商若雯,如今反而是害人害己。 太夫人对清兮说实话是有迁怒的,丰琉不同意商若兰进门,也无其他看重的人选,太夫人恼怒清兮,明知道实情,却劝不了丰琉,难免让太夫人生出一丝她不顾大局的印象。 清兮自己也有苦难言,不过她直觉,告诉太夫人丰琉明知道她不能生育还不肯纳妾肯定不是好事。 这一顿早饭,是清兮到国公府后,吃过的最冷清的一顿,太夫人不吭声,清兮也低头不语,她偶尔求助地望向太夫人,太夫人也对她视而不见。 连着几天丰琉回府都很晚,也不去兰薰院,只宿在四并居,至于搬到兰薰院的事情就更是再没提过,仿佛不了了之了。 清兮白日里殷勤伺候太夫人,她脸色也不见松,对清兮也不搭理,清兮自然知道太夫人是真恼了,更是小心翼翼,就怕有个行差踏错。 过得月余,清兮同太夫人之间的关系还没有任何圆缓,早晨用饭,更是如同嚼蜡,这一日清兮俨然任何东西都吃不下了,不过抿了一口粥,就皱眉放下。 太夫人也皱着眉撩了筷子,“既然在我这儿什么都吃不下,明日干脆别来了。” 清兮转头看着太夫人,委屈道:“娘是不是再也不疼清兮了,连这厨子都换了?” “你浑说什么?” 清兮指了指桌上的一叠薄煎饼,“娘知道我喜欢吃橘子馅儿的,这几日怎么只有栗子馅儿的。” 太夫人不信,夹了一筷,果然是清兮不爱吃的栗子馅儿,这馅饼儿素来就是为清兮准备的,太夫人通常是不碰的。 太夫人经历得多,转瞬就明白了原因,大约是有人来试探她的心思。 “去把厨上孟家的叫来。” 身材肥大的孟家的一路跑来,豆大的汗珠子跟着往下滴,“不知老夫人有何吩咐?” “素日我这屋里上的薄饼不都是橘子馅儿的吗,怎么改作栗子馅儿的了?”每日早晨一碟橘子馅儿的薄饼已经是很多年不曾打破的规矩了。 孟妈妈心下一沉,本以为过了这几日都没事儿,不想今日却提了出来,“回老夫人,前儿橘子馅儿刚好用完,新来的橘子还没腌制好,老奴又想着老夫人爱吃栗子,就自作主张换了栗子馅儿。” “你倒是会自作主张,你是府里的老人了,知道橘子馅儿要用完了,怎么不紧着做,越活越糊涂了,下去吧,赶紧把橘子馅儿做好,荷言你记着去跟老四媳妇说,让她扣孟家的三个月月钱。” 料理了孟家的,太夫人和清兮这才坐下再说话。 “我劝过廷直哥哥的,可是他……”清兮低声开口。 太夫人这些日子也想明白了,丰琉做下的决定,谁也改不了,当年他十四岁就决定去参军,任是太夫人哭肿了眼睛,打断了他的腿都没能阻止。 “老大,是不是知道你不能生育了?”太夫人死死地盯住清兮。 清兮愕然抬头,终是点了点头。 太夫人总算是原谅了清兮,知道她也尽了所能,连这样的事都告诉了丰琉,只是掩住了她为何不能生育的事实。无怪乎最近丰琉常常晚回,就是早回来的日子也只关在四并居。 太夫人拍拍清兮的手,“这样也好,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老大总会想通的,你也不要因为他冷落你就生怨。” “我不会怨廷直哥哥的。”清兮赶紧摇头,对于丰琉这些日子的神龙见首不见尾,清兮同太夫人一般也有这样的误会。 商若兰进门的事就这样不了了之,幸亏没有宣扬出去,所以影响也不大,但商若兰避嫌似地不怎么到上房来了,太夫人也知道对她不起,只让人好生伺候,不可委屈了她,至于下一步打算,还要看商若兰自己。 日子翻到年尾,衙门里封了印,京城里的勋戚、清贵开始呼朋引伴,戏园子、红窑子的生意眼看着火红起来,是非也就多起来。 太夫人先前听了坊间传闻还不信,可经不住说的人多了,心下开始生疑。今年京里最红的优伶一定是柳红玉,长得唇红齿白,声线优美,上了台,谁也看不出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儿来,引得无数京里偏爱狎犹的王孙公子竞折腰。但这样的红人儿一般人可不敢碰,都知道他的后台——齐国公丰琉。 太夫人回想着丰琉的事情,这孩子十四岁就入了军,放眼望去的都是男子,听说军队里那样的事儿最多,都是血性男儿,又没个发泄处,衍生出那样的龌蹉事,完全是可以想象的。 太夫人又想起,丰琉同清兮成亲一月不到,就搬去了四并居,他的清客又各个都一表人才。 这些年清兮与丰琉同房的次数,手指都数得过来,良辰、美景也是一等一的容貌,都爬上了他的床,他却还能踹下来,如果不是自己拿子嗣逼他,估计他连清兮都不会碰。 太夫人越琢磨越觉得那事是真的,心上越发忧虑。 待这日丰琉早回,太夫人留住他说话。 “儿子不是好色之人,这家里姬妾多了总是闹得鸡犬不宁,有清兮一人就行了,何况儿子受过伤,太医也说那事不能多行,伤身。” 句句都是推诿,太夫人红了眼,“既然有医嘱,那柳红玉又是怎么说?” 丰琉丝毫不慌张,反而笑了笑,“不过是流言蜚语,娘何苦信了那些,难道娘还不知道儿子?” 丰琉越是这样遮掩,太夫人就越是怀疑,待丰琉离开,清兮过来用晚饭,两婆媳大眼瞪小眼,都是无奈。 太夫人拉了清兮的手,长长叹息,只觉得清兮命苦,丰琉虽疼爱她,可做哥哥的同做相公的疼爱可完全不一样。至此,太夫人反又怜惜清兮了。 清兮对传闻似信非信,她心底自然不觉得丰琉有龙阳之好,可是外间又传得有板有眼,这家中姬妾无数,还喜爱佞童的老爷们在京城也不罕见,所以清兮有些拿不准。 这日她去四并居还书,恰遇得丰琉也在,正吩咐听泉话,清兮端详了他良久,眼神从听泉扫到丰琉身上,又从丰琉身上扫到听泉身上。听泉果然是人如其名的,长得清秀俊朗,泠泠然如听山泉。 听泉很快就离开了,丰琉一巴掌拍在清兮的臀上,“小丫头,胡思乱想什么呢?” “廷直哥哥怎么知道我在胡思乱想?”清兮揉了揉自己的臀,回嘴道。 丰琉抚了抚额头,他费劲心思不惜牺牲自己的名声传出那样的谣言,还不是为了眼前这丫头,这下反倒好,她先怀疑上了。 “你少想些有的没的,娘这些日子对你还好吧?”丰琉将清兮困在怀里。 清兮点点头,“我……”清兮隐约有些体会到了丰琉的意思,心里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 不过丰琉现下哪里顾得上聊天,为了让这事显得更逼真,他可是旷了许久了,清兮柔柔的身子在他怀里,时不时传出清甜的果香来,让人恨不得啃上一口,拆吃入腹。 清兮被丰琉半压在榻上,外面的衣衫还完完整整,可里面早空空如野了,丰琉低头见她,晕生双颊,眼波糜媚,连蜷曲的脚趾尖都添上了粉色,任君采撷的模样,越发让人想长驱直入,发恨挞伐。 事了,清兮匆匆起身,她不过是午后来还本书,哪知就耽误了整个下午。 丰琉接过清兮手里的抹胸,亲手给她穿了,细细地啃着她的肩头道:“日后每旬一、五日我都在四并居,你可借着还书再来,待会儿出去,先去架子上选两部书带回去。再有,你院子那角门,让守门的婆子晚上只虚掩了。”丰琉细细吩咐。 清兮越听越羞恼,这不是撺掇着人“偷汉子”么,“我才不来哩。”清兮嗔了丰琉一句。 丰琉为清兮理了理衣衫,重重地在她唇上啄了一口,“等四弟他有了儿子就好了,你先忍忍。” 听得四房的事,清兮就难免一僵,旋即跺着脚怒道:“才不是我忍呢。” 丰琉难得露出恼羞成怒之意,催了清兮赶紧走。 61暗得意 今冬尤冷,国公府花园子里的梅花开得格外傲然,带着冰雪磨砺出的寒香,格外醒人的精神。清晨天色漆黑,天上月亮还没落下去,就见丰琉独自穿进了梅林。 “国公爷?!”商若兰有些不确定地唤出声。 丰琉脚步一收,没想到这么早会在梅林遇到人,此时就连打扫的婆子还没开始扫园子,“商姑娘,怎么一大早在这里?” “昨夜下了场雪,我来扫梅花上的雪,泡茶喝。”商若兰对着丰琉裣衽行礼,娓娓道出她为何在此。 “商姑娘甚雅。”丰琉赞了句,点点头,告辞转身。 只商若兰若有所思地盯着丰琉来时的方向,那里的角门正通兰薰院后门。 因那日撞见了商若兰,丰琉收敛了好几日,再没去兰薰院。 清兮本就是热锅上的蚱蜢,忐忑不安的,见丰琉多日不去,难免多疑。 这日一大早丰琉起身准备练拳,刚推开窗,就见窗外站着个月亮一般玉净的人儿。 “廷直哥哥。”清兮呵着手,跺着脚,朝丰琉甜甜地笑了笑。 “你怎么来了?”丰琉记得昨日下了一宿的雪,今早才停住,低头果然见清兮的半个麂皮靴子都陷在雪地里。 清兮将一只青花瓷罐递给丰琉,然后再双手上撑,有些笨拙地向上跳,丰琉轻轻一拉一抬,就将清兮抱进了窗户,赶紧关上,隔绝了呼呼刮着的冷风。 “来多久了?”丰琉见清兮手冻得通红,“仔细生了冻疮,疼得你厉害。”丰琉将清兮身上披着的洋红妆花缎金丝绣玉堂牡丹白狐狸里大氅脱了,抱了她上床,为她脱了鞋,拿手为她搓着手背,把她的血活了,免得冻坏了。 清兮指着那窗边炕几上的瓷罐道:“我来采梅花上的雪,娘说用雪水泡茶好喝。” 丰琉暗讨,怪不得前些日子见着商若兰采雪。 “雪水泡茶好喝,你让小丫头采就是了,你一大早不睡觉起来挨冻做什么?”丰琉狠狠捏了捏清兮的手。 “我不是还想来看看你么。”清兮从丰琉的手里抽出手,圈住他的脖子,爱娇地道。 如此丰琉再大的脾气也发不出来了,他拉下清兮的手,在她掌心亲了亲,“你要是想我,让你园子里的安冬告诉四并居的童儿明石就是了,今后可不许一大早乌漆麻黑地乱跑,小心折了腿。” “是。”清兮甜甜地应了,有些呼吸急促地坐直身子,大口大口地张嘴呼吸,仿佛出气不及似的。 丰琉看着清兮今日格外傲岸的胸脯,眼一红,还不见他动作,就见清兮自己扯起了纽襻,一边扯,一边喊:“可憋死我了。” 丰琉见她动作娇憨可笑,伸手打开她的爪子,“仔细扯坏了。” 清兮撇嘴道,他扯坏她不知道多少袄子的纽襻,这会儿倒“只许州官放火了”。最后丰琉总算将清兮解救了出来,有些迟疑地看着清兮的“中衣”。 那衣裳裹得极紧,后面有无数根繁琐的带子系着,将女人的浑圆烘托得格外高格外挺,“你这穿的什么衣裳?” “廷直哥哥赶紧帮我把带子解开,可别扯坏了,这不是上回你从江南带回来的西洋女人的衣服么,我试了试,可憋死人了。” “你没事穿这劳什子做什么?”丰琉大笑。 “你还笑。”清兮恼羞成怒。 丰琉的手怎及琳琅、璀璨的手那般纤巧灵活,解不开那繁琐的带子,直接拿裁纸刀割裂,心痛得清兮以手捶胸。 衣带轻解,罗衫缓款,自少不了一番缠绵。 丰琉侧身以手支头,嘴角带着一丝满足的笑容看着睡着的清兮,忍不住用手指划上她的光洁的背脊,丰琉的目光渐渐冷起来。 清兮从小就是个赖床的性子,为人妇后,为了省那么一丝半点的睡觉时间,前些年冬日都赖在太夫人上房的碧纱橱里睡,若不是亲眼见,丰琉很难想象清兮会这般大早地起床采梅花上的雪。 如果不是商若兰的缘故,丰琉想清兮定然不会做这种事的。丰琉想起清兮一身冰凉地翻窗进来,眼神就越发冷冽。 虽然商若兰的存在可有可无,但她既然碍着了清兮,丰琉便也觉得这个人不再适合留在家里了。丰琉刮了刮清兮的脸颊,看着她睫毛颤了颤,“醒了?” 清兮懒洋洋地动了动,趴在丰琉的腹肌上,不肯起身,闭着眼睛道:“让我再睡半刻钟,就半刻钟。” 丰琉拿她无法,只好起身吩咐小童将梅林里的人都驱走,免得让清兮撞见。 天大亮清兮才忙慌慌起床,四处抓她的亵衣亵裤,头发随意挽了个纂儿,又偷偷从窗户跳出去,绕着梅林往前院去了,好在一路无人,清兮万幸地拍了拍胸脯。 过得几日,太夫人忽然对商若兰的亲事格外热心起来,选了几家来与商若兰说,都是名门世家子弟,也都同意娶了商若兰,只一点,这些人家都不在京都。 商若兰只推说,一切由太夫人做主,可太夫人怎好为她一生做主,少不得这事儿就悬在了半空,也不见商若兰再提及要随她父亲去的意思。 开了春,丰琉去朔北劳军,前脚才走,国公府就传了个天大的好消息。商若雯又怀上了,已经两个月了。 这自然是阖家欢喜的,就是清兮都感觉心头松了口气。如果这是个儿子,或者将来的国公府就是他的了,清兮因丰锦和商若雯而绝育,心里自然不是滋味,但这孩子能让太夫人高兴,能减轻丰琉的压力,其他也就无所谓了。 商若雯有孕的消息一传来,清兮就特地让琳琅、璀璨吩咐下去,兰薰院的丫头从今后绝不许去锦绣园串门子,也不许送任何东西去。 连清兮自己都避讳,不只吃食,就是长命锁、锦缎衣等也不曾送往四房。 商若兰又开始忙碌起来,因为商若雯有孕后娇弱得紧,闻什么吐什么,格外需要她的照料。商若雯尤其闻不得女子用的香粉,为这个,太夫人还专门下令商若雯有孕这段时间,家里谁也不许擦脂抹粉,更不许制胭脂。 就是清兮,每日里也素着个脸,免得有心人拿此做文章。 可就是这般眼珠子一般地看着,商若雯的孩子到了三个月也还是没站住,一时府里四处都愁云惨淡。 “我不信,昨日里周太医还说这孩子好好的,只要我吃得下东西,这孩子将来一定活泼康健,怎么一碗安胎药下去,就没有了。”商若雯醒来后,大哭大闹,死活不信孩子没了。 “若雯,你别激动,小心身子,你这般激动,太医说怕崩漏。”丰锦以手握住商若雯的肩,止住她身子的摇晃。 “我不信,娘,四爷,一定要查,一定是有人害我,有人害我。”商若雯的眼睛凌厉如刀地扫向清兮。 这当时,正是太夫人带了二夫人和清兮来锦绣院看商若雯,却碰上她醒来,大哭大闹。 “若真是有人敢害我的孙子,我定然不饶。”太夫人板着脸,“去把四夫人安胎药的方子拿来,从京都请大夫看看,有没有问题,再把四夫人正在喝的这服药的药渣拿来,请宫里的太医同京城的太医一起验看。另外把这屋里的器具都拿去验看,看看有否不妥。”太夫人如此行事,那是及妥帖及公允的,商若雯也不再吵,只拿眼睛刀割似地看着清兮。 清兮也让商若雯的眼神给惹怒了,虽说她有前科,可商若雯怎么就认定是自己害她了。 如今商若雯小产,二夫人肚子又大了,清兮要避嫌,府里没个主事人,所以这查验一事由太夫人亲自料理。 “娘,兰表妹懂医理,这件事你让她帮着你料里些,你也别太累着了。”丰锦见商若雯脸色苍白,气若游丝自然心痛,见母亲头晕面白,也是心痛,孩子没了,他自然也伤心,这一腔伤心化成怒气,都灌注给了那害人的人,对清兮这个嫂子更是丝毫不理,那眼睛已经不是冰冷可以形容了。 从锦绣院出来,清兮扶了太夫人的手道:“娘,不是我做的。”四房的态度太过明确,容不得清兮不放在心上。 太夫人叹息一声,拍了拍清兮的手背,“你先回兰薰院吧,这些日子等闲不要四处走动。” 这就是在让清兮避嫌了。 清兮心里也堵着一口气,就不信她没做过的事情还能赖在她头上了。 静下来思量,清兮却不得不承认,好像自己的嫌疑真的是最重的,因为她曾害过商若雯的子嗣一次。其次再看,商若雯流产,最大的受益者会是谁? 62觅真相(上) 大房一直无子,如果情况一直这般,四房的儿子那就是国公府承爵之孙,这孩子一出来,压力最大的自然是大房,是清兮。 再看谁会去害商若雯,二夫人?她自己也怀着身孕,四房即使有孕,她也没有压力,除非她打的主意是,大房、四房都无嗣,最后由二房、三房的孙子承爵。可三房有轩哥儿,还有向姨娘的瑞哥儿,二房除非能把这几个孩子都弄死,否则她岂不是有可能为他人作嫁衣裳。所以二夫人害商若雯的几率不大。 至于三房,更是远在京外,向姨娘更是没有害商若雯的理由。 如此再再想来,那凶手仿佛真是非清兮莫属了。 如果府里的主事人真心想查明真相,速度并不会太慢。很快,拿方子去验的申善家的就回来了。 “回太夫人,我找了京里最出名的几个药堂,问的都是妇科堂手,都说这方子最是温和,绝不会有问题。” 太夫人点点头。 验看锦绣院家具摆设的也来回了话,都没任何异常。 最后那药渣自然就成了唯一的线索,回来的消息果不其然,真是药出了问题,那药渣里多了一样附子。 “当日是谁替四夫人熬的药?”袁嬷嬷代太夫人审问四房的婆子、丫头。 “回嬷嬷,是我。”一个穿青缎掐牙背心,红绫袄子的俏丫头回道。 “这是四夫人身边的揽月,是四夫人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头。”袁嬷嬷向太夫人解释道。这般看来暂时可以认为不关揽月的事了。 “这药可是你亲手熬的,期间那药有没有离开过你的眼睛?”袁嬷嬷继续问。 揽月红着眼圈,“没有,奴婢一直仔仔细细地守着。” “你再想想,可有什么特别的,不然这附子是如何跑到你家主子药罐里去的,否则你就脱不了干系。”袁嬷嬷疾声厉色地问。 最后揽月总算吞吞吐吐地道:“因昨晚是奴婢值夜,四夫人晚上又睡不好,起了几次,白日奴婢熬药的时候,好像迷糊了一阵儿,可奴婢敢保证,那时间短得紧,我才刚迷糊,就听见院子里有人说话的声音。” “是什么人在讲话?” “是冰琴在同人讲话,我睁开眼睛时已经没见那人了。” “回太夫人,当时同奴婢讲话的是向姨娘院子里的小丫头翠竹。” “向姨娘的小丫头怎么跑到锦绣院去的,去把翠竹给我捆来。”太夫人道。 “奴婢也瞧着奇怪,当时揽月在廊下熬药,奴婢在四夫人屋里伺候,四夫人要热水擦手,我正提了壶出门,就见翠竹也站在廊下,我问她她是哪个院子的,她说她是向姨娘屋里的,来找我们院子里的小丫头春来去玩耍。”冰琴口齿明晰地把当时的事都说了。 被捆成粽子一般的翠竹一进花厅,就嚎啕大哭,“不是奴婢,不是奴婢,奴婢什么也没做,求太太明见,奴婢为什么要害四夫人啊,奴婢那日根本就没去过锦绣院,呜呜呜……” 冰琴和揽月都说有人来过锦绣园,她们又都是商若雯的心腹,自然不会撒谎,所以众人都认定了是翠竹说谎。后来不管袁嬷嬷怎么骂她,打她,她都只咬定当日什么也没做,声声都在喊冤,袁嬷嬷拿她无法,只好捆了她在柴房。 后来袁嬷嬷亲自带了人去翠竹的屋里搜查,但什么也没查出来。 这般大的动静,自然也惊动了向姨娘,她柔柔弱弱,执意要见太夫人,一进门就开始抹泪,“听人说是我屋里的小丫头翠竹害了四夫人,请太夫人明察,我那院子的丫头都是府上的丫头,我自己带的丫头年岁大了已经放了出去,平日里我支使她们干点儿事儿都要使银钱,更别提让她们做这种害人的事,请太夫人明察。” “谁也没说是你指使的。”太夫人虽然不待见向氏,但也没有因为翠竹就定了向姨娘的罪,“只是那小丫头翠竹死活说当日她没去过锦绣院,你可知道那日午时三刻附近她在做什么?” “我那时带了瑞哥儿和留哥儿午睡,并不知道,请袁嬷嬷去我院子把那些丫头都唤来问问就知道了。”向姨娘十分坦荡。 奇怪的就在这里,向姨娘园子里的丫头回话,都说当时她们一起在屋子里做女红,给留哥儿绣肚兜,连绣了半块的肚兜都拿了来,实在不像是说假话。就是守门的婆子也说不见翠竹出院子。 这事便又悬在了半空。 虽然找不到证据说是翠竹做的,可她毕竟有瓜田李下之嫌疑,翠竹照样还是看管起来。 隔日守门的李婆子忽然来找袁嬷嬷说话,“你老说奇怪不奇怪,我听说那小丫头翠竹被捆在柴房里,可昨晚我在园子里又碰见了她。” “你别是喝多了马尿看错了。”袁嬷嬷不信这守门婆子的话。 “您老人家去园子里看看就知道了,我这不是听说四夫人出了事儿,这才留意的么。”李婆子一脸谄笑。 商若兰这时从后面走了上来,好奇道:“去园子里看什么?” 李婆子又赶紧上来,把自己看到的说了一遍,商若兰凝眉道:“如今翠竹死活不松口,也问不出什么,咱们不妨去园子里看看。” 商若兰如此说,袁嬷嬷也就点了点头,由李婆子带着去了园子。 一干人几乎将园子翻了个遍,都没找到李婆子说的那个人,都说她是马尿喝多了。李婆子受了气,心里也堵着,心里越发觉得自己没看错人,所以袁嬷嬷去后,她一个人又私下挨着问。 还真被她问出了名堂,第二日她又来找了袁嬷嬷,“嬷嬷,老奴真没撒谎,老奴后来又去打听,听说园子里昨日丢了个小丫头,这会儿还没找到。” 这方正说着,袁嬷嬷就听管园子的王德家的来报,说是园子里西北角枯井里寻着个丫头的尸首。 袁嬷嬷心里一惊,带了人去看,却不是翠竹又是谁?一干人又赶去柴芳,那翠竹却活得好好的。 “你可认得这丫头?”袁嬷嬷把那小丫头的尸首指给翠竹看。 翠竹一看,脸一下就变了,嚎啕哭起来,“翠柳,翠柳,你醒醒啊,醒醒啊……” 却原来这翠柳正是翠竹的双生妹妹,两人一前一后入府,又是小丫头,没人留意,亦或是有心人特地而为,以后她二人一个在前院向姨娘处,一个在偏僻园子里,也没人留意这两丫头是双生,卖丫头的牙婆也从没提过这茬。 “你可知道我们在哪里找到你妹妹的,你还不快如实招来,你以为指使你的那人能有什么好心肠?”商若兰疾色问道。 翠竹挣扎了许久,终于开口道:“我妹妹……” 原来这翠柳正是当日因母病在园子里哭被清兮看到的那小丫头,当时清兮给了她银钱又放她回去照料她娘,她千恩万谢的去了。 翠竹这么一说,所有人就恍然大悟了,翠柳那是为了报恩,而冒了翠竹的名字去锦绣院,事后却被人灭了口。 一行人去翠柳的屋子里搜查,虽然没找到什么证据,但却翻出了一枚金镶玉八仙过海花钿,这样名贵的首饰绝对不是翠柳能有的。 太夫人接过花钿后,当时就气得晕了过去,那花钿不是清兮的又是谁的? 一众人因太夫人晕倒而手忙脚乱,好在商若兰懂医术,赶紧掐了太夫人的人中,二夫人又命人赶紧去请太医。 当太夫人静静地躺在榻上时,清兮冷冷地看着在场众人。 二夫人同清兮的眼神一碰就移了开去,漠视中仿佛不屑同这样心狠手辣的人同处一室一般。 丰锦看清兮的眼神,冷冽得仿佛腊月的冰刀,恨不能在她身上戳出无数个口子。 向姨娘则有些得意,又有些妒恨地瞧着清兮,仿佛在欣赏她如今的落难可悲一般。 袁嬷嬷则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清兮,转而同商若兰悄声说话。 态度最最平和的居然是商若兰,这让清兮诧异。按说商若雯是她表姐,两人素日姐妹情深,如今她看清兮居然没有任何忿恨,实在让人费思量。 只是这屋子里又有谁会去留意商若兰的不合常理。 清兮有些凄凉地想,如今她身负冤屈,府里居然没有一个出来为她说话的,仿佛都认定了她就是那个凶手,也不知道是陷害她的人太厉害,还是自己做人太失败。 太夫人醒后,清兮第一个就想冲上去,哪知被丰锦命人拦了,他和商若兰一左一右护在太夫人跟前,清兮则仿佛被那个圈子拒在门外了。 “娘,不是我,难道就凭翠竹的一面之词你就认定是我了吗,翠柳那丫头我不过见过一次,好心施舍过她一次银钱,后来再没见过她,不信可以让人去查。我自己的首饰从来都是不看重的,那花钿我好久都没戴过了,什么时候丢的我都不知道。翠竹的死就更蹊跷,她怎么死的总该查明是谁下的手是不是?” “还敢狡辩不是你,当初若雯足月生产就是你拖着不肯叫稳婆,才害得那孩子一出生就没了气儿,要不是仗着娘疼你,像你这种恶妇早就该被撵出去了,翠竹的死还不是你这种丧心病狂的毒妇派人杀的么,不然你说说这府里还有谁会害若雯?”丰锦的口水几乎喷在了清兮的脸上,让她小退了半步。 “四爷,国公夫人你们别吵了,太夫人刚醒,最需要清静。”商若兰一脸担忧地看着太夫人。 清兮欲要张口,却也早被商若兰堵了话头,丰锦这才悻悻地闭嘴。 偏这时,商若雯强撑着病体走了进来,一进来就哭着趴到太夫人的榻上,“娘,求求你为我那可怜的孩子做做主吧,一次、两次,难道生生要逼死我吗?” “若雯,这你怎么来了,你的身子……”丰锦赶紧上前去搀扶商若雯。 商若雯甩开丰锦的手,“不,我不起来,娘如果不为媳妇主持公道,媳妇就一直跪在这里,陪我那苦命的孩子一起去了,也省得在这里碍人眼。” “若雯,你这是说什么话,该死的不是你,是她。”丰锦的手指直指清兮的鼻尖。 这样的污蔑和侮辱气得清兮浑身发抖。 商若雯在一旁哭得肝肠寸断,二夫人、向姨娘和商若兰都赶紧上前劝慰,一副妯娌之间和睦可亲的样子,看得清兮更是觉得厌恶。厌恶商若雯的愚蠢,居然连自己孩子真正是被谁害死的都不知道。 太夫人无力的挥挥手,“你们都下去吧,将国公夫人请回兰薰院,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她出门。” “娘……”清兮有些激动。 太夫人闭目不看清兮,挥手让人带她下去。 “夫人还是请回吧。”几个粗使婆子走了上来,清兮如果不允,她们眼看着就要上前来架着她走了。清兮咬了咬唇,自少还要给自己留下仅有的尊严,所以只能跟着那些婆子回了兰薰院。 路上清兮悄悄在跟着的小丫头安冬耳边嘀咕了一句,那丫头果然是个机灵的,乘乱跑了开去,几个婆子四处找也没找着她。 63、觅真相(中) ...   清兮一进兰薰院,那几个婆子就跟守门神一般站在了院子的各个门口,连一只苍蝇都不准进。太夫人根本就没如此吩咐,那几个婆子就迫不及待地圈禁了清兮,还真是心急啊,清兮感叹。      当夜兰薰院的所有丫头就被提审了,清兮最倚重的琳琅和璀璨再没回过。一时间兰薰院就仿佛人间禁地一般,空荡荡只留了清兮一人。      每日里除了送饭菜进来,再无人影,任是清兮喊破了嗓子也无人理会。那饭菜清兮初始也不敢用,坚持了三日,只取些水饮,后来想着饿死也是死,毒死也是死,心一横也就吃了,清兮唯一的期望就是丰琉能尽快赶回来。      虽然她心底也不确定,丰琉会不会相信她,可她知道至少他会给她一个公道的审问机会,而不会这样凭那几样没有直接证据的东西,不明不白就给她定了罪。      清兮被拘禁在兰薰院的这几日,外面却传了许多惊人的消息,从给兰薰院送饭的饭菜就能看出端倪,前几日还有饭有菜,这几日不过一碗馊米饭而已。      如今国公府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当年四房那一出生就没气儿的哥儿是国公夫人害的,如今又是国公夫人害四夫人流产的。那翠柳也是国公夫人吩咐她的陪房廖三儿掐死了扔在枯井的。而国公夫人为什么这么恨四夫人,就因为当初国公夫人为求的四爷和四夫人原谅,喝下了绝子汤,她这辈子都生不出孩子了。      听到的人有惋惜的,有幸灾乐祸的,不管怎样,就算四夫人的孩子不是国公夫人害流产的,不能生育的国公夫人也再不可能有如今的地位了,无出就是休了也是可以的。      如今清兮的名声怎是糟得不能再糟了,就是京城里也开始有了清兮恶毒无子的传闻。      而清兮此时无力地躺在床上,却想明了那害人的人是谁了。      她真是傻,其实很容易推断出来,自己如果出了事,谁是最大的得利者。四房自己想必是不会用这种苦肉计的。二夫人也得不了利益,向姨娘就更是无足轻重,唯一得利的就只有险些成为丰琉姨娘的商若兰。      其实清兮能看到自己的结局,和前世一般,她将被送到慈恩寺,商若兰成功地嫁入国公府,就算一时做不了国公夫人,可大房的大权肯定会落入她的手里,像她这样一个外来孤女能把国公府上上下下的人心都笼络的人,可不多见,只怕是大大有能耐的人。到最后她有了身孕,让丰琉休弃自己想必也不是难事。      清兮只恨自己平日里懒散,以为这家里太夫人和丰琉都疼爱她,即使不将阖府大权握在手里也无妨。今日才发现,这府里没有一个人是听她的,就连琳琅和璀璨她都保不住。这些下人可不管谁才是最上头的主子,他们只管谁才是真正管着他们的,能决定他们去留和利益的人。      而商若雯和商若兰两姐妹这几个月把持家务,想必很多事别人早就挖了好陷阱等着自己跳了。      有时候清兮困得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还能否等到丰琉回来,只是那人也容不得她死。因为清兮如果死了,国公夫人必然另有人选,绝不是商若兰这样出身的人能问鼎的。      过得半月,清兮强打起精神,总算等着了守门婆子的懈怠,夜里她艰难地从窗户翻出去,熟门熟路地去了太夫人的上房,尽管不知道能否进去,但清兮总觉得事情不对劲儿,总想亲眼太夫人才能安心。      因为太夫人疼了清兮那么多年,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就完全不闻不问,任由她在兰薰院自生自灭。若说光凭感情清兮还不能完全有把握,但另一件事让清兮完全能断定,太夫人绝不会这样对她。      至于清兮前世那样叛逆,又时常忤逆太夫人,只因她无意中知道了自己母亲死亡的真正原因。清兮是早产,她娘是生她时难产死的。但因何难产,却是因为先国公的一位姨娘。      那位罗姨娘要害的本是太夫人,哪知却误打误撞害了过门做客的清兮的母亲。为此,太夫人总是对清兮怀着歉疚,所以对她格外疼爱,格外想弥补她没有母亲的缺陷,否则怎不见太夫人对明玉儿那般上心。      前世清兮不懂,所以处处往坏了使,但经历那般多事情,她自然是想通了,那位罗姨娘的错如何能怪到太夫人身上。      守着角门的婆子在打瞌睡,清兮脱了鞋,蹑手蹑脚地绕过她进了上房山墙那道门。      在太夫人寝房外间值夜的荷言,见着清兮进去大吃一惊,“夫人!”      “我来看看娘,我不放心,这些日子她还好吗?”      荷言闻言就红了眼圈,“怎么会好,太夫人这些日子总是浑浑噩噩的,有时候迷迷糊糊,自己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都记不起来,夜里时常唤夫人的名字。”      “可看大夫吃药了?”清兮心里难受,虽然不是她做的,可毕竟是因为她太夫人才病倒的。      “吃着,总是不见好。”      “谁照料娘的汤药?”      “是兰姑娘。”      清兮想起商若兰父亲入狱的原因,心里一紧,虽然没有证据,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荷言姐姐,今后还是你来照顾娘的汤药吧,兰姑娘毕竟是外人。”      这些日子太夫人起不得床,把屎把尿都是商若兰在做,就是女儿都没这般孝顺,所以荷言听了清兮的话有些不以为然。      清兮垂着泪看着太夫人鬓边新生的白发,睡着了还皱着的眉头,看脸俨然瘦多了,颧骨都突了出来。      “夫人还是请回吧,太夫人吩咐过,还请夫人不要再惹太夫人生气了。”荷言劝道。      清兮有些绝望地看着荷言,连荷言都不信她,看来太夫人身边根本就没人信她,众口铄金,清兮再也拿不准太夫人的意思。      这当口清兮还没出院子,就听见房外有吵闹声,原来是兰薰院值夜的婆子因丢了清兮正四处找。      清兮一出门就见到商若兰领着一群媳妇婆子打着灯笼到了上房,如今瞧着她俨然倒比自己还像国公夫人了。      “夜里凉,还请夫人回去休息吧。”商若兰柔声劝道。      清兮盯着商若兰看,冷笑道:“商若雯的孩子是你害的吧。”      商若兰不说话,只看了看一旁的婆子,那两个粗婆子上来就架了清兮走,而她也着实酸软无力,抗争不得。      第二日,也不知丰锦和商若雯怎么劝得太夫人松了口,竟然等不得丰琉回府,就下了决定把清兮送去慈恩寺。      清兮被送到慈恩寺的第三天,丰琉就赶回了国公府,因四并居送出的信息并不完整,丰琉心里担忧,一路换马不换人,昼夜兼程这才赶到。      丰琉进门的时候,一袭青袍被黄土几乎染成了褐色,也顾不得换洗,直接去了太夫人的上房。      太夫人此时正躺在床上,两鬓贴着膏药,脸色焦黄,商若兰在旁伺候,时不时将太夫人不自觉伸出的手放回被子里去,她见丰琉进门,赶紧站了起来。      “娘。”丰琉轻轻唤了声。      太夫人的眉头皱了皱,呢喃道“清兮”,虽如此也没醒过来,继续睡了过去。      “国公爷,太夫人好容易才睡过去。”商若兰柔声道,“国公爷一路奔劳,梳洗后再来太夫人可能就醒了,每日里太夫人也睡不了几个时辰。”      丰琉不放心,但看太夫人的脸色,也知道她病得实在重,不想扰了她休息,转身出了寝间,去了西厢。      荷言荷语见丰琉不走,自然知道主子是要问话,因着也跟了去。      “太夫人的病究竟如何了,我瞧着怎么这么重,请的哪位太医,把药方子拿来我瞧。”      荷语赶紧去取了,荷言则在一旁道:“请的周太医,说太夫人是气急攻心,一病百缠,把素日的旧疾都引发了,需好好调理,又说太夫人如今身子弱当不得大补之药,周太医开了方子,每日里兰姑娘也煮了药膳为太夫人调理,这些日子比先时已经好些了,爷是没看见前些日子,如果不是国公夫人,太夫人也不会……”说着荷言就哽咽了,她素来最是衷心太夫人,见着太夫人病成这般,自然心疼,难免就恼怒了清兮。虽然她是下人,可毕竟是太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丫头,就连府里有头脸的管事嬷嬷也要处处高抬着她,所以说话间就少了些避讳。      丰琉听荷言的言语,见她对清兮甚为不满,却不忘提及商若兰的功劳,心下不由不悦,商若兰不过是外人,而清兮却是国公夫人,素来同太夫人屋里的丫头媳妇都相得,没想到荷言居然如此说话。      待荷语拿了药方来,丰琉见了并无不妥,因问道:“按这药方吃了几副药了?”      “吃了四副了。”荷语回道。      “既吃了四副还不见好转,怎么不另寻太医,太夫人身子素来健朗,我才走多久,这就有病入膏肓之像了,你二人素日服侍,怎么连这等事也不放在心上。”丰琉怒道。      “周太医隔天就来问诊,兰姑娘也衣不解带地照料,只说缓缓养着就好了。”荷言赶紧解释。      “兰姑娘,又是兰姑娘,她是你哪门子姑娘,她说一句话就是圣旨吗?不过是一个药房掌柜的女儿,你们还当是活神仙了吗?” 64觅真相(下) 荷言荷语见丰琉大怒,再不敢说话,“咚”地就跪了下去。 丰琉转身对跟着他回来的万胜权道:“拿我的帖子去把王太医、章太医、何太医都请来,给太夫人诊脉,另外去把山茶胡同的宜朱,宜青带来,从今后让她们俩伺候太夫人起居。”这就是不信任上房的丫头了。 万胜权赶紧去了。 这时丰锦也赶了来,连商若雯也惨白着脸一道来了。 “大哥,你总算回来了。”丰锦一进来就仿佛盼星星盼月亮似地盼回了丰琉。 “大哥,你不知道,慕清兮她……” “我先问你,娘病得这么重,你这个做儿子的怎么不在跟前伺候?”丰琉打断丰锦的诉苦。 丰锦话语一顿,“我,兰姑娘只说娘已经渐好了,若雯她又刚小产,病得厉害,我在锦绣院里……”这简直是典型的有了媳妇忘了娘。 丰琉心中大怒,回头再看商若雯,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心下厌恶,“既病得这般厉害,又到这里来充什么美人蜡烛?”一个做媳妇的,婆婆病得下不来床,她自己倒是会充柔弱,既然还能走得动路,怎么就不能来上房伺候了。 商若雯一听,脸色更是惨白带青,看着就要软下去,丰锦赶紧扶住商若雯,“大哥……” “清兮呢?”丰琉根本不看商若雯,盯着后面跟进来的袁嬷嬷。 袁嬷嬷不知怎么的,心里打了个冷颤,想起丰琉素日对清兮的爱护来,有些懊悔怎么就不再等几日,待丰琉回来了再决定国公夫人的去处,“太夫人下令将夫人送去慈恩寺了。” “慈恩寺?!”丰琉“嚯”地就站了起来,一手拍在炕几上,那几上顿时塌了个手掌印。 “堂堂齐国公夫人,太夫人病在床上行动不得,又没有我首肯,你们就敢把她送到寺里去?”丰琉已经气无可气,只冷笑作声。又回头看了听泉一眼,听泉会意,从旁走了出去。 “大哥,不关她们的事,都是我吩咐人做的,那样心思歹毒的恶妇,根本不配做国公夫人。”丰锦将商若雯扶到椅子上坐好,自己挺身来与丰琉说话。 “她从前害了若雯和我的孩儿不够,这次若雯好不容易再怀上,又是她使坏让若雯流了产,气得娘当时就晕厥了,这样不慈不孝的恶妇你还护着她做什么,我和若雯今日来就是想请大哥主持公道,休了那恶妇。”丰锦恶狠狠地道。 “你就肯定是清兮做的?”丰琉气急了,这时反而冷静了,重新坐下。 “怎么不是她,证据确凿。”丰锦紧握拳头。 丰琉低垂眼睑,他想丰锦必然不至于查不到证据就胡乱指责清兮,何况清兮的确有前科。二房有孕,四房也怀上了,如果说清兮一时糊涂嫉妒,也不无可能。所以每个人都有理由相信这件事是清兮做的无疑。 “她为什么这么做?”丰琉问。 丰锦顿了顿,愤怒的脸色瞬间变了三变,显得有些迟疑和心虚,但见丰琉直直地逼视着他,丰锦最终还是鼓起了勇气,反正这件事府里人都知道了。 “三年前那恶妇害了我和若雯的孩子,大哥你就要把她送到慈恩寺去,如果不是她跪着来求我们,我是绝不会原谅她的,她当时为了留在府里,连绝子汤都肯喝,我真没想到她居然还死不悔改。” “绝子汤?”丰琉眼睛一眯,放在身侧的手用力地握成了拳头,短短的指甲直陷入了肉里,“你说清兮饮了绝子汤,你才原谅她的?” 难怪每次提到孩子清兮都一脸绝望的样子,他怎么劝她就医,她都只说没希望,他要带她去观音庙求子,她也不肯,因为她早就知道没有希望。 难怪自己说可以过继丰锦的儿子时,清兮的表情那样怪,他本以为她只是小孩儿心性。 丰琉本以为清兮是天生不育,只能算自己今生没子孙福,却不知原来一切都是丰锦做下的。 “你明知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你还让她喝绝子汤?”丰琉的声音飘忽遥远,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一般,让丰锦心惊。 “都是我的错,是四爷心疼我,才做下那样的决定……”商若雯挣扎着上前解释,眼瞧着她身子不稳,就要往前扑倒。 丰琉厌恶地侧了侧身,丰锦赶紧扶住商若雯,急着解释道:“大哥,我不是针对你,只是那恶妇实在不配成为国公夫人,我只想着她生不了孩子,你自然会休了她,大哥这样的人应该配个贤良淑德的女子,我知道当年你是为了娘才娶那恶妇的。” “我休谁、娶谁,什么时候轮着你来给我做主了?清兮就算当年做错了,你拿她的孩子抵命难道不行,非要绝了她一辈子才满意,就这样你们还有脸每次见了清兮就摆出一副她欠你们良多的表情?”丰琉实在忍不住怒喝,他不愿意把丰锦往最坏处想,但失望透顶是绝对免不了的。 于此,丰琉觉得清兮不过是又害了商若雯流产而已,就算她以后再让商若雯流产一百次,一千次,那都是姓商的活该。 “就算我当年做错了,可她如今又来害若雯,让她饮绝子汤都算是便宜她了。”丰锦红着眼争论。 丰琉的眼睛从丰锦身上,扫到商若雯,再把在场所有人都扫过一遍,声音厌恶冷淡到极点道:“清兮怎么害了她的?” 丰锦正要开口,丰琉却打断他的话,“袁嬷嬷你来说。” 袁嬷嬷原原本本将怎么查到翠竹,牵出翠柳,清兮的陪房赖云昌怎么杀了翠柳,翠竹又是怎么招出来一一道来。 于此丰琉对清兮的诸多猜疑瞬间就消散了。不是他瞧低清兮,就她那直肠子,绝不可能想出要嫁祸给向姨娘那样的主意,要说她直接让人给商若雯下药还可以,就是说她直接领了人去逼商若雯饮药他都能信,可唯独不能信清兮能绕这么大的圈子。 既然不是清兮,自然是另有他人,很快这府里因清兮的失势而得益的人就浮在了丰琉的眼前。 “琳琅和璀璨也跟了清兮去慈恩寺吗?” 丰锦一愣,袁嬷嬷也一阵心虚,终道:“四爷逼问琳琅和璀璨时,两个丫头伤势过重,没挺过去。” 丰琉听了不怒反笑,笑声震天刺耳,“好啊好啊,丰锦你如今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连虐杀丫头的事情都做得出了。” “大哥……”丰锦还想辩称,却听得门口小丫头战战兢兢地道:“太夫人醒了,请国公爷过去。” 丰琉甩了甩袍子,“你一向自作聪明,别最后自作自受,自己害了自己。” 说罢丰琉不再理会丰锦和众人,直接去了上房的西梢间,太夫人正坐起身吃药,见丰琉进来,握住丰琉的手,眼泪顿时流了出来,“清兮,太让我失望了。” 丰琉没吭声,只反握住太夫人的手。 “都怪我,没看出她的心性,逼着你娶了她,实在是对不住你,如今我身子也塌了,只愿能看着你娶个贤德媳妇我才能放心去陪你爹。”太夫人转头对商若兰道:“兰丫头你过来。” 等商若兰走过来,太夫人握了她的手交到丰琉的手心里,“这些日子都是兰丫头照顾我,最是孝顺贤德,从今后愿你二人相辅相守,好好过日子。”说罢,太夫人便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又晕厥了过去,仿佛醒过来不过就是为了说这几句话而已。 二夫人此时赶了来挺着大肚子在上房伺候,“娘,你且放宽心,你病会好的,兰姑娘都说你没有大碍,只需要调养。” 丰锦也赶上来道:“是啊娘,你不用操心这些,兰表妹蕙质兰心,定然会好好照顾大哥的。” 商若兰听大家这样一说,脸红似霞,赶紧缩回手,站了开去。 只丰琉面无表情地道:“就算我要另娶,她出身低贱,父亲身上又背着人命官司,这种人怎么配做齐国公夫人。” 65双归雁 商若兰闻言大吃一惊,一副不敢置信地模样,明明丰琉从江南回来,还特地送了自己大明春的胭脂,这样的细心难道不是他对自己也有意? 这实乃商若兰自作多情,当初丰琉回府带回胭脂,不过是为了清兮,就顺带给每房都送了一套,也不好单独撇开商若兰,所以也送了她一套,却让她自以为丰琉对她有意。 “大哥……”丰锦也有些吃惊,在他看来商若兰是极好的。 丰琉冷笑,“她是你的小姨子,像四弟妹这种上赶着让表妹给大伯做妾的还真是少见,就算你们不觉得恶心,我都替你们脸红害臊,此话休得再提,更何况害四弟妹流产的人根本就不是清兮,不出半月我定然给你们证据。” 这时万胜权带了太医回来,又领了山茶胡同的宜朱,宜青回来,丰琉吩咐道:“从今日起太夫人由宜朱,宜青伺候,荷言荷语不许再进屋服侍,请兰姑娘回屋休息,等闲不要随便在府里走动,把向氏看管起来。” “大哥,你这是做什么?”丰锦怒目圆瞪。 “带你媳妇回去好好休养,娘这里自有我照管。”丰琉冷淡地看着丰锦。 丰锦见丰琉如此,也不敢再多言,只扶了商若雯回去。 丰琉先在上房等三位太医联合诊了脉,重新开了房子,又让万胜权亲自去抓药,熬药更是除了宜朱、宜青,不许他人动手。 直到晚上,丰琉才抽得出时间,骑马去了慈恩寺,一路心急火燎,数日担忧全化成了疾驰的马蹄声。 丰琉赶到慈恩寺时,听泉赶紧上前,“一时匆忙也没带得丫头来伺候夫人,我只在附近找了几个大娘伺候。” 丰琉点点头,推门进屋,清兮一个人蜷曲在炕上,小脸瘦得几乎要找不见了,丰琉才一靠近,清兮顿时就惊醒了,飞快地从枕下抽出一枚尖尖的金簪,作势就要刺人,丰琉见那金簪上染了血迹,心下一禀,捉住清兮的手腕,柔声道:“清兮,是我。” 清兮此时才清醒过来,待瞧清了是丰琉,那簪子应声落地,也说不出话,只流着眼泪,人一下就软了下去。 丰琉上前搂住清兮,将脸颊贴在她的脸上,“对不起,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过了半天,清兮才找回声音,抱着丰琉哭道:“廷直哥哥……”这一声仿佛已经用尽了她浑身的力气,因为紧绷的情绪瞬间放松,人也晕厥了过去。 丰琉见清兮脸色苍白,唇角还有一处新伤,心里一片冰冷,根本不敢多想多问,只牢牢抱紧清兮,“清兮,清兮……” 丰琉左手搂着清兮,将右手五指同清兮的手指紧扣,连他自己也不擦觉眼泪就从他眼角滚落。 清兮的昏厥不过是暂时,很快就醒了过来,急急地抬头,“廷直哥哥,不是我……” 丰琉为了她理了理鬓发,“我知道,我请了大夫来给你瞧病,咱们先把身子养好,好不好?” 等大夫看了清兮的病,丰琉打发走了他,这才冷着脸回到房里,抱了清兮出寺。 “咱们不回府吗?”清兮瞧路线不像是回国公府。 “咱们先去房家,你房婶婶就住这附近,你身子虚,咱们先养好身子,好不好?”丰琉并不想在此时带清兮回府,只会让那些刁奴恶仆羞辱了她,待得他把一切清理干净了,才会来将她接走,只是这些话丰琉并不想说于清兮听,连清兮中了慢性毒药也未与她说,就怕她担忧。 房太太的房子不大,前后两进,听得清兮要来,赶紧把自己睡的房间让了出来,房点秀已嫁了人,不过不远,房太太又特地找了她会来,一同伺候清兮。 待丰琉抱了清兮进门,屋里早就整理得亮堂堂,“寒舍简陋,还请国公爷和夫人不要介意。” “房太太不用客气,清兮就拜托给你了。”丰琉起身,对房太太和房点秀作了个揖,吓得两人赶紧侧身避过,连说不敢。 待两人下去,丰琉这才不舍地摸了摸清兮的脸,“娘身子不好,我还要赶回去看着她,你好生待在这里行不行?” 清兮点点头,拉着丰琉的手不松,委屈道:“她们都不信我。”其实她心底更怕丰琉也不信他,他这一走万一又被那害她的人说动,那可如何是好。 丰琉在清兮额头亲了亲,“我一定还你清白,你安心睡,等你睡着了我再走好不好?”丰琉好声好气哄着清兮,哄得她睡了才起身离开。 接下来的半月,丰琉向皇帝告了假,一直守在上房照料太夫人,换了新药方,太夫人的病果然大见起色,约莫十日上就能下床走动了,只一点奇怪,这些日子她再没提过要让丰琉娶商若兰的话,甚至问她她那日为何那般讲话,太夫人也只说自己一点儿印象也没有,成日里浑浑噩噩,连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 丰琉早动了疑心,否则也不会彻底隔绝商若兰和太夫人,因着他最了解太夫人,不管清兮犯了多大的错,最后第一个包容清兮的一定是太夫人,连自己都要靠后。何况此事疑点重重,他不信太夫人做了这许多年的国公夫人,会这般轻信。 见太夫人大好,商若兰托丫头来向太夫人和丰琉辞行了多次,要去赣南陪自己充军的父亲,却不得首肯,商若雯的病情更见加重,如今连床都下不得了。 半月后,丰琉总算等到了自己想找的人,当日便让听泉亲自去各房,分别请了二爷和二夫人,三房的向氏以及丰锦和商若雯夫妻,商若雯行不得,还是用步撵抬了来的,另外自少不了商若兰。 众人坐定,就见万胜权令人押了个贼眉鼠眼的瘦黑汉子进来,不是清兮的陪房赖云昌又是谁? “是你?”丰锦惊呼出声,这赖云昌正是当初杀了翠柳,从国公府逃跑的赖云昌。 此时赖云昌正垂头丧气,一脸衰败地跪在下面。 “说说吧,你们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做什么?”丰琉道。 万胜权又示意后面的小厮抬了两具尸体进来,揭开来正是翠竹和她娘,“属下派出去的人找到赖云昌的时候,他正杀了翠竹娘俩儿想走,被我们抓个正着。” “你为何要杀翠竹和她娘?” 赖云昌听得丰琉问,抬头不敢看他,只怯怯地往商若兰瞧去,指着她道:“都是兰姑娘吩咐我杀了翠竹灭口的。” “你胡说,兰姑娘如何指使得动你?”丰锦不信。 “是了,你是国公夫人的陪房,怎么会听兰姑娘的吩咐?”二夫人也道。 “只因他欠了一屁股的赌债,走投无路,正好被有心人利用了。”丰琉冷声道。 “大哥,怎么能凭这个人一面之词就指责是兰表妹做的?”丰锦还在维护商若兰。 商若兰则泫然欲泣,“四爷不必替我说话,我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如果我这鄙薄之身,能挽回国公夫人的声誉,若兰甘愿认了。” 商若兰实在是狡猾,一句话就将丰琉对她的指责推卸在了丰琉想找替罪羔羊身上。 丰琉冷笑,也不再问赖云昌,“把三位太医请来,说说他们诊脉的事情。” 却原来,太夫人的病不重,只是由于吸食了不知名的药物,而至魂思迷乱,神志不清,这般情况最易受人暗示,听人摆布。 “国公爷难道想说,是我给太夫人下了药?”商若兰冷声刺道。 “这药你自然拿不到,因为娘吃下的是一种叫‘迷云草’的东西,这种草药能至幻,让人神思不清,十分稀有,等闲人都拿不到。”丰琉淡淡道。 商若兰不再开口,一副看丰琉怎么说的模样。 “王太医,还请你把这药拿给丰锦瞧瞧。” 丰锦一脸狐疑,接过来一看,却大吃一惊,“这不是十香草吗?” 丰琉仿佛早料到了,“谁跟你说这是十香草的?” “是若雯。”丰锦喃喃道,脑子也清醒了一大半。原来商若雯与商若兰假称那样的草药是十香草,只说对太夫人病情有好处,骗了丰锦带商若兰去买得。 “只有你这糊涂虫,才被这两个贱人蒙蔽了,连娘被她们害了都不知道。”丰琉怒其不争。 “可是若雯为什么要这么做?”丰锦一脸不信地看着商若雯。 其实答案不言而喻,商若雯和商若兰都想让太夫人松口让丰琉娶了商若兰,从此国公府就是商家的天下了,哪知太夫人不肯逼丰琉,商若兰这才出此下策,所以丰琉回来的那一天,她等不及又去暗示了太夫人,让丰琉娶她。她本可以再多等时日,可就怕日后生变,这才走了这步臭棋。 “她不过是助纣为虐,她还以为她那兰表妹是为她好,却不想正是她的好表妹出手害她流产的。” “不,我不信。”商若雯晃悠着身子站起来,“若兰怎么会这么做?” “表姐。”商若兰一副乞怜的样子扶着商若雯,仿佛她是被人强加的罪名,可当她的眼睛往赖云昌背后看去时,却忽然大睁,尖叫一声,指着赖云昌身后,跌坐在地上。 “啊,闹鬼啦。”有丫头跟着尖叫,原来正是赖云昌身后的翠竹的尸体忽然站了起来,只见她脸色雪白,唇角留着雪,脖子上还有一圈紫印。 “没做亏心事,你怕什么?”丰琉冷冷地瞧了一眼跌坐在地上的商若兰,“翠竹没死,万胜权派去的人发现她还有一口气,这才救了回来,现在正好来听听翠竹怎么说。” 原来,府里给向姨娘新买丫头伺候的时候,恰好买了翠竹、翠柳两个双胞胎,向姨娘无意中向商若兰提及,商若兰灵机一动就想出了那个栽赃的法子。其实她大可不必这么绕圈子,可她这样精于算计的人,总是喜欢卖弄,所以布下了这样的圈套。 死去的翠柳的娘自然没有重病,花园里翠柳演戏博得清兮的同情时,这暗丁就埋下了。指使翠柳给商若雯下药,把一切都推在清兮身上的,正是商若兰。 因为太夫人和丰琉都宠着清兮,商若兰根本毫无胜算,她又见丰琉亲自为她挑亲事,更是心急,所以才狠心害了商若雯,因为只有这样,太夫人和丰琉才会对清兮死心,而她又恰好从商若雯那里知道了清兮的一切,知道她以前害过商若雯,而丰锦和商若雯又逼清兮喝了绝子汤。这消息自然也是商若兰泄漏出去的,为的就是即使清兮最后因太夫人和丰琉的宠爱逃过一劫,可她不能生育之事爆了出来,她就再也当不了那高高在上的国公夫人,丰琉也必定会再娶,而商若兰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能博得丰琉的喜爱。 “这不过是这丫头一面之词,国公爷就信了么?”商若兰不服。 丰琉虽然厌恶商若兰的抵赖,但还是继续道:“清兮身上中了慢性毒药,巧的是,她所中之毒,正是当日你父亲用来害山东那位贵人的毒药。你还想说这是巧合?”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兰就算不服,想必国公爷也铁了心要若兰替罪了。”商若兰抵死不认,以为丰琉就奈何她不得。 丰琉不看商若兰,拿眼看了看太夫人,又看了看在场众人,她们都是信了丰琉。 丰琉看着商若雯,知道她还在迟疑,“至于你,你自己想想,也可以去问,附子的确是活血化瘀之药,孕妇要慎用,但绝不是一丁点儿附子就能害了你流产,必然要长期服用才能导致流产,你不信可以去问大夫。就算那日是翠柳给你药里下了附子,她又有什么能耐能天天往你药里下药,能下药的人,你自己想想。” 商若雯拿眼看着商若兰,“是你,是你,居然是你。” 如此商若兰再抵不过,“是我又怎样,如果不是你为我画上这么大个饼,却圆不了,我又怎么会落到今时今日这样的地步。”商若兰反过来恨上了商若雯,“那国公夫人有什么好的,除了长得好,什么用都没有,连孩子都不能生,我不过就比她低了个出身,为什么就要被人低贱,我不服,我不服……”商若兰有些疯狂起来。 其实丰琉大可不必理会商若兰的抵赖,还费劲心思搜取证据,只是不叫丰锦看个清楚明白,实在难医他的糊涂。 丰琉示意人把商若兰押了下去,自然有“好日子”等着她。 闹剧落幕,等着的自然是惩罚。 丰琉再看商若雯,又看了看丰锦,“不管怎样,她同商若兰合谋害娘的事都不能这样就算了,是你亲自去请了你商家过来商量,还是我把她送去官府?”太夫人是丰琉的逆鳞,绝不容许人伤害。 丰锦虽喜爱商若雯,但那是基于不知道商若雯做了这等事的基础上,一旦看清商若雯的小气、恶毒、不孝,自然爱意就淡了,也不再管她,“凭大哥做主。” 丰琉点点头,“那日在兰薰院看守清兮的婆子是哪几个?全部绑了连她家人一起卖掉。”丰琉顿了顿,“将她们和家人分开卖,那日绑了清兮去慈恩寺的又是谁?先将手砍了,再卖掉。” “至于向氏,将她捆了送去三弟那里,让三弟处理,把那两个孩子也送去。” “袁嬷嬷伺候娘这些年也辛苦了,今后就安心在家养老,再不用来国公府,至于荷言荷语年纪也大了,都打发出去。” 最后丰琉看了看二夫人,明哲保身而倾向明显的二夫人,“这些年兄弟们都长大了,也不用再拘在一起过日子,等娘身子再好些,你们还是搬出去吧。” 二夫人一脸惨白,没想到就为这样的事,丰琉就要撵了她夫妻出府。 所以说,齐国公丰琉最是护短之人。 齐国公府最近在京城出尽了“风头”,大街小巷,酒肆茶楼,聊天唠嗑中谁能不提,从先前的国公夫人毒害弟妹,国公夫人为求弟妹原谅不惜饮下绝子汤,到原来是罪犯孤女商若兰谋害亲表姐,□迭出,谈性加倍。 清兮也少不得听了一耳。 这日丰琉来接她,清兮本该高兴万分,可见着他时,又有些踟蹰。 “怎么不见你收拾行李,是不是怪我晚来了几日?”丰琉以手指拨开清兮紧咬的唇,“这几日我让人将兰薰院重新修整了一番,我的行李也搬了过去,我还在院子里东厢前移栽了一架一架雪。”丰琉温言解释道。 “我不是为这个?”清兮嘟起嘴,皱起眉,不满意丰琉以为她会为这点子小事生气。 “那是为何?”丰琉轻笑。 “我是为,为京里的流言。”清兮鼓起勇气,可也说不出“绝子汤”三个字。商若兰虽然去了,可是问题并没解决,谁能说今后不再有第二个,第三个她。 丰琉敛了笑容,本想回去后才为这事好好收拾她一番,可她自己倒主动提了起来,“既有今日何必当初,你脑子是被门挤了吗,那药你都敢吃?”丰琉说不怒,不气,是绝不可能的,毕竟是自己的子嗣,清兮却全然没放在心上一般。 若说是天生不育,丰琉还能忍气,毕竟是人不能与天斗,可如今这般,明明是这丫头脑子不清楚造成的。 丰琉骂得虽难听,可清兮也没生气,她如今也是伤心,但后悔…… “廷直哥哥,如果当初我被送进了慈恩寺,你后来会接我回去吗?”清兮抬着头,认真地看着丰琉。 丰琉看着清兮那两丸水银,“只要你肯改,我自然会接你回来的。”只是此时此刻,他的心,他的眼,满满都是眼前这抹亮黄色的纤秀影子,如何能体会当时他的冷清。 “你不会,你肯定会怨我、恨我、忘了我,转眼就娶了商若兰那样的人。”清兮认真地嗔道。 丰琉却只当清兮是撒娇,“你又提她做什么,我连她长什么模样都没瞧清楚过,不许使性子。”他哪里知道清兮正是经历过,这才不悔。 丰琉揽过清兮,事已至此,骂她打她都无意义,只能长长叹口气,认命了。 清兮偎在丰琉的怀里,轻声道:“廷直哥哥,我不想你有其他女人,我一想起就难过,可是我想着没有孩子,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娘,也难过也伤心。” 说着清兮撑起身子,“以后如果你要纳别人,可不可以养在外院,不告诉我,不让我看见?” 要让丰琉这样的人说一句“我只稀罕你,别人我都不要”这样肉麻的话,他绝对说不出,他只能训斥道:“你成日里胡思乱想什么,你每日里只要好好的,不让我操心,我纳别人做什么?难道再弄个人来让府里上上下下鸡飞狗跳不成,我每日里操心你还不够,还要再劳碌?” 清兮想想也是,自己都忍不住笑,她将手环上丰琉脖子,“那你不纳别人?”清兮只要想着都开心。 “可是孩子……”转眼清兮又陷入了困境。 “山茶胡同那宅子里,我收养了好些同袍的孤儿,今后咱们择其优秀的让他承嗣也不无可,说到底,国公府的荣华富贵都是这些将士拿命换来的,再不济二哥、三哥如果舍得,让晋哥儿和轩哥儿过继过来也无不可。”丰琉只字不提丰锦,也还是怒着。 清兮依然内疚,知道丰琉这全是为了她,因此她狠狠心肠,“不如我缓些时日回府,廷直哥哥先纳了人,等生出孩子,我再回去,只把那女子送出去好好安顿,从那往后再不许你同那女人有瓜葛。”清兮说得咬牙切齿,这已经是她所能做的全部了。 “胡闹!你这是害人,哪有做母亲的不惦记自己孩子的。”丰琉扯下清兮圈住他脖子的手,“少给我想些这些有的没的,只会添乱,你只管回去,今后这些事都不用你操心。”丰琉狠狠再清兮唇上啄了一口,相思得苦了。 清兮还要再辩,丰琉直接抱了她上马车,至于行李且让房太太收拾了,再送回国公府。 一回府中,清兮同太夫人见面自又是一番止不住的眼泪。 清兮趴在太夫人怀里,“娘,都是我不好,你瘦了。”清兮眼泪汪汪地,心痛太夫人的身子。 太夫人则将清兮上上下下仔细瞧了个遍,“你身上的毒可清了,还有什么不适没有?”太夫人也抹着泪。 丰琉自知劝不住,避开了眼不见心不痛。 至此,太夫人再未提过子嗣之事,也不知丰琉与她说了什么,养子之事,太夫人也赞同,将山茶胡同养的那两男一女三个孩子都接进了府,好生培养。 商若雯在那事之后成日病在床上,商父商母也知道了商若雯和商若兰之事,不敢有任何不满,商若雯熬了不到三个月,就去了。 至于商若兰,清兮多次追问丰琉,丰琉也不告知她,只说恶人自有恶人磨。 慈恩寺的主持换了个外来的女尼,原先那主持只说是云游四海去了。 谁也不会留意京郊那最下贱的暗土窑子里多了几名女子,年纪大者有三十余岁,头发短短的,其中唯有一名值得提及,是那最年轻的女子,容貌秀丽,但受欺负得最惨,不仅客人虐打,就是暗窑女子之间也经常互相欺凌。 66石榴花开 丰琉从丰锦处拿来了当初那副绝子汤的配方,万幸的是没用什么虎狼之药,太医接过方子,看了看,“我试着开副方子,夫人的身子只能慢慢调养,将来或者子嗣可期,只是也不能抱太大期望。” 丰琉将方子给太医看倒不是为了治清兮绝育之症,只是这丫头经常腹痛,丰琉怕是当初那副药害着清兮了,所以让太医看看,能不能调理开来。 日子一晃,三房的眉姐儿今年都成亲了。 一大早,丰琉拍了拍清兮越见丰润的臀。 “别吵,让我再睡会儿,一盏茶,就一盏茶。”清兮嘟囔着翻了个身,面对丰琉。 “今日是眉姐儿归宁的日子,你昨晚不是再再嘱咐我早晨把你叫起来么?”丰琉心想这丫头倒是有自知之明,赖床的毛病越来越严重了,但心里还算明白,知道要让自己喊她。 “半盏茶,就半盏茶。”清兮也想起今日是什么日子了,但懒床的毛病一时半会儿还纠正不了。 丰琉垂着眼,瞧着眼下那一片雪白,伸手往雪尖上,摘了摘,食指和中指夹住那尖子,搓了搓,清兮嘤咛出声,往后退了退,翻个身,还是不肯睁开眼,“别吵,半半盏茶,半半盏茶。” 丰琉见状,所幸弃了自己手里抓着的中衣,再钻进薄被,从后抱着清兮,手绕过她的腰往前面的幽谷探去。 清兮一惊,腰一拧,腿用力地一弹,闪了开去,人也跟着清醒了,“可不行,大夏天的。”昨夜她就拒绝了丰琉,同样的理由,她觉着自己这把年纪了,如果走出去脖子上,手腕上还红一块的紫一块,岂不叫人笑话。 丰琉翻身压在清兮身上,不满道:“前日、昨日你都为了今日眉姐儿要归宁不许我动,我忍了你,到今日你自己倒贪睡不起,还不许我找补找补?” 清兮暗自嘟囔,她休养生息两日,倒成了她欠他的了。 却不知,这些年清兮身边药膳、汤药不断,用的都是最最温养,滋阴之物,将她越发养得肌肤娇嫩白皙,莹润玉亮,比起十几岁那阵子更添了一层汝窑精瓷上的釉光,光是瞧着就让人想拧上两把。 素日她又勤劳不辍地按着陶嬷嬷当年给的先贵妃的方子保养那密处,三十附近的人了,上下那两处依然粉嫩如春日桃花新开的蓓蕾,如何让丰琉不痴迷。 这些年清兮被丰琉养得丰润了些,越发凹凸有致,风姿妩媚,丰琉练拳的时间早从清晨改为了夜里,就为了早晨多蹭蹭她。 清兮被丰琉摸得动情,眉眼上了一层粉光,犹不放弃抵抗地推了推丰琉,“哎呀,再不起就晚了,廷直哥哥。” 丰琉在清兮耳畔低声说了句话,让清兮霞飞双靥,咬唇不语,但那手着实可恶,弄得人魂思荡漾,清兮只好羞答答地娇声重复了刚才丰琉的话,“好哥哥,今晨你且饶了我,晚上我任你掇弄。” 丰琉这才翻身下马,轻轻咬了口清兮的唇,“让你赖床。” “你乘人之危。”清兮驳嘴道。 清兮穿戴好,与丰琉并肩从四并居去太夫人的上房,因是夏日,所以两人喜欢歇在园子里。 一路上清兮还在恼怒,“廷直哥哥,你这年纪了也该主意保养身子,怎么还学那十几二十岁的小子。我私下问过杜姐姐,三爷就注重养身,杜姐姐说一个月她们五个指头都数得过来呢。” 丰琉听了一把将清兮拉入旁边的花丛后,将清兮抵在一块人高的山石上,“你这是嫌弃我老了?”丰琉往前动了动。 清兮赶紧分辨,“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这也太频繁了,你快放开我啦,要被人看见我还怎么有脸料理事务啊。”打从商若兰那件事后,清兮再惫懒,也拾起了家务事,每日里看帐、管事,料理数不清的繁杂事,但也门门理得清清楚楚,让太夫人大跌眼镜,只说素日是小瞧了她。一番话哄得清兮开心,自然更勤勤业业,将阖府治得铁桶江山一般。 “今日要不是看在眉姐儿归宁的份上,瞧我怎么收拾你。”丰琉就是松开清兮,也不忘先讨一点儿利息吃了。 这两人到上房自然迟了。 巳时初刻,眉姐儿同她夫婿的车马就进了府。 眉姐儿先给太夫人请了安,又问了几位叔伯婶娘的安。 请安时,眉姐儿的新婚夫婿李澈望向清兮,张了几次嘴都没喊出来,偏头在眉姐儿耳边问,“这位真是你大伯娘?”齐国公只有一位夫人,李澈是知道的,只是眼前这女子看起来着实不像,首先年纪就瞧着太小,看着比眉姐儿也不过长三、四岁,又是这样鲜嫩娇妍,若不是那通身的气派瞧着尊贵,李澈真要以为她是齐国公新纳的鲜嫩妾室了。 眉姐儿抿嘴笑了笑,“自然是了。” 李澈这才跟着眉姐儿唤了声“大伯娘。” 中午府里设宴,请了个杂耍班子演耍,女眷这方另请了女先儿。待酒饭毕,丰琉来寻清兮,想回兰薰院换身衣衫,上面沾了酒气闻着不喜。 哪知他一打听,才知清兮半途离席,说是补眠去了。 丰琉无奈地摇了摇头,往兰薰院去,一进去果然见清兮正睡在床上,好梦正酣。 “怎的成日里睡不醒,最近可见着有什么不适了?”丰琉问屋里正给清兮打扇子赶蚊子的大丫头姚桃。 姚桃摇摇头,“也不见什么不适,只今日中午少用了半碗饭,可能是嫌人多闹得。” 丰琉这才放心去了净室,换了衣衫出来,从姚桃手里接过扇子,“你去吧,不叫人服侍不用进来。” 说罢,丰琉也侧身上床,斜靠在背板上,有一下没一下的为清兮摇着扇子,自己也眯瞪起来。 待清兮睡醒时,丰琉已经出去许久了。 至晚上,两人携手回了四并居,清兮装模作样地拿了账本在灯下看,忽视丰琉的诸多暗示。 到后来,丰琉实在忍不住,出声道:“都什么账本呢,看这么久还没看完,非要今日看么?” “哪怕只是小支出,也得仔细查算,廷直哥哥不是总说些微末节也能看出问题么,我自然要仔细看,再说不是你说做事不可明日复明日的么,你要等着不着我,就先睡吧。”清兮做出一副熬夜奋战的样子。 气得丰琉一把抓过她手里的账本,从后面抱了清兮道:“我同你一起看。” 清兮唇角微翘,一脸狡黠,丰琉拿她无奈何,谁让是他说的,今天的事就得今日做,不可推到明日的。每回那事上清兮累了倦了推明天,他都是拿这话堵她的,今日却被她堵了回来。 那账本到了丰琉手里,他快速地略略看过一遍,就给清兮指出其中关节来,平日里清兮要一刻钟才能看完的本子,他一盏茶功夫就翻完了,还能说出个五六七八来。 “呀,总算看完了,还是廷直哥哥厉害。”清兮奉承道。 丰琉一张拍在清兮臀上,“少来,你就赖我帮你看账本,瞧你这点儿出息。” “能者多劳嘛。”清兮也不狡辩,她就是赖丰琉又怎么了。 丰琉将账本扔到东墙边摆放的黑漆半圆桌上,猴急地压住清兮,含住清兮耳畔的耳畔呢喃,只听得“书房”,“前日”,“爽利”几个词。 清兮扭了扭腰,“才不要,你书房那椅子差点儿害我扭了腰。”清兮不满地瞪着丰琉,他倒是开心尽兴了,只可怜她次日走路都合不拢腿。 丰琉又低声说了好些好话,哄了清兮。 清兮却不受他骗,这男人这事上就甜言哄她,素日正经时可没少训她,清兮拍开胸前的魔爪,拉拢衣襟,“白日里你才欺负了我一回呢。” 丰琉大呼冤枉,“今日?哪有,你中午睡得猪一样。” 清兮狠狠剜了丰琉一眼,中午她起身时,胸口衣襟大开,抹胸晃悠悠地挂在胸前,一边的金链子都脱了,更别说□湿漉漉,亵裤也被褪到了腳腂处。 “你还说?”清兮娇嗔道。 “好,那你说,要不是我怜惜你,悬崖勒马,你下午怎么见人去,现在你倒想抵赖了,早晨你是怎么说的?”丰琉将清兮的手拉住,往他下面按去。 清兮这才松了口,“那可只许一次。” 羊与狼讲价,一般都是受骗者。 有诗可表,“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惟闻女叹息。” 过得几日,清兮的瞌睡越来越多,她只当是夏日炎炎正好眠,也不让丰琉请大夫来瞧。早晨清兮去太夫人上房请安,也去得迟,太夫人不在意,府里自然没有他人敢说闲话。 只是太夫人见清兮这几日实在贪睡,有时候同自己说着说着话就睡着了,也有些担心。 但见清兮夹了块橘子馅儿的煎饼,吃得香甜,胃口没有问题,太夫人又稍微放了点儿心,只还是坚持要请大夫来诊脉,就算是请平安脉也好。 清兮只得允了。饭后看见果盘里摆着青皮儿的夏橙,取了个要吃。 玉玲赶紧道:“夫人这可吃不得,这橙子能把人的牙酸掉,摆着只是闻着橘子味儿提神的。” 清兮拿在手里闻了闻,“果然提神,我素日就爱吃酸的,好姐姐你把这果子剥了皮儿,让我尝尝,太酸了扔了就是。” 玉玲听了,自上前将金玉白的橙子剥了出来,掰了一瓣递给清兮,见她放入嘴里,玉玲闻着那酸气儿都闭了闭眼睛,一副受惊模样。 “我吃着可口啊。”清兮觉得并不是玉玲说的那么夸张,又喜爱那味,整个橙子都吃了下去。 看得太夫人、玉玲、玉珑傻眼。 要不是知道清兮的情况,只怕太夫人都要误会了。 晌午前请平安脉的大夫来了,隔着手帕诊脉,面色有异,良久都没放开手,清兮和太夫人见此,都收紧了心,“可有不妥?” 大夫摇了摇头,换了另一只手诊脉,依然仿佛不确定,“还请夫人将手帕揭了,容我再仔细诊诊脉。” 清兮见太夫须发已白,就依言去了手帕,大夫左右手交换,来来回回诊了四次,最后才道:“夫人的脉象,瞧着像是有喜了,只是我也不敢确定,还请再请几位大夫看。” 这位大夫是常日来国公府诊脉的,自然知道清兮的状况,今日诊出喜脉,自己都有点儿不信。 太夫人闻言已经欣喜不已,封了红包给大夫,又打发人赶紧去请宫里最善妇科的太医。 经太医诊脉,也说是喜脉。 清兮自己都欢喜傻了。 太夫人更是别提,紧着让小厮去衙门寻丰琉,把这消息与他。 消息传出去才半个时辰,就见丰琉冲冲进了上房,他一进门就见清兮正歪在榻上,太夫人亲自给她打着扇子,玉玲则在剥橙子。 “可是真的?”丰琉喜得手都在发颤。 清兮有些害羞又有些得意地点点头,十年了,十年了才盼得这孩子的。 “我……”丰琉喜得手足无措,走路前脚都绊了后脚,连话都说不清了。这还是清兮第一次见到丰琉还有这样的一面,噗哧笑出声,“傻子。” 丰琉来到清兮身边,“我可不是傻子么,这么明显都看不出来。”他悄声道:“昨日里我就摸着你肚子肥了一圈儿。” 清兮拧了丰琉一把,“胡说,谁肥了呀。” 太夫人比她二人还开心,脚不停手不住地吩咐道:“去京里各个寺庙捐些香油钱,多谢佛主菩萨保佑,再去天宁寺、保国寺给我未来孙子点上长命灯。对了明日里让府里的粮店开门放粮,再撒三日平安钱儿。” “娘,这是不是太过了。”清兮赶紧道。 “是了,是了,我这是高兴糊涂了,等孩子出世咱们再办。”太夫人赶紧道,这是怕折了没出世孩子的福气。 “宫里娘娘那儿也得去报喜。”丰琉又道。宫里的娘娘便是指如今做了皇后的明玉儿,大皇子和三皇子都是她所出。 “是了,明日我亲自去。”太夫人欢喜坏了。 明玉儿那里得了消息,自然又是不断的赏赐流入国公府,她因往日得了清兮的情,富贵后自不会忘,两人素日最是相好,清兮每月都要进宫陪她说话。 闻得清兮怀了孩子,明玉儿还道,不管男女,她都请皇上亲自赐名,这可是天大的荣耀了。 清兮自从怀上后,一应饮食都是太夫人亲自料理,吃饭全是丰琉监管。 这日在上房,清兮胃口不佳,嚷着要吃橙子,丰琉见她什么也不吃就要吃那酸物,怕她伤着胃,因好言哄道:“先吃碗粥好不好,等会儿我给你剥橙子,亲自喂你行不行?” “不要,我不想吃粥。” 任丰琉怎么劝,清兮都不松口,气得丰琉大怒,拍桌子道:“你到底吃是不吃?” “我不吃又怎么了,我就不吃。”如今天大地大,怀了孩子的女人最大,清兮同丰琉拧起来,仰着头也作势拍了拍桌子,“我不吃,你拿我怎么着?”拿着尚方宝剑的时候不嚣张够本儿,真是对不住这些年受的窝囊气儿,清兮自然要爽个够本儿。 丰琉气得吐血,憋了半日,道:“你要不吃,今后孩子出生了,是女孩儿我以后就给她找个麻子脸丈夫,是男孩儿我就每天罚他抄书。” 太夫人在一旁听了大笑出声,这段子许久后都是国公府的笑谈。 过了七、八个月,清兮的肚子圆鼓鼓,让她连自己脚都看不见了,晚上躺在床上睡觉,却仍然不安分,那脚磨蹭了丰琉,又拿眼睛撩拨丰琉,那丰满的胸脯更是一起一伏地吸引人。 “不许淘气。”丰琉将被子拉高,一把盖住清兮,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清兮在被子下踢了丰琉一脚。 “不许闹,看我今后怎么收拾你这泼猴。”丰琉放下书,又着力在清兮臀上拍了一掌。 这一掌可坏了事儿。 清兮脸一白,双手捧着肚子,“廷直哥哥……” 丰琉见清兮脸色转白,也是吓着了,“清兮,不许胡闹,可不许用这个开玩笑。” 清兮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不行了,我不行了,廷直哥哥,我是不是要生了……”清兮大喊。 吓得丰琉“哧溜”一声就下了床,手忙脚乱的穿衣服,吩咐闻声而来的姚桃,“快,快去把稳婆叫来,说夫人要生了。” 好在三个月前太夫人就把稳婆请了来安顿在府里了,生产用的耳房、器具都早早就布置下了,虽然先前忙乱了一会儿,但很快就有了秩序。 太夫人也披了衣服赶来,“怎么回事,白日里才摸了肚子,不是说还要七八日吗?” 丰琉也没有经验,吞吞吐吐道:“我打了清兮一巴掌,就……” 太夫人气得一掌招呼到丰琉的身上,“你做什么动手打她,她一个孕妇,你怎么怎么……” “我也不是故意的,我……”丰琉满脸通红,他怎么好跟太夫人解释,他那是和清兮正闹着玩儿,加深感情呢。 清兮生产十分顺利,不久就听见了孩子响亮的哭声,都开玩笑说这孩子是它父亲一掌打出来的。 为这清兮这胎,丰琉闹了不知多少笑话来,且不及提。 到底是金风镶了玉露垂,柳暗花明又一村。 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手机用户可访问:m.bookben.cn